章依曼雖然為韓覺和她爹的商談感到緊張，但也不至於太緊張。章依曼認為，她爹百分之九十九會支持他們的。

韓覺的品性以前確實不堪，但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裏，足夠證明他不是過去的他了。而長久的相處，章依曼也確信韓覺能給她帶來幸福，這兩點完全符合當初和她爹立好的約定，章依曼實在想不出她爹會用什麼理由反對了。

只要她爸爸支持他們兩個，那外界其他人的看法就統統不重要了。

章依曼盤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哼著歌，任由電視機低聲喧鬧，她懷抱著研磨咖啡豆的裝置，在準備做滴漏咖啡。

剛吃完午飯，章依曼其實是有些困的。昨晚和韓覺約定好上門來做客之後，她道了晚安掛了電話，就立馬跳下床，把閨房裏裏外外徹底整理了一遍，整理完房間還不滿足。心上人到家裏來，會讓人感覺家裏滿是缺點。她又下樓去把客廳整理了一遍，一直到很晚才睡覺，早上又起得很早，專門去買了三種不同品種的蘋果。

韓覺喜歡吃蘋果，也喜歡喝咖啡。

章耀輝每年都能收到好些咖啡豆和茶葉，隨著章耀輝職位的上升，送來的咖啡豆和茶葉的品質也在逐年上升。章依曼被她爹帶著也學會了喝咖啡，喝多以後，也能喝出什麼樣的咖啡是好的，比如特級藍山，比如特級曼特寧。

現在她就拿了家裏最好的咖啡豆來招待韓覺。

她什麼都想把最好的給韓覺，就跟韓覺也想把他最好的都給她一樣。

上一次她去韓覺家過生日，一幫人吃好了飯以後，浩浩蕩蕩去了所謂的【音樂廳】，準備唱歌。

夏原說介紹這個【音樂廳】的用途，主要是舉辦【韓覺私人作品發佈會】，偶爾也用來給大家唱歌玩。

章依曼心裏有些羨慕她們。她當然知道【韓覺私人作品發佈會】，但卻一直沒參加過。算起來她才是韓覺的第一個樂迷，她也很想第一時間聽到韓覺的作品，然而韓覺沒要她來，她也不好意思主動開口。

大家切了蛋糕，開始唱歌、玩骰子、喝酒，並不因為章依曼唱歌厲害就要起鬨要她來一首，在這裏她只是韓覺的女朋友，而不是未來天后。章依曼也加入隊伍歡呼，鼓掌，玩骰子。不等章依曼樂呵呵地準備展示驚人酒量，韓覺就拍了拍章依曼的肩膀，牽著她的手去了他家。

章依曼以為韓覺是想跟她做情侶之間羞羞的事情，有些緊張，有些興奮，同時還有些擔心等會兒親親的時候韓覺的黑貓會不會跳上來撓她。

她胡思亂想著，卻發現自己沒有被韓覺帶進臥室，而是被帶進了製作室。

韓覺打開電腦，調出文件夾，然後轉身告訴章依曼，他做了一首新歌，是一邊想著她一邊寫的，現在聽聽看喜不喜歡。

那歌叫《分分鐘需要你》。

章依曼聽完了目光明亮，說她「很喜歡！特別喜歡！超級喜歡！」。

韓覺就笑著說，電腦裡的歌任她挑，只要她想要，只要他有，那就都給她。

這次的【韓覺私人作品發佈會】隻為她一個人舉辦，電腦裡所有文件都可以叫【適合章依曼】。

「有了你開心D，乜都稱心滿意，鹹魚白菜也好好味~~我與你永共聚，分分鐘需要你，你似是陽光空氣~~」章依曼哼著那晚回家之前聽了好幾遍的歌，覺得她和韓覺一定會好好走下去的。

章依曼把一首歌來來回回唱了好幾遍，咖啡也沖泡好了，醇香裊裊，但韓覺和章耀輝依然沒從書房裏出來。

章依曼想了想，站起來往廚房走去，拿出早上買來的新鮮蘋果，削皮切塊，放到盤子裏，就準備端去書房，順便聽聽看裏面到底聊什麼聊了這麼久。

一個說「我和你女兒在一起了，我們是真愛，請支持我們」，另一個說「好」，幾秒鐘的事情，應該很快才對。

章依曼走【之】子路線避著不斷蹦跳的章三，輕手輕腳來到了書房門口。

透過門口，什麼也沒能聽到。她側起身子想再仔細聽聽，剛湊過去腦袋，書房的門就從裏面被打開。

「吃點水果吧！」章依曼連忙直起腰，展示果盤。

章耀輝和韓覺先後從書房走出來。

章耀輝笑著叉起一塊蘋果放到嘴裏，誇了一聲好吃，然後循著味去客廳拿起章依曼泡好的咖啡。

章依曼看到章耀輝笑了，心情大好。

然而她扭頭去看韓覺的表情，卻發現韓覺一臉平靜。

章依曼急忙投去疑惑的眼神。

韓覺對章依曼露出一個笑容，說：「沒事了。」

章依曼眨著眼睛，分明在問：「什麼意思？」

「你爸爸支持我們的。」韓覺輕聲說。

章依曼愣了一下，狠狠地鬆了一口氣，笑容燦爛大聲道：「哈哈哈~我就知道！」

「我給你泡了咖啡！」章依曼帶著韓覺去客廳入座，放下果盤，把一杯咖啡推到韓覺面前，「是用藍山的咖啡豆泡的，很好喝，你喝喝看！」

章耀輝在一旁忿忿不平：「你以前都不幫我泡！」

「你又不是客人！」章依曼理直氣壯，半點不虛。

「小韓算客人？」

章依曼聽出了話裡的調侃和潛台詞，頓時羞澀，頓時沒了氣勢，說：「那我以後幫你泡。」

章耀輝開始跟閨女討價還價一周泡幾次，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回歸了父親的角色，全然沒有在書房中的氣勢逼人。

韓覺喝著咖啡，面上在笑，實則心裏嘆了一口氣。

韓覺的一杯咖啡喝完，他跟章依曼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先走了。」

「啊……」章依曼有些失落：「這麼快呀？再留一會兒吧！大叔，我們等下去打網球！」

「工作室那裏還有點事要處理。」韓覺笑著拒絕了。

「那去我房間看一下吧！」章依曼還想挽留。

章耀輝揮了揮手，說：「去吧，這件事確實得趕緊處理了。要幫忙的話不用客氣，【艾都】這邊會幫你的。」

韓覺道了一聲謝，摸了摸章三的頭，就站起來就往門外走去。

「大叔我送你~」章依曼趕緊放下咖啡，蹦蹦跳跳地跑到韓覺邊上。

章耀輝大喊：「外套！」

章依曼又折返回來帶上外套，然後跑走。

章耀輝獨自坐在安靜的客廳，品嘗著咖啡。

年輕氣盛的時候，大人越是反對，年輕人就越是要在一起，他們覺得自己碰到的人一定是特殊的，自己的愛情一定是例外。

韓覺不是年輕人了，所以章耀輝並不直接反對，而是先跟韓覺把事情說清楚，一番話軟硬皆施，讓感情從內部自行瓦解。

章耀輝並沒有徹底抹殺韓覺的希望。他最後和韓覺說，等到韓覺抑鬱徹底治好了，他才會同意韓覺和章依曼交往。

章耀輝說這話的時候是真心的。

但章耀輝覺得這個實現的可能性太低了。因為等到韓覺證明自己痊癒，那也是幾年之後的事情了。

到時候他們彼此是否還有感情都是個問題。

章耀輝認為，只要他們彼此分開，時間和距離和環境，會告訴他們一段感情是如何被沖淡的。

只要韓覺能做到他之前在書房裏答應的。

………………

從家門口到別墅的院落大門，還有一段路程要走。

午後的陽光稀薄地像給世界鋪了一層濾鏡。韓覺和章依曼踩在被鵝軟石圍繞的石板路上，都沒有說話。

一出院落大門，韓覺止住腳步，想說就送到這裏可以了。

然而章依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面露焦急詢問道：

「爸爸是不是給你錢讓你跟我分手！」章依曼瞪圓了眼睛問著韓覺，然而不等韓覺給出一個答案，她就握著拳頭焦急說，「我也有很多錢！你把錢還給爸爸！我給你錢！」

韓覺驚呆了。

「真的給錢了？！」

「沒有沒有。」

「那爸爸是反對我們了，對不對？」

「你哪裏看出來的？」韓覺是真的驚訝了。

章依曼錘了一下韓覺，生氣道：「你為什麼要騙我！」

章依曼和韓覺相處了那麼久，實在太熟悉韓覺的言行了，每次想韓覺了又會翻出韓覺的視頻以解思念，可以說熟悉到韓覺露出一個笑，她就知道韓覺是想到了一個笑話，還是打算捉弄她。韓覺演技又不怎麼行，章依曼在書房門口的時候就看穿了事情的真偽，知道了她爸爸並不支持他們。

當時有那麼一瞬間，章依曼想衝到章耀輝前面，大聲質問為什麼！當初不是做好約定了嗎？現在她找到了她喜歡的人，為什麼要耍賴呢？

但章依曼沒有聲張。

她覺得韓覺那麼做是有原因的。

她不信一個為她唱《分分鐘需要你》的人會是騙子。

她就假裝相信商談結果，直到現在和韓覺獨處，她才打算問韓覺要一個解釋。

「我原本是打算晚上給你打電話告訴你的，」韓覺笑著按下章依曼的拳頭，「在這裏要避開你爸爸的視線。」

韓覺編劇十年的經歷，寫過一些狗血劇。知道很多時候，只要男女主角兩個人互相坦露內心，交流真實想法，很多麻煩和誤會完全就能避免。

想是這麼想的，但在現實中操作起來卻有難度。在現實中情侶想要在意見分歧時坦露內心，交流想法，一需要表達能力，不至於把好好的本意越說越偏，最後效果南轅北轍。二需要雙方就事論事，要講道理，不能說著說著變成歸錯、翻舊帳的局面。

這兩點，韓覺和章依曼都符合。

韓覺和章依曼慢慢走在社區的小路上，把書房內進行的談話跟章依曼複述了一遍。沒有絲毫的添油加醋。

章依曼一直認真聽著，聽到章耀輝說起她媽媽的時候，她也滿臉悲傷，聽到韓覺說了遺書的內容，她也生氣地捶了韓覺幾下。

等到聽完所有內容之後，章依曼的第一反應不是【爸爸的話有道理，萬一抑鬱複發怎麼辦？之前用自殺威脅前女友，以後會不會用自殺威脅我？】，而是憤懣道：「他怎麼可以這樣！明明是我談戀愛，我才有資格判斷有沒有未來！」

韓覺看著章依曼的反應，心裏感到溫暖：「你爸爸那麼想其實也是正常的，是情有可原的。」

韓覺想過，如果自己有個女兒，和一個底子是前身、又為別的女人自殺過、同時患有抑鬱的人談戀愛，他也會擔心。韓覺聽著章耀輝講述來自一個父親的擔憂，他也覺得他不離開章依曼，就真的太自私了。

但問題是，韓覺明確知道自己是真的沒有抑鬱症，而偏偏他沒法解釋，更沒法圓謊了。

「你是怎麼回答爸爸的？」章依曼問最後韓覺是怎麼回答她爸爸的問題。

「我說，我會跟你分開。」韓覺說。

「不可以！」章依曼握著拳頭，癟著嘴狠狠瞪著韓覺，她努力作出一副兇狠的樣子，但眼睛裏惶惶似下一秒就要流出淚水，「我不同意！」

韓覺牽起章依曼的手，說，「我怎麼捨得跟你分手呢？我當時是為了穩住你爸爸，緩兵之計，這不回頭就打算找你商量來著麽？」

韓覺雖然被前身坑了，但他也不是那種束手就擒的人。答應了章耀輝卻陽奉陰違，韓覺只能在心裏告罪一聲。畢竟在這個世界他最在意章依曼，可以說章依曼就是他半個生存的意義了，他不能放棄這個意義。只要章依曼不放手，他就打死也不放手。

「那我們以後怎麼辦呀？」章依曼問著韓覺。

「你爸說我抑鬱痊癒了，他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雖然我現在病已經完全好了，但是只有你我相信，沒用，要讓他相信的話，還得用時間來證明。所以短期內是得不到他的支持了。我們如果要繼續談戀愛，只能偷偷的來了。以後沒有了《戀愛吧》這個節目，我們不能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我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唱為你寫的情歌了。見面也會困難，可能要比一個月更久才能見一次面。」

「沒關係的！只是是你的話，我不怕等！」章依曼眼神堅毅。

「為了不被發現，我可能還會寫一些失戀的歌。你千萬不會多想。」

「我不會！我顧全大局！」章依曼揮了揮小拳頭。

韓覺和章依曼對視著，突然探頭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哎呀！~~」章依曼面對甜蜜的突襲有些意外之喜，笑著鑽到了韓覺的懷裏，但剛抱住韓覺幾秒，她就抬起頭警惕地觀察了一下自家有沒有她爹在偷看，沒發現她爹，她就繼續滿足地抱著韓覺。

「你不怕麽？」韓覺輕輕問著章依曼。

「什麼？」章依曼憨憨地問著。

「不怕我又自殺？或者拿命威脅你？」

「你會嗎？」章依曼抬起腦袋，睜大了眼睛看著韓覺，「自殺很疼的喔！」

「我不會自殺，也不會用任何東西威脅你。」

「那就好啦~」

「就這樣？這就放心了？」

「我相信你嘛！」章依曼揮著拳頭，笑容燦爛。

韓覺低著頭，神情恍惚地看著章依曼的笑臉。

他覺得這輩子只會愛上這一個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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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分分鐘需要你》——林子祥。

女版的推薦林憶蓮，溫婉柔情，聽了是真讓人心裏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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