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天牢會面（一）

按照皇帝的性子，今天貞女大選的頭名請求一事，直接交給皇后，他則詔令其餘幾位預備領軍的將領囑咐一些要點，然後分配兵力，這才是當下最為要緊的。

可是，礙於老祖宗時就傳下來的規矩，他不得不忙中擠出這麼一點點的時間來應對瑣碎事宜。

本以為葉柔也會向其餘的幾個小姐一般要一些個物質層面的，或是好聽名頭上的簡單請求，卻沒想……

葉柔個子並不高，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白嫩嫩的小臉還有一些嬰兒肥，肉嘟嘟的在說話時仍有一些抖動，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掐上一下。

可惜，她脫口而出的話，卻跟外貌有著極大的反差。

國公府長大，京都街頭巷尾竄了十多年，要說葉柔對於前朝後宅的事情絲毫不了解，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如今的葉國公夫人，可是後宅使明刀暗箭的一把好手，否則也不會奪來國公夫人的位置，並且穩穩坐了這麼些年，將國公府的妾室們壓的喘不過來氣了。

可是在葉國公夫人身邊長大的葉柔，受著母親的言傳身教，當下仍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般，眨巴著天真的眼睛說出令所有人都為之震驚的話來，「臣女請求陛下，饒恕前丞相戴嚴和之女戴靜的罪過，貶為庶人，放歸自由身。」

這一番話說的乾淨利落，連標點符號都透著果斷，壓根不像從一個豆蔻少女口中說出來的。

偏偏葉柔天生是童稚的面孔，如今更是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似乎絲毫都不覺得自己正在辦一件有可能驚動天子的大事兒一般。

她剪短的幾句話，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多了許多雜質。

卓青鸞微微眯起眼睛，嘴角若有似無的閃過一抹笑意。

……有意思，這事兒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她一邊腹誹，一邊給墨容琛遞了個眼色。

墨容琛會意，輕嗤了一聲。前丞相戴嚴和是葉國公夫人的兄長，也就是葉柔的舅舅。

這個女子也知道替戴嚴和求情勢必會惹得龍顏大怒，所以在勢必要挑戰龍威的底線欄裡，挑選了戴靜這麼個有可能會惹得震怒，卻也有可能會活的寬恕的等級。

話已出口，就等著上頭的示下了。

左右有國公府護著，皇帝是不可能將葉柔如何的。

但也就是葉柔跑出兩難抉擇的一刻，將皇帝架在了半空中。若是應了，便是公然推翻自己的權威，畢竟丞相府裡的每一份子都是挑戰過皇權的，按照文桑法例，戴靜和戴嚴和都沒有機會活命。

若是不應，那麼列位先祖設立貞女大選，並且允諾頭名可以提要求的規矩可就被打破了。

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夥兒自顧自的降低了呼吸的音調，斂氣屏息的垂下頭互相遞眼神，等待著雷霆震怒的一刻。

果然，皇帝一拍石桌，巨大的震蕩聲音恍若驚雷，激蕩在大夥兒的心頭。

葉柔跟隨著身旁的一眾人等，齊齊跪了下去。

「好大的膽子！朕看在葉國公的面子上，沒有遷怒於你母親，你倒好，主動送上門來討罰了！」

葉柔不卑不亢，略抬起了頭來，「臣女心知有罪，所以並不敢提過分的要求，不過就是想求表姐這一條性命。舅舅倒行逆施，不配為臣，要殺要剮都是應該的，可是表姐她無辜啊，要說有罪，那也只能怪她投錯了胎，生錯了家門。陛下若是因此而寬恕了戴靜，那麼天下人都會崇敬您的寬厚仁慈。」

「照你這麼說，若是朕不答應，天下人就要討伐我心胸狹窄，手段兇殘了？」

「臣女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什麼都敢！」

「陛下息怒，一個小小的丫頭，什麼都不懂的。」皇后一邊替皇帝順氣，一邊將腦海中想到的轉圜法子吐了出來，「好了葉柔！此前的要求就權當你沒說過，本宮做主，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可要想好了再說。」

卓青鸞聞言眉頭動了動，不由得笑了，在她看來，皇后娘娘的好意，葉柔小姑娘未必肯領情呢。

果真，葉柔不卑不亢的沖皇后的方向磕了個響頭，「皇后娘娘體恤，臣女萬分感謝，可是臣女跟表姐姐妹情深，此番既然得了機會，就不會放過。臣女自知不該提及，也知這一點要求過分了，那麼便請求陛下只需要繞過表姐的性命，至於其他的懲罰，全憑陛下的吩咐。」

這樣一來，雙方各讓一步，也就算功德圓滿了。

皇帝坐了下來，面上的怒容仍沒有褪去，「若是朕告訴你，即便你今日不求，朕也是打算饒了戴靜性命的，你可後悔？」

葉柔猛然抬頭，隨後又緩緩垂下了眼眸，「臣女不後悔。」

皇帝舒了口氣，「罷了罷了。」事實上，皇帝的確沒打算真的要戴靜的性命，一方面是礙於她瑾王側妃的身份，另外一方面也是顧及天下人的議論。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貞女頭名請求的規矩不能破，朕今日便允了你的請求，戴靜可以不死，但要貶斥為奴，永生永世不得改籍。」

官戶出身，降為奴僕的，臉上要烙上深深的恥辱印，灼痛之後，留下的是刻入骨髓的恥辱。

從此以後，要在指責和詬病中生存，來去無自由，恍若一個物件似的被賣來賣去，若是得個好去處，做個卑賤的丫頭倒也罷了，怕就怕淪為青樓都不及的地方，遭人蹂躪。

這些念頭從葉柔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可一不可二，即便她還想為戴靜說些什麼，皇帝都不會給機會了。

此時此刻，皇帝正揮蒼蠅似的不耐煩的揮著手，「好了好了，求誥命的，求厚賞的都各自領上回府吧。」

卓青鸞則拉了拉墨容琛的手，對口型的說了一句「太后」。

墨容琛便知她要去太后宮裡等自己了，微微頷首，目送著她離去。

離開禦花園，宮女一路在前頭帶路，卓青鸞卻是停了下來，「勞煩帶我去天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