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人羊組合

古往今朝，來往信件的封頭素來都是以紅紙為底，書上寄信人的名字，或是收信人的名諱，可是文桑人有一個不成文的習慣，當傳遞訃信，噩耗之類的時候，會用白紙為底，以表哀悼和追思。

所以在看到白紙坐底的瞬間，墨容琛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腦子嗡的一聲，隨後便什麼都聽不到了。

視野中，他的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接過信封，拆開時看到內裡熟悉的筆跡。

這是魏肖的字，行文流暢，敘述簡單：靖澄招攬江湖人士，下藥盟裡留京的暗衛，趁機血洗王府，瑛小姐不幸遇難，蘭溪殉葬。王妃已振作，後事皆處理完畢，主子請節哀。

看完所有之後，墨容琛越發覺得自己掌心之物，不是一張輕飄飄的薄紙，而是沉甸甸的千斤頂，有著他艱難承受的力量，信紙終於脫離他手，最終墜落到了地上。

五兒瞄了一眼落地信紙上的字，不忍的閉上了雙眸，他斂氣屏息，甚至不敢看主子一眼，就十分自覺的站到帳門外守著。

不容許任何人過來打擾。

墨容琛拾起地上的信紙，坐到了旁邊的小馬紮上，一遍一遍的看著，似乎在他目光的重複掃視下，能夠改變信紙上的字跡。

然而事實證明，這根本沒用。

他修長的手指一直捏著那信，固執的不肯放開，直到一滴微熱的東西從臉畔劃過，他後知後覺，空著的手擦拭而過，徒留下一絲微涼。

緊接著第二滴，在他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墜落至地，濺起了小抔的泥灰。

經常縈繞在他周身的冷氣，散的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自責、愧疚、悲切和憤懣。

與此同時，像是有一團火燃燒在心裏，火團越燒越旺，燒的他通體都火熱起來。

等再次看那信的時候，他的目光裡充滿了擔憂和記掛，可是軍隊已達，戰事大開，縱使他現在離開，文桑京都也是於事無補。

當務之急，是女兒的死，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知道夫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以她的性子，必不會在京都坐以待斃。

想到這裏，墨容琛動了動眸子，「五兒！」他的聲音帶了些鼻音。

五兒應了一聲，急忙衝進來，「將軍有何吩咐？」

「明日的計策本王要修改一下，你去重新召集副將們回來。」

五兒遲疑，但還是按照將軍吩咐的做了。

稍縱，副將們又重新回到了營帳，他們並未看出將軍有什麼不妥，只有五兒知道，墨容琛那看似平靜的面容下，背負著什麼樣的負擔。

不過次日的大戰，更是在所有人的預料之外，後來副將們回想這天的全程，仍在暗暗嘆息，若非主將瑾王殿下提前一天臨時更改了計劃，他們折損的兵力無法估量，真是想想都後怕。

不過事實經歷的過程中，他們卻是懵懂的，尤其副將之一蔣春，因為在兵士們有一定的威望，且是個熱血青年，所以在對戰戴南右側翼的原副將康明因初戰受傷不便調配兵力的情況下，主動請纓，請求代為領兵。

這時其餘人都有各自的職責，墨容琛便答允讓他頂替。

高海拔的廣袤平原，彷彿伸手就能碰到天，也正因為離天很近，跟太陽的距離也相應的拉近了。

今天的日頭很好，一大早開始，便在俯瞰戴南和文桑操練且準備隨時上戰場的兵士們。

時近午時，戴南方向的草地邊緣漸漸冒出了一排排的頭，觀察兵遠遠的瞧著，不敢輕舉妄動，直到那群影子完全出現在視野中，他才看清楚，狐疑的奔赴回去報信。

「報……前方出現異常情況：一群老弱婦孺驅趕著羊群朝這邊而來。」

出現問題的剛好就是右側翼的一邊，副將蔣春一聽，頓時愣了，「你確定沒有看錯，是老弱婦孺嗎？有沒有男的？」

「好像有，但是人數很少。大多是七八歲的小孩子，和七八十的耄耋老人。」

「再去探！」

若是此前生活在這片草地裡的原住民，那可就糟糕了。如今站幕剛剛撕開，敵軍不可能大發慈悲將他們放回來，就算對方真的敢放，文桑也不敢收啊！

萬一裏面夾了個密探，或是被敵軍收買的姦細，影響了對戰的根本，那這事兒找誰說理去？

時不我待，越發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蔣春趕緊叫來傳信兵給主將送信。

也就在傳信兵還沒帶來回信的時候，那觀察兵再次送來了新消息：「蔣副將，不好了，敵軍約兩萬大軍驅趕在老弱婦孺和羊群之後緊跟著而來。」

「牧民的數目你可看清了？」若是數量較少，那也不用顧忌了，殺光都無妨，戰事要緊，文桑此戰仍要贏！

「沒有成千，也有幾百。」觀察兵回道。

「難怪我們到這裏的時候，連個牧民的影子都找不到，原來全都被他們給圈禁了。」蔣春心裏開始權衡，可是千百條人命，終究是多了。

「請副將趕緊定奪，敵軍逼近的速度不慢，眼看著就要抵達咱們昨日推進的界線了。」

他的眉頭緊緊皺著，他當然很想快點下結論，只不過這究竟是障眼法，還是什麼，前無經驗，更不知該如何判斷啊。

僅僅憑直覺，他覺得不該放過這些牧民。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在殘酷的戰場上，這條法則十分受用。

「我隨你一同去看。」蔣春語畢，帶上前鋒隊，跟隨著觀察兵一同到了至高處，一看之下真真是不得了。

敵軍心思狡詐，在人群的前頭還有數不清的羊群，而緊貼著羊群的就是婦孺和年長者，在婦孺之後才是頭扎灰帽的男子，他們均穿著牧民的服飾，看起來弱不禁風，並不像能征善戰的。

男人們後頭，便是戴南的騎兵了，一個個揚鞭極惡，時不時朝著人群的方向抽動兩下，跟趕羊沒區別。

漫長的人羊組合隊伍彷彿一道人牆，由戴南的方向緩慢朝文桑這邊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