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佑帝到漠北城的消息不可能瞞得過李孑。

人一來，她就已經猜到這位估計就是來看糰子的。

不過等了兩天，也沒見人登門。

她還在想著這位還能按捺多久的時候，人來了。

讓胡不為先領著這位自稱學生長輩的中秦皇帝在學院裏轉悠，李孑則是過去文舍那邊把糰子叫了出來。

「你爹來了，要不要見見？」

糰子先是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他來漠北了？」

李孑點頭，「現在就在學院裏轉悠呢。」

糰子沉默片刻，「那就，見見吧。」

兩人的見面地點並沒有放在學院的官方待客廳裡，而是回了李孑的那個小院子。

糰子到的時候，成佑帝已經喝著茶在房間裡等著了。

寧壽和金龍衛也被他給打發了出去。

這邊糰子踏進門檻，成佑帝聽見腳步聲端著茶杯的手一抖，放桌上的時候還衣角還差點把茶盞給拂到地上，又慌忙站起身。

一連串動作哪還有一國皇帝的鎮定威嚴。

糰子看他這樣也忍不住抽了抽眼角，進了屋往前走了兩步站定，「您怎麼來了？」

成佑帝想伸手摸摸糰子的手又怕這孩子跟上次那樣躲著自己，隻好背著手緊緊揪著衣角，勉強鎮定的回答：「父皇來看看你。」

「之前送來的那些禮物，你還喜歡嗎？」

糰子覺得自己這會要是點頭的話，這人接下來還能送得更瘋狂。

「還好，不過太多了，我這邊已經都快放不下了，您以後別送了。」

「沒事，父皇給你買一幢宅子裝。」

糰子：「······」

兩人落座。

糰子頂著頭頂著熱切的眼神，硬著頭皮開口：「除了看我，您來漠北還有別的事嗎？」

成佑帝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看看糰子動了動嘴，沒說出什麼來，又喝了兩口，直到杯子裏的茶水見了底，才重新放回桌上。

「糰子。」

「嗯，您有什麼事？」

「你還是不願意叫朕一聲父皇嗎？」

糰子下意識躲開了成佑帝看過來的目光，「我，叫不出口。」

「沒事，」成佑帝笑了笑，只不過笑容有些發苦，「朕可以等。」

「糰子，父皇還有一件事。」

「您請說。」

成佑帝站起身，走到糰子面前，「父皇想要在這次秋闈之後，向全天下昭告你太子的身份，可以嗎？」

糰子臉上有一瞬間的茫然，「為什麼要這麼做？」

「其實這個念頭已經徘徊在父皇心頭很久了，但又怕你不願意，所以想來親自聽聽你的意見。」

「若是我不願意呢？」

成佑帝頓了頓，開口：「你若是不願意，等你成年，朕就會下一封退位詔書，你直接做中秦的皇帝。」

糰子：「······」

都不帶商量的嗎？

成佑帝見糰子有點發愣，終於沒忍住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他腦袋。

糰子這次沒有躲。

成佑帝面上忍不住多了一分喜色。

他又想得寸進尺一些，「糰子，你隨父皇回宮住一段時間可好，不用很長時間，一兩個月也行。」

糰子朝後仰了仰，成佑帝有些不舍的收回手。

「不願意嗎？」

成佑帝面上閃過一抹失落，「不想就不想吧，是父皇得寸進尺了。」

糰子：「······您讓我想想。」

成佑帝一愣，隨即想明白這五個字裏的含義，嘴角的笑意不由越來越大，「好好想，父皇等著。」

糰子垂下眸子認真思量。

若是回宮，他勢必要恢復中秦太子的身份，到時候引起朝堂上的軒然大波是肯定的。

那裏可不如漠北學院和漠北軍營的單純。

但他不論早晚，勢必是要面對的。

若是不回，糰子忍不住看向身側不遠全身都蕩漾著愉悅的他那個便宜爹，這半年，這人真的是盡了自己所能來給他彌補了。

若是這人對自己一如既往漠不關心可有可無也罷，可偏偏不是這樣。

他沒辦法保持無動於衷。

所以去京城還是不去？

很快就到了中午。

成佑帝賴著沒走。

李孑回來看見他還在，也不好說出把人趕走的話。

只能讓商河又多做了一個人的飯。

至於寧壽和那兩名金龍衛，就去吃飯堂吧。

商詡明塵和林憲也回來吃飯，自然也看見院子裏多了一個中年男人。

再看這人看糰子的眼神，三人心頭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莫非，這就是糰子的爹？

林憲和商詡偷偷抬眸似是無意地認真打量。

林憲：不像是對糰子不好的樣子，莫非之前是她猜錯了？

商詡：怎麼感覺這人對糰子還有幾分討好？難不成是真的來找糰子繼承家業的，不過看樣子也不像是得了重病快要撒手西去的模樣啊？莫非自己也猜錯了？

明塵跟著看了成佑帝幾眼，收回目光。

對糰子沒有惡意，這人應該可以放心。

他們三個打量成佑帝，成佑帝自然也在看面前這三位糰子的小夥伴。

對於這三個孩子狀似無意地審視和打量，他自然也感覺到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三個孩子維護的是自己兒子，所以成佑帝非但沒有被冒犯的怒意，反而還有些高興。

為糰子有這幾個聰慧且維護著他的夥伴而高興。

「早就聽糰子說起過你們，」成佑帝率先打了聲招呼，和顏悅色道，「我是糰子爹爹，你們叫我秦伯伯就好。」

林憲和商詡明塵對視一眼，又看看在一旁站著也沒說反對的糰子，從善如流地朝成佑帝行了一個晚輩禮。

「晚輩商詡，見過秦伯伯。」

「晚輩林憲，見過秦伯伯。」

輪到明塵，「小僧明塵，見過秦施主。」他行的是佛家合十禮。

五個人圍坐在客舍裡說了會話，基本上都是成佑帝問，四個小的作答。

一時間倒也其樂融融。

等飯菜做好端上桌，五人移步飯堂。

李孑正在盛米飯，見成佑帝沒有在主賓位置上坐下而是直接坐到了糰子身旁，也沒說什麼。

糰子另一邊坐的是林憲，其次才是明塵和商詡。

這頓飯有成佑帝在，商河自然沒上桌。

最後一個位置李孑坐下了。

飯桌上，成佑帝偷偷觀察糰子都喜歡吃那些菜，不喜歡吃哪些，都一一記下。

要是糰子願意跟著他回宮住一段時間，不就能用上了。

吃著吃著他又忍不住去看林憲。

方才他就覺著糰子對這個小姑娘有些不同，現在又看兩人在飯桌上的互動，成佑帝眉眼深了深。

糰子十二歲，也是時候開始挑著太子妃的人選了。

他心裏本來已經有了幾個太子妃備選，不過現在看樣子，那幾個備選可能也要往後挪一挪了。

林憲被成佑帝笑眯眯的眸光嚇得多扒了好幾口米飯。

吃過飯，糰子他們都要去上課，成佑帝也沒理由繼續在學院裏逗留，帶著寧壽和金龍衛回了暫時租住的一處院子裏。

不過接下來的幾天，成佑帝都雷打不動到漠北學院造訪，中午也厚著臉在李孑這裏蹭一頓午飯。

眼瞅著這是準備賴在漠北城不走了。

秋闈不是快開始了嗎？

這位都不帶急的嗎？

這天晚上，李孑給糰子講完課，擺擺手讓他回去睡覺。

「姨姨。」

李孑喝了口涼透的白開水抬頭看過去：「還有什麼事？」

「姨姨，他問我願不願意隨他回宮住一段日子。」

李孑挑了挑眉，成佑帝這是還沒放棄呢。

這麼些天天天來報道也可以解釋了。

這是等糰子的答案呢。

不過。

李孑看著糰子有些糾結的小臉，「你想問問我的意見？」

糰子忙不迭點點頭，「我不知道該不該去。」

「若是問我的意見，」李孑指尖敲了敲透明的玻璃杯，「可以去看看，宮裏是跟漠北城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你去見識見識也好。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端看你想不想。」她說著朝糰子微微探了探身，聲音也跟著壓低了些，「糰子，或許更近距離的相處一段時間，你才能對你這個爹有更多了解。到時候，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他吧。」

她說完自己先在心底嘆了口氣，到底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