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生診所的地下室並不隱蔽。

走廊的盡頭有著一道鐵門，鐵門上著一把大鐵鎖，打開鐵索，便有著一條階梯往下，階梯漆黑，瞧著就像是一頭野獸張開的巨口。

鐵門背後，階梯上頭的右側牆壁，有著一個開關，華生在那個開關上輕輕一按，便有暈黃的燈光在兩側的牆壁上依次亮起。

「就在下面……」

華生·斯特朗回過頭，對身後的瑞恩笑了笑。

他沒辦法把身後的這個少年當成普通的少年人，雖然對方眉目清秀，哪怕是戴著金絲眼鏡，也成熟不起來。

這是因為瑞恩為了不讓別人小覷自己，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的精神力隨時都有外溢，雖然不至於像剛才對付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那樣，直接影響了他們的心神，卻也一直維持著一種不怒而威的氣質，讓人不知不覺將身段放低，去掉了欺壓之心。

倚強凌弱，本就是人類的劣根。

無法避免的劣根！

精神力隨時外溢，哪怕是超凡者也不會這樣做，因為這樣做，相當於你隨時都在動用自己的超凡能量，隨時都在激發自身的靈性因子，也就距離黑暗虛空更近一步，如此，也就距離被汙染不遠了。

即便，你動用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精神力。

瑞恩和普通的超凡者不同，他根本就不怕被汙染，所以，他可以隨時將自己的精神力外放，形成一道薄膜，影響別人潛意識中的觀感。

當然，即便如此，還是會有一些人會鋌而走險。

面對那樣的傢夥，比如先前那幫遊手好閒的傢夥，瑞恩也就只能啟動一個小小的法術，直接作用於對方的心神，讓他們形成幻覺，如果做的過分一些，他不但可以影響他們的短期記憶，甚至，可以把他們的精神反應抹除，將整個腦海變成一張白紙。

其實，他無需這樣做，華生對他的態度也不會有所變化，不可能有著輕視和怠慢，畢竟，他和超凡者打過交道。

向下的石梯很長，每一級也比較高，並且，中間有著轉折，大概十幾級就是一個轉折，轉了好幾次，瑞恩推算了一下，他們差不多深入地底二十五米左右方才不再繼續向下，面前，又多了一道鐵門。

空氣不算渾濁，呼吸並不困難，也就是說，這裏的通風做得很好。

在華生開門的時候，瑞恩感應到了若有若無的能量波動，這能量波動非常隱晦，並不靈動，有點像沙漠中流動的溪水，時斷時續。

瑞恩瞧了一眼彎著腰開門的華生。

對方的確是一個普通人，這能量波動應該並非他造成的，不過，具體怎麼回事，他需要進入地下室之後才能搞清楚。

不多會，瑞恩站在了一個巨大的石台前。

石台上，擺放著一些玻璃器皿，有點像水藍星上那些大學實驗室的架勢，在石台的一側，有著幾個階梯，沿梯而上，是一個平台，平台上擺放著幾排木架，木架上則放置著許多奇形怪狀的物品。

就像是一個收藏室。

瞧見瑞恩的視線落在平台，華生忙笑著說道。

「這是我這幾年來收集的靈性材料，其中，肯定有著不少冒牌貨，如果不麻煩的話，還請閣下幫我把真貨找出來……」

華生·斯特朗的聲音在室內回蕩，隱隱有著回聲。

「斯特朗先生，請叫我瑞恩。」

瑞恩溫和地笑了笑，對華生說道。

「瑞恩，你也不用客氣，叫我華生吧。」

華生·斯特朗咧嘴笑了笑。

瑞恩收回視線，繼續望向平台那裏，精神力如潮水一般湧了過去。

靈性材料？

如果真有什麼靈性材料，一個普通人，根本就沒辦法抵抗靈性的侵襲，一定會被這些來自詭界的神秘能量腐蝕，要嘛發狂，要嘛癡獃，要嘛變成變態殺人魔，要嘛百病纏身，要嘛幻覺叢生，總之，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然而，看華生現在這狀況，卻不像是被汙染的樣子，就和正常人一樣。

但是，平台上的架子上，雖然擺放著很多樣子貨，其中，卻也有少數材料有著靈性光輝，有能量波動在蕩漾。

也就是說，這幾年他是收集了一些靈性材料。

當然，這些靈性材料都受到了壓製，或者是一些殘次品，算不得強大的汙染源，如此，也才能在市面上流通，以至於被華生這個普通人收集，如果，這些靈性材料還能保持著它在詭界內的特性，基本上，見之則死。

當然，這樣的玩意稱之為收容品，華生也不可能收集得到。

不過，哪怕是這些殘次品，只要相處的時間稍微長一些，人的精神也就會被靈性因子汙染，情緒會失控，就像先前所說的那樣，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在市面上流傳的很多詭異傳說，比如詭異的詛咒寶物之類，其實就是這些殘次品造成的，回收類似的玩意，其實也是鳶尾花的工作。

按道理，長年累月和這些玩意相處的華生，絕不會像現在這般好端端的。

瑞恩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他對面，也就是站在實驗台對面的華生身後，落在了牆壁上掛著的那個稍顯龐大的報時鐘。

掛鐘上有著一個巨大的木盒，木盒內，應該是有著一個知更鳥，木製的知更鳥，每到準點的時候，木盒的門就會打開，裏面的木頭知更鳥也就會鑽出來，發出悅耳的鳴叫。

看上去，這報時鐘和市面上流行的沒有什麼不同。

實際上，這報時鐘並非普通的報時鐘，而是類似法器一樣的存在，瑞恩在實驗室門外感應到的隱晦的超凡能量波動便來自於這玩意，也是因為這玩意的存在，方才將木架上那些危險的靈性材料的詭異波動壓製住，讓它們沒辦法影響到華生·斯特朗。

華生感應到瑞恩的視線，他轉過身，望著牆上的報時鐘，眼神有些恍惚，臉上的表情有著變化，不過，一個呼吸之後，他恢復了正常。

這掛鐘是他那個兄長送給他的禮物。

很多東西他都扔掉了，不過，這玩意他並沒有丟掉，哪怕再是為情所困，他也有著自己的理智，不至於情緒失控。

他非常清楚，這東西的重要性。

夏洛特曾經說過，這玩意在某些時候能夠救他一命。

「這是我的兄長送給我的禮物……」

華生轉身望著瑞恩。

他沒有在瑞恩的眼中瞧見貪婪，要知道，類似法器之類的超凡物品對天賦者來說，是比收容物還要適用的東西，這些東西的殺傷力不強，比不了收容物，但是，它產生的反噬卻也非常低微，對天賦者形不成傷害。

「這是法器！」

瑞恩斷然說道。

他看得出華生的忌憚，華生能把他帶到這裏來，應該是下定了決心，要知道，他如果暴起發難的話，華生根本就沒有辦法抵禦。

在華生眼裏，瑞恩還是天賦者，他並不知道，現在的瑞恩相當於一階超凡者，他其實和普通的超凡者不一樣。

所以，華生說不定有著某種自以為的後路。

瑞恩懶得去推算華生的退路，牆上那玩意對他一錢不值。

所謂法器，其實的中高階超凡者用自己的靈性因子作用在某些物品之上而形成的煉金物品，用來保護普通人不受詭異的傷害。

這東西對不曾入門的天賦者有用，若是冥想的時候與之呼應，也就能夠吸取上面附著的靈性因子，對超凡的了解也就更進一步。

華生應該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現在的表情才有些小心翼翼。

「你那位兄長是？」

瑞恩移開視線，漫不經心地說道。

「夏洛特·斯特朗，鳶尾花的五星探長……」

華生回答了瑞恩的問話。

有些東西，最好開門見山，現在這狀況，把自己的根腳隱藏起來，作為以後的伏筆，根本就沒有意義。

他那個兄長雖然強大，然而，遠水不解近渴。

瑞恩點了點頭。

「如果沒有這玩意，你覺得自己會怎樣？」

說話間，他轉過頭盯著華生，臉上似笑非笑。

華生笑了笑，聳聳肩膀。

「我想，我多半已經變成瘋子了……」

「你知道就好。」

瑞恩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平台。

站在平台上，他轉過身，回過頭，望著一手撐著實驗台的華生。

「你也是局內人，也就知道普通人萬萬不能沾惹這些，明白人都會避之不及，你卻逆向而行，我該說你是勇敢？還是瘋狂呢？」

華生沒有迴避瑞恩的視線，他的目光隱隱有著瘋狂。

「勇敢？瘋狂？」

他重複著，笑了笑。

「我就是個瘋子，作為平凡人的我，也想像你們那樣啊！」

「像我們？」

瑞恩雙手抱在胸前。

「你應該知道，像我這類人，很多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凝視深淵的人，深淵也在凝視著他！」

華生沉默著，沒有回應。

這時候，室內有著鈴聲響起。

瑞恩也就沒有繼續說話。

華生走到牆壁那裏，在一個紅色按鈕上按下。

「什麼事？」

他對著通話器沉聲說道。

「醫生，有病人……」

通話器內傳來了湯姆森·杜蘭的聲音。

華生轉頭望著瑞恩。

「先上去吧……」

瑞恩說道。

「這就上來！」

華生說了一聲之後，關掉了通話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