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符離的神色終於在李孑說出某個人的名字後變了變。

他眸光晦澀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孑好一會，「我想知道，李姑娘是他什麼人？」

雖然這會他心頭已經有了一絲隱隱的猜測，但到底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他是我的人。」

莫符離剛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聞言頭猛地往旁邊一偏，「咳，咳咳咳！」

李孑目光幽幽地看著他咳嗽完，才涼涼出聲：「反應這麼大？」

莫符離伸手擦了擦眼角咳出來的眼淚，「在下只是沒想到而已。」

「沒想到？」

莫符離看著李孑，眼底神色變化幾許，開口道：「沒想到驚瀾那小子認定的人會是李姑娘你。」

「小子？」

「咳，我是驚瀾他小叔。」

李孑：「······」

她掃了一眼桌上，倒了一杯茶雙手端起來，神色誠懇，「小叔，之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莫符離：「······」

這麼容易就改口了？

他怎麼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把這杯敬過來的茶喝了，搖搖頭：「不知者不怪。」

莫無念在旁邊看看李孑又看看莫符離，「我說，你們這是在說什麼？什麼莫驚瀾，小叔的？」

莫符離和李孑同時扭頭：「小孩子別多問。」

莫無念：「······」

小孩子怎麼了，小孩子就沒有知情權了嗎？

**

雖然已經確定了要去往無妄城。

但莫符離的身體躺了這麼些年，虛得很，不好好調養一段時間根本不適宜長途跋涉。

這一行程也只能暫時擱淺。

轉眼間，年節將至。

成佑帝早早便來了信，跟隨著信一起來的，還有禦前總管大太監寧壽。

「李姑娘。」

寧壽朝李孑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李孑偏頭看了眼在窗邊低頭看信的糰子，又看向寧壽，「公公此來是？」

寧壽弓了弓腰，笑容可掬：「回李姑娘，陛下他甚是思念殿下。奴才被派來是護送殿下回宮過年的。」

「我知道了，」李孑點點頭，「公公一路趕來想來也很是疲憊了，先去歇息吧。」

寧壽看了一眼窗邊默不作聲的糰子，從善如流道：「奴才告退。」

人一走，李孑抬腳到了糰子面前，「準備幾時回去？」

糰子把信紙一折，「姨姨怎麼就這麼確定我會回去？」

李孑伸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你可是我帶大的，我還能看不出來你的想法。」

「姨姨，」糰子揉了揉額頭，「您要跟我去京城過年嗎？」

李孑默了一下，「想我去？」

「自然是想的。」

「那好，正好也順便跟你爹說說建漠北學院的事。」

畢竟京城居大不易，要是成佑帝給免費給她批一個大大的宅基地就更好了。

還有工匠什麼的，要是能借匠造司的人馬的話，也能省一大筆銀子。

李孑在心裏劈裡啪啦的打著算盤，輕而易舉敲定了京城過年的事。

「姨姨，您和阿憲他們去京城後要不要住在東宮？我把你們要住的宮殿也給收拾好了。」

李孑在腦海裡丈量了一下從莫驚瀾的那處宅子到皇宮的距離，果斷點了點頭。

畢竟這次不光是去過年，還附帶著談判呢。

自然是越方便些越好。

**

臘月十六，漠北學院開始放年假。

李孑也帶著自己的四個弟子，包裹款款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馬車。

抵達雍京城時，已經是臘月二十八。

穿過熱熱鬧鬧行人如織的玄武大道，臨近內城皇城，人流便開始遞減。

等穿過了皇城大門，更是出了巡邏的衛兵外，鮮少見一個人影。

糰子解釋道：「這皇城內多是各部大臣辦公之所，現在朝廷也休沐，除了按察司和大理寺的值守官員，其他人也都回家過年去了。」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宮門前。

寧壽下了馬車走到宮門守門官面前正準備把宮牌遞上，就見前方的宮門已經緩緩開啟了。

他看過去一眼，忙躬身退到一邊。

馬車上。

糰子撩開車簾，正準備收回去的手一頓。

「皇兒。」

成佑帝看見糰子，面上一喜，忙抬腳小跑著迎過來。

糰子隻好跳下馬車。

李孑帶著林憲明塵和商詡也緊跟著從馬車上下來，看著從對面的宮門裏頭跑過來的穿著明黃龍袍的中年男人。

糰子站在馬車前，僵著臉被成佑帝抱在懷裏。

「皇兒，你可總算來了，可想死父皇了。」

糰子：「······」

您不要面子，麻煩給我留點成不？

等成佑帝終於抒發完思念之情，鬆開手才對上了糰子生無可戀的表情。

乾笑兩聲，把目光投向了李孑這裏。

「李姑娘。」

李孑朝他拱拱手，「見過陛下。」

林憲明塵和商詡也跟著朝成佑帝行了一禮。

「各位一路舟車勞頓想來也累了，快快進宮歇息吧！」

李孑對他著實稱不上多麼恭敬，不過早在半年前那次漠北之行成佑帝也已經習慣了，「朕已經令人收拾好了一處安靜的宮殿，離東宮也很近。」

「不用了，」糰子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姨姨和阿憲他們就住在東宮，我離開之前就讓人收拾好了。」

「那，也好。」

成佑帝無條件妥協。

一行人到了東宮，早就得到主子即將回來消息的寧安和綠袖素衣帶著一眾宮女太監早早就等候在了東宮大門外。

「恭迎陛下，恭迎太子殿下。」

迎入東宮，素衣和綠袖又帶著一眾宮女端上茶水糕點，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出了殿門，綠袖揮退身後跟著的一眾宮女，扭頭看向素衣，「素衣姐姐，太子殿下帶回來的那幾人？」

素衣伸手捂住她的嘴，「若是殿下不說，你也別給我亂打聽。我觀太子殿下對那位綠袍女子很是尊敬，想來應該是殿下在民間時候的長輩。不出意外的話，幾月前殿下臨走前讓我們收拾的那幾座宮殿，應該便是給那位姑娘和那幾個孩子準備的。」

綠袖忙不迭點點頭。

素衣這才放開她，站到殿門口等待傳喚。

成佑帝喝了一杯茶水，又用了一盤糕點，才在糰子趕人的目光下依依不捨地離開。

他一走，糰子就站起身，「姨姨，咱們先去後面的宮殿看看吧，應該都已經收拾好了，我親自選的。」

李孑把一塊糕點咽下肚，點點頭站起身，「走吧。」

走到殿門口，素衣和綠袖忙彎腰福身行禮。

糰子看了她們二人一眼，回頭看向李孑和林憲，「姨姨，阿憲，她們兩個是管著東宮一應雜事的宮女，您要是有什麼事要吩咐，找她們就可以了。」

素衣忙朝李孑行了一禮，「您有事儘管吩咐奴婢。」

李孑看看素衣，又看看素衣身後半蹲著身的綠袖，笑著點點頭，「你們不用緊張，我很隨和的。」

素衣抿唇輕嗯一聲，「殿下，可要奴婢帶路？」

「嗯，」糰子點點頭，「走吧！」

宮殿一共整理出來兩座。

李孑和林憲住前面稍大一些的，明塵和商詡住在後面的宮殿裏。

再加上糰子居住的正殿，三座宮殿相隔不遠，中間還有一座大大的花園，花園旁邊還有一處看起來應該是特意開闢出來的練武場。

李孑轉了一圈，點點頭表示滿意。

「姨姨，阿憲，讓素衣先帶你們洗漱休息，我派人去禦膳房那說一聲，過一個時辰把晚飯送來。」糰子說完又喚過來寧安，對明塵和商詡道，「明塵，阿詡，你們倆就讓寧安帶著去吧。」

素衣走到李孑面前，「請隨奴婢來。」

她這邊帶著李孑和林憲往浴房方向走。

停在浴房門口，她伸手推開門，偷偷看了一眼李孑，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要怎麼稱呼。

李孑朝浴房裏頭看了一眼，低頭看向素衣，「素衣是吧，你叫我李院長就好。」

至於林憲，李孑想了想，「叫她阿憲就行。」

素衣輕舒一口氣。

雖然有點疑惑不是李姑娘而是李院長，不過這會也不知糾結這個的時候，「李院長，阿憲姑娘，浴房裏的物品都是備齊了的，您二位要是有什麼要用的，也儘管給奴婢說。」

李孑點點頭。

就聽素衣接著有些猶豫地開口：「不知李院長和阿憲姑娘可要奴婢服侍沐浴？」

李孑抬腳跨進門檻的動作一頓，毫不猶豫地搖搖頭，「不用了，你回去或者在門外候著就行。」

素衣躬身應是。

李孑帶著林憲進了浴房。

「阿憲。」

「先生。」

李孑伸手揪了揪她今天綁的包包頭，這還是糰子的傑作。

一如既往喜歡折騰林憲的頭髮。

「你今天很沉默啊，不是早就知道糰子的身份了？」

林憲摸了摸頭上的包包，抬頭看李孑，「知道是知道，憲兒只是有些不習慣。」

看到這裏幾乎所有的人都朝糰子跪拜行禮，恭恭敬敬的模樣，她心裏到底還是多了幾分異樣的。

糰子現如今不光是喜歡給她扎頭髮的小師兄，還是一國太子。

一時半會，她很難找準中間的平衡感。

「別想太多，」李孑拍拍她肩膀，「你就當這是糰子他爹家裏就行了。」

林憲：「······」

另一邊。

寧安聽見吩咐，小跑過來，對上綳著一張臉的商詡，心頭就是一跳。

忙躬身行禮，「奴才寧安，見過兩位小公子。」

商詡輕點了點頭，「寧安公公不必多禮。」

明塵看出寧安的緊張，「寧安公公，我師兄他一貫都是面無表情的，你別害怕。還有，貧僧是出家之人，您叫我小師傅就好。」

寧安看著明塵的光頭愣了愣，躬身應是。

洗漱好，寧安把兩人帶進寢殿，躬身退下。

他們兩個住一個房間。

商詡看著明塵在對面的大床上蹦了幾下，隨後鑽進被子裏打了幾個滾，這就準備睡下，終於忍不住出了聲。

「明塵，」

明塵從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看過來，「師兄？」

商詡走到他床邊坐下，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光頭，「你可真是······沒事了，睡吧！」

明塵：「······」

商詡回到自己床上躺下，翻來覆去好一會後，才有了睡意。

自家師弟是一國太子，總要適應的。

**

轉眼便到了大年三十。

宮中舉辦年宴，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員皆要攜帶家中女眷前往宮中吃席守歲。

剛到傍晚，便有源源不斷的馬車行至皇宮門口。

陳大夫人下了馬車，跟前來打招呼的眾人寒暄了兩句，依著品級站到了候在宮門外的隊伍最前方。

很快，后宮掌事宮女匆匆趕來，先朝諸位夫人行了一禮，「讓諸位夫人久等了，請隨奴婢來。」

朝臣們用年宴的地點在大朝殿一側的太和殿，而諸位大臣夫人們則要去往后宮頤壽園，由暫時執掌后宮的靜妃來招待。

一眾命婦們默不作聲跟著前方領路的女官沿著甬道靜靜往前走。

素衣帶著李孑和林憲迎面過來。

兩邊正好撞上。

那女官張口剛準備呵斥一聲，在看到面前的宮女是素衣後，張開的嘴巴頓時又閉了回去，甚至還端上了一抹笑，「原來是素衣姐姐。」

素衣微微頷首，朝著陳大夫人等人福了福身，「見過諸位夫人。」

那名女官朝素衣身後看了看，「素衣姐姐，不知這兩位是？」

「這是李院長和阿憲姑娘。」

女官打了個激靈。

她是靜妃娘娘身邊的貼身女官，自然知道今日午時的時候，陛下身邊的寧壽公公來了永福宮。

特意跟靜妃娘娘囑咐了一聲，讓娘娘招待好兩位陛下的貴客。

自己在一邊聽得明明白白。

一個是李院長，一個是阿憲姑娘。

現在都對上了。

想到這，她忙上前深深一福，「奴婢見過李院長，阿憲姑娘。」

「起身吧，」李孑看了面前這人一眼，語氣不冷不熱，「你這是帶這些夫人們去頤壽園？」

女官忙點點頭，「回李院長，正是。」

李孑側眸看向素衣，「那正好是巧了，素衣，我們正好跟著這些夫人們過去，就不用你領著了，回去跟你小姐妹一起吃年夜飯去吧。」

素衣：「這······」

李孑擺擺手，「讓你去你就去。」

素衣隻好福了福身，走到甬道邊沿匆匆離開。

李孑朝對面看了看，視線落在左側一個穿著暗紅色襖裙的夫人身上，帶著林憲走了過去。站定後看向諸位夫人，開口：「不好意思，耽擱大家了。」

聲音就響在耳邊，陳大夫人忍不住偏了偏頭，朝身側看過去。

她也有些好奇，能在這皇宮之內說話也這般隨性自在，又讓靜妃娘娘身邊的女官這般恭敬，這李院長到底是何許人也。

誰知就這一眼，她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