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安華殿（二）

卓青鸞繞過她們的時候，略施了一禮，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差錯。

這兩個妃嬪是誰，她尚不清楚，但想必她們是知道卓青鸞的。

因為今天迎接大商女兒入宮的消息已經不算是什麼新聞了，早上給皇后請安的時候，大夥兒還在議論這件事。

所以當下看著穿著普通，但是氣質不同的陌生面孔出現在宮裡，猜也能猜出來是什麼身份了。

一妃嬪身邊的小宮女見卓青鸞奔著排列威嚴佛像的大殿走去時，原打算提醒一下的，可開口瞬間，被自己主子的眼神給震懾住了。

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卓青鸞毫無防備的直接邁入大殿，下意識朝著人走動的位置看去，並沒有看到盛冰冰的身影。

她開始沿著大殿佛像繞著圈走，因為擋在正門口的觀音像剛好遮蔽住了後頭的一個角落。

想著左右也是進來了，總要看全一些，才放心出去的原則，卓青鸞剛繞了一圈，果真發現被觀音像擋著的背後，那尊彌勒佛像的前頭蒲團上，跪著一個正在誦經的女子。

她穿著一身灰色長衫，素飾簡樸，打扮的很簡單，從背影看整個人大方得體，動作也悠然華貴。

只不過面對著卓青鸞這一側的耳朵，少了很大一塊，僅剩的就是一點點小肉邊了。

這一點點的殘缺，打破了整個美景，讓原本很玲瓏的背影也多了一抹更不同的感覺。

在看到那殘缺耳朵的瞬間，卓青鸞的心咯噔一下。

這時，女子聽到聲音緩慢回過頭來，陡然跟卓青鸞對視，這一瞬間，周遭的空氣冷凝到無以復加。

即便是相隔數月，而且對方的變化頗大，但卓青鸞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了——蕊陽公主。

早前跟靖澄一同返戴南，靖澄是回娘家，蕊陽是遠嫁他鄉。

靖澄為了躲開文桑仇家，金蟬脫殼的方法傳遞了假死的消息過去，連同蕊陽的死也一同造假了。

一度矇混了許多人，連卓青鸞都是後來才知道的，竟真真被她們給矇騙過去了。

孤女一個，遠嫁異國度，還是托著「殘軀」嫁過來的，遭嫌棄是必定的，卓青鸞猜測，戴南皇帝甚至都沒碰過蕊陽一下，就直接將人塞到這安華殿裡了。

吃齋念佛的尼姑庵，比冷宮略好一些，但於蕊陽這種心氣極高的人，也是堪比冷宮了。

四目相對的瞬間，蕊陽驚訝的站起身，緩慢朝卓青鸞這邊走來，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卓青鸞深吸一口氣，「蕊陽公主能在這裡，我為何不能在？」

「你，你現在就在戴南生活了嗎？還是臨時過來這邊……」蕊陽的腦子顯然有點兒亂的狀態，自說自話的推測道，「你是不會單獨出現在戴南的，所以瑾王兄也一定跟著來了，可是你們在文桑名氣斐然，若是以平民身份出現在戴南，不可能有機會入宮，所以……」

蕊陽抬起頭，猜了半天，仍舊沒有得出結論。

可能待在這陌生環境，無親人可倚靠的情況下，成長了不少。

今番再次遇到蕊陽，卓青鸞發現她整個人都像是換了個靈魂似的。

眸子底部有的只是安靜與平和，再也沒有過往那對名利的渴望，再看不到傲然於山峰的自豪感。

讓卓青鸞忍不住懷疑，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蕊陽嗎？

「我在戴南，但我覺得，以咱們過往和此刻的關係，還沒到可以平心靜氣話家常的地步吧？」

說著，卓青鸞就打算轉身，「我今天本來是入殿尋人的，既然人不在，也就不便久留了，蕊陽公主請自便。」

「王嫂，你等等我，你聽我說幾句話成嗎？」蕊陽急步跟上來，語氣姿態已放到最低了，「我知道，自己過往做了太多的錯事，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我自作孽。王嫂也換一個角度替我想想，獨在異國他鄉的苦楚，和終於見到國度親人的喜悅，實話跟你說了吧，我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求一人能夠訴衷腸。」

「公主太客氣了，你現在可是戴南的妃嬪，『王嫂』二字，我擔當不起。古人有雲：既來之則安之。公主既然已經成了戴南的人，就不要整日將文桑掛在嘴邊了，這樣對公主和文桑都不好。公主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還很長，還是好好思忖一下，該如何在皇宮中立足，生存下去，才是最要緊的，畢竟當今戴南陛下已入了中年……」

言外之意，說不定哪天嗝屁著涼了，你頂多有跟著殉葬的份兒。

這說出去還算光榮的，若是皇帝老子臨死前都記著安華殿裡還有一個文桑派來的細作，「特別」吩咐一下，那結果將會更慘。

蕊陽打了個寒顫，雙目空洞無神，一時頹然的跪倒在陰涼潮濕的地面上。

卓青鸞聞聲扭頭，冷冷的盯著跪坐在地的身影瞧，目光中沒有半分情感。

蕊陽哭道，「可是人總要成長的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啊。」

「那公主可找錯人了，你犯的錯即便改了，也不該來找我，今日是我誤打誤撞進來的，雖然遇見了，卻不希望旁人知道咱們遇見了，所以公主還請好自為之。」

「我出不了安華殿，請你隔些日子來看我好嗎？我知道你一定辦得到的。我只是需要一個傾訴的人而已，你相信我……」

在卓青鸞走出大殿的一刻，身後蕊陽的聲音還沒有停下。

大殿環繞一圈，卓青鸞的心情糟糕透了，就好像剛剛煮好了一鍋湯，正打算關火盛出來時，忽然掉入了一坨鳥屎一樣，很膈應。

等她來到安華殿外的院子時，發現香案旁的妃嬪和宮女都已經不見了。

而正門口方向，適才尋找的宮女，正拉著盛冰冰守在那裡，目光探尋，顯然在找卓青鸞。

見到盛冰冰的一刻，卓青鸞長舒了一口氣，淡然笑起來，沖著兩人的方向揮了揮手。

直到坐在自家馬車裡返回盛府的過程中，卓青鸞才知道盛冰冰為何出現在安華殿。

她更加肯定了，今天發生在自己周遭的一切，絕對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