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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凰》168問佛,為他生為他死
一個時辰可以做很多事,月寧安謝絕了水橫天的陪伴,請寺中的小僧人,為她尋了一座無人的偏殿,而後獨自一人跪在殿中。

三年了!

自從母親死後,這是她第一次祭拜。

她說不上傷心,亦說不出悲傷,更多的是悵然,更多的是完成心中的執念。

對於母親的死,她不意外,亦沒有那麼多的悲痛。

不是她冷血無情,亦不是她怨恨母親,而是……

早在十年前,她就知道她在失去父兄後,隨時都會失去母親。

她們母女相依為命的那七年,母親就不止一次對她說:寧安,娘本該隨你父兄而去,娘活下來只是為了等你長大。

寧安,娘的心已經死了,已經追隨你父兄而死,現在活下來的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寧安,記住,別為娘的死傷心,也不要哭泣,你要為娘高興,你娘我終於可以去見你父兄了。

寧安,你和娘不一樣,娘怯弱無能,沒有能力為你父兄報仇,但你可以,你一定要活著,好好的活著,連同你父兄那份一起活下來。

寧安,娘很開心,娘終於完成了你父兄的交待,看著你長大成人、平安出嫁,娘終於可以去見你父兄了。寧安,你也要為娘高興,娘等這一天,等了七年了。

……

她的母親,是個美麗而又柔弱的女人,同時卻又有著堅韌、果決的一面。

十年前,為了護她平安長大,她母親毅然決然地嫁入蘇府。

她母親說,在嫁入蘇府的那一天,她就死了。她的靈魂、她的心都死了,活著的只是一具軀殼,每活一天都是煎熬。

是以,三年前,母親才會為她謀劃,將她嫁入陸府。

而在確定了,她能得到陸家的庇護後,她母親便堅持不下去了。

她是她母親,在人世間唯一的牽掛,她母親答應了她父親,要好好護著她長大,看著她嫁人,看著她幸福……

在她嫁人,並且是嫁給心上人後,她母親自覺做到了父親的囑咐,立刻就丟下她走了。

許是早有準備,許是母親常年跟她說的那些話起了作用,母親死時,她心中除了悲痛外,更多的是這一天終於來了的感慨。

這一天終於來了,母親走了,她不用再忐忑不安,不用每天都擔心母親隨時會丟下她而去,不用再活在隨時會失去母親的惶恐中……

因為,這一天終於來了!

母親死了,她跪在母親的靈前,流不出一滴淚……

她知道,母親一點也不快樂。

她知道,死對母親來說是解脫。

她也知道,除非死,不然蘇家絕不會放過母親。

死亡,對許多人來說是痛苦的、是悲傷的、是永別,可對她母親來說是解脫、是希望,亦是重逢。

月寧安不知道,要多愛一個人,才會為了完成他的囑咐,不顧自身的喜樂、安危,不顧自己的意願,不顧自己的情感,忍著剜心的痛嫁給另一個男人。

月寧安也不知道,要多愛一個人,才會愛到為了與他重逢,而丟下唯一的女兒,讓自己的女兒變成無依無靠的孤兒,讓自己女兒在這渾濁的世間獨自掙扎求生。

月寧安也不知道,要多愛一個人,才會愛到為他生、為他死……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喜歡陸藏鋒,喜歡了十年,可是……

她想,她這輩子都做不到,像母親那樣,為了陸藏鋒生,為了陸藏鋒死。

她月寧安更愛自己,更愛護著她長大的父兄,更愛為她犧牲了一切的母親,更愛生養了她的月家。

月寧安跪在佛前,她問佛,也問自己的心。

可惜無論是佛祖,還是她的心,都沒有給她答案。

一個時辰很快就到了,小僧人過來提醒月寧安。

月寧安起身,向小僧人道了一聲謝,便隨著小僧人出去了。

小僧人將月寧安帶到西塔的大殿,不多時就有一群僧人走了進來,他們手上拿著法器,為首的大和尚見到月寧安,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月寧安的右手無法動彈,單手向大和尚行了一禮。

「月姑娘,師祖交待好了,你隨眾位師父進去即可。」小僧人沒有給月寧安,介紹各位大和尚的意思,指了指尾端的位置,示意月寧安站過去。

「謝謝小師父,也請小師父代我向慧能大師道一聲謝。」月寧安知道,慧能大師給她行這個方便,不是因為她大手筆的為佛祖重塑金身一事,也不是因為廣源寺和相國寺之間的恩怨,更多的是……

慧能大師同情她,可憐她。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慧能大師是真正的大師。

為佛祖重塑金身也好,兩寺之間的恩怨也罷,不過是一個由頭,慧能大師為她行這個方便的由頭。

慧能大師願意為她行這個方便,只因為他願意成全她。

她是真的,感謝慧能大師。

月寧安道了一聲謝,便走到大和尚們的身後,隨同做法事的大和尚們,一同來到西塔的偏殿。

如慧能大師所說的那般,偏殿外有陸藏鋒安排的侍衛守候。

許是寺中的和尚事先交待過,看守的侍衛看到月寧安並沒有阻攔,只是皺了皺眉。

步入偏殿,月寧安還聽到他們在嘀咕:「怎麼今天好端端的要做法事?還讓一位女香客進來?」

「慧能大師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別多問。」

月寧安再次在心中,默默地感謝慧能大師。

步入殿中,大和尚們分坐在兩側,將法器置於身前,開始念經。

月寧安看到放在殿中的棺木,看到棺木前的牌位,咚的一聲就跪了下去,無聲的喊了一聲:「娘!」

令慈月柳氏之位。

這塊牌位是她三年前親手刻的,她拜託陸藏鋒送來的。

她娘,現在是月氏主母,月柳氏!

月寧安跪在靈位前,面上無喜無悲也無淚,她不顧右手胳膊上撕心裂肺般的痛,鄭重地在母親的靈位前,磕了九個頭。

磕完頭,月寧安便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靈位,眼中含著淚花。

好半晌,她的唇才輕輕的蠕動,輕聲道:「娘,你應該知道了,你和蘇老賊已經沒有關係了,現在的你,只是月柳氏,是我爹唯一的妻子。」

說完,月寧安又盯著牌位看了片刻,無聲地尋問了一句,「娘,你現在,幸福嗎?」

小劇場:

月爸爸:咱們一家,終於團聚了。咦,是不是還少一個?

月媽媽:少誰?

月哥哥:爹、娘,我在這呢。

月爸爸:一家團聚了!開心。

月媽媽:一家團聚了!幸福。

月哥哥:一家團聚了!滿足。

月爸爸(月媽媽、月哥哥):總感覺少了什麼,不過……應該是不重要的吧?

月寧安: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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