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日，有雨。

海風從海平面那邊細卷而來，吹打著雨點斜斜地落下。

海面上，少見白帆，雨霧遮蓋了天空，只有灰濛濛的一片，街上，行人稀少，偶爾有人撐傘走過，腳下匆匆，雨鞋踩在水窪，濺起亮晶晶的水花。

老K端著酒杯站在窗前，手中的酒杯盛著來自博朗的紅酒，酒水殷紅如血，隨著手腕的微微搖動，血水一般的紅酒在晶瑩透明的酒杯中微微蕩漾。

老K望著窗外，一條小巷在他視線下往前延伸，十幾米之後與大街相連，有馬車從街面上疾馳而過，車輪碾壓處，水花飛濺。

這裡是西恩典當行的三樓。

在夜鶯酒吧，老K叫老K，在這裡，他叫做西恩·潘，是一個正經的商人。

在這世界，典當行的業務和水藍星上的同行一般無二，類似於當鋪和地下銀行的角色，在這裡借錢，雖然不至於九出十三歸，利息卻也高得驚人，只不過，法蘭帝國的銀行業還處在發展階段，除了中央銀行遍布全國之外，只有一些小型的私人銀行，這些私人銀行的業務大多針對那些貴人钜賈，就連中產的業務也很少接待。

一些小商人或者落魄貴族也隻好和典當行打交道。

西恩典當行雖然地處在港口區，看上去格調不高，沒有什麼名聲，實際上，生意卻做得極大，並不像這看似平凡的三層小樓展現的那般寒酸。

搖了一兩分鐘，老K把杯中酒舉在唇邊，輕輕抿著，並未一飲而盡。

這才是正確的品酒方式，這一杯紅酒是用博朗極其有名的紅霞珠釀成的，酒的品牌名便是紅霞珠，紅霞珠也也有著品級之分，老K手中的這紅霞珠等級並不高，即便如此，一瓶也需要幾十個路易，和水藍星上昂貴的紅酒不同，品牌的加成雖然重要，最重要的還是內容。

紅霞珠能夠讓人血液循環減速，可以提神醒腦，經常飲用，能夠杜絕風濕痛和高血壓。

與其說是一種飲品，倒不如說是一種良藥。

老K穿著一套黑色的絲綢睡衣，純黑色，像夜晚一般純凈的黑，不帶任何雜色，現在，彷彿黑色的瀑布懸掛在他那不高的身上。

是的，他個子不高。

頭髮灰白，鬍鬚亦然，再加上矮小的個子，看上去有些蒼老。

就像是大街上隨處可見被生活壓垮的小老頭，當然，如果你忽略掉他那一雙灰褐色的眼眸的話，當你和那雙眼睛對視，被他盯上之後，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那是一雙陰冷得彷彿毒蛇的眼睛。

被這雙眼睛盯上，整個人也就不寒而慄，他的那些手下若非必要，總是低著頭，就是不敢直視老K的眼神。

飲下手中的紅酒，老K回過頭。

「閣下，這紅霞珠可還如你的意？」

在房間內，靠著辦公桌那裡，擺著一組沙發，一個穿著灰色紳士裝的中年人正靠在沙發上，和老K一樣，他手中端著一杯紅霞珠，這會兒，杯中的酒水已經所剩無幾。

戴夫·達蒙，一個對古董和奢侈品有著很深造詣的學者。

作為典當行，肯定會和古董和奢侈品打交道，這也是生意的一部分，在盈利上其實並不比放高利貸差多少，要知道，如果能一種極其低廉的價格將某些非常昂貴的物品收入，一旦形成死當，其中的利潤可言說是天文數字，決計不能被他人知曉的那種，要不然，各種羨慕嫉妒恨會徹底將典當行的主人燃燒。

要想完成那樣的生意，首要條件是來典當物品的人對物品的價值一無所知，除此之外，對這些知識有著了解的學者也就非常重要。

要不然，就算是寶物送上門來，你也會把其當成塵土。

戴夫·達蒙就是西恩典當行的禦用學者。

雖然，典當行對其有著依賴，但是，終究不過是雇傭來的幫工，比起典當行的那些職員高階一點罷了，哪怕老K以禮相待，他的態度也不該如此才對。

是的，現在戴夫·達蒙的態度可以說有些漫不經心，接近於倨傲。

「還行！」

他放下酒杯，點了點頭。

「能夠得到你說一聲還行，這酒也算不錯了，下次，我讓小的們多進一批貨，到時候，送一箱到府上去……」

老K笑著說道，他的眼神雖然還是避免不了帶著凜冽，卻也在儘力掩飾著，想要透出更多的善意來。

「還是差點味道，多了一些煙火氣……」

戴夫沉吟著說道。

「和我在大人那裡喝的紅霞珠，相去甚遠啊！」

說罷，他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回憶那滋味。

「呵呵……」

老K憨厚地笑著。

「怎麼能和那位大人相比啊！」

他擺著手，一臉恭順。

「不能比，不能比……大人好比是天上的雲彩，小的不過是地上的汙泥，大人能夠享用的物品，小的也只能想象而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閣下一樣得到大人的召見，有幸一嘗！」

戴夫·達蒙撇了撇嘴，然後，笑了笑。

「只要盡心為大人辦事，有機會，有機會的……」

隨後，兩人對視著笑了笑。

「坐下吧……」

戴夫·達蒙向老K招了招手，不熟悉的人還以為他是這裡的主人。

「不要緊張，我既然來到了這裡，就表示那位大人會為你背書，所以，你用不著擔心，就算是那些人，多少也會給大人一點面子……」

老K笑了笑，抬手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

「大人真是胸懷廣闊啊，小的辦事不利，大人不但沒有責罰，還要幫小的處理手尾……」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小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大人的恩情，唯有……」

「好啦！」

戴夫·達蒙皺著眉頭，擺了擺手。

「你這個老貨，在我面前，用不著……」

這時候，緊閉的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三長兩短。

「什麼事？」

老K不耐煩地吼道。

「老闆，特裡姆警長帶著一個人來了。」

門外，手下的聲音透著緊張。

來了……

老K的心往下一沉，下意識地望向戴夫·達蒙。

戴夫抿著嘴唇，表情有著難以掩飾的緊張，他回望了老K一眼。

「去吧，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