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寧安送走了陸藏鋒，腳步略一頓，就去了老頭的院子。

水大哥交待她的那件事，她不知道要不要做，也不知道能不能做……

她想，她需要跟老頭聊一聊。

月寧安來時，老頭剛喝過葯，精神還不錯。

見到月寧安進來，老頭一臉嫌棄，「丫頭怎麼又來了？」

他屋裡全是藥味，還有人老後，身上散發出來的腐朽氣息。

這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混合成了一股奇怪的、讓人作惡的味道。

不說別人，就是他自己也嫌棄。

是以，他平時並不讓月寧安來看他。

「陸藏鋒剛走。」月寧安搬了個矮蹲，在床邊坐下。

她雙腿併攏向內側，手肘抵在膝蓋上，雙手握成拳，抵著下巴，上身往前傾，一副依賴的樣子。

老頭看到月寧安，如同小時候一般，乖乖巧巧地坐在他身旁，眼中流露出一絲懷念之色。

他老了，但他養大的孩子大了，能獨當一面了。

這就夠了。

然而，聽到月寧安的話，老頭臉上的慈愛瞬間被嫌棄給取代了，「他怎麼又來了？」

「來提醒我，新任首相依舊會出自蘇氏，提醒我別在這個時候對蘇相出手。」月寧安沒好氣地道。

皇上對蘇家，可真是真愛。

「他倒是有心了。」老頭板著臉，不冷不熱地道。

月寧安不高興的嘟囔了一聲，「我才不要他提醒呢，我又不笨，怎麼可能會上蘇家的當。」

陸藏鋒有什麼心，明明就是來蹭飯的，真要有心中午就說了，至於傍晚又跑一趟嗎？

陸藏鋒明明知道，外面那些人亂傳他們的流言，她避嫌都來及。陸藏鋒跑得這麼勤，不是憑白讓人說嘴。

「所以，你來看我，就是來抱怨陸藏鋒的？」老頭眼含笑意地問道。

「不是。」月寧安搖限搖頭，眼中的笑意被擔憂給取代了，「我中午去見了水大哥，水大哥希望我能幫他，救出那些被岑寒聲培養的死士。我原本想要儘力試一試，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個捨身為人的大英雄，可陸藏鋒傍晚來時，鄭重提醒我別當英雄，英雄沒有好下場，我又猶豫了。」

「嗯，陸藏鋒說得沒有錯。」老頭十分中肯，並沒有因嫌棄陸藏鋒，就否定陸藏鋒的話，「做英雄太累，不適合你。」

「老頭，水大哥那人你是知道的，像他這種江湖大俠最是重諾，他應下人家的事，哪怕明知會丟掉性命，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他被陸藏鋒拿下，關在牢裡也不肯死心，我有點擔心他。」月寧安嘆了口氣，眉眼間都染滿了憂愁。

說完，又忍不住抱怨道：「岑寒聲那小人，肯定是知道水大哥的性格，才會算計水大哥，說什麼交待臨終遺言，不想死前有遺憾……我呸！他有那麼多好友、徒弟，為什麼不找他們，偏找跟他沒有什麼交情的水大哥，明擺著就是欺負水大哥。」

「重諾輕生死的大俠呀！」老頭聽罷，感慨了一聲，看月寧安氣呼呼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當初，不就是看重了水橫天重諾重情，才會厚著臉皮賴上人家，要認人家當哥哥的嗎？怎麼？現在又嫌棄人家太重情義了？」

「我沒嫌棄，我就覺得這事麻煩，陸藏鋒那廝雖不是什麼好人，但除了揪著鐵礦的事不放，其他事情上還算公正。好吧，他在旁的事情上，也算是偏向我了。他著重提醒我，應該是知道了什麼。」她就算是嫌棄也不會承認，才不讓老頭有機會笑話她。

老頭也收起看笑話的心情，神情嚴肅：「寧安，陸藏鋒的提醒是對的，死士不是普通人。死士訓練出來就是為了殺人，他們只會對主人忠誠。那些人不能留，留下來就是一個禍端，不處理乾淨，早晚會出事。」

「而且，死士不是那麼好訓練的。死士的訓練方法，只有頂級的世家權貴才懂，岑寒聲一個江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訓練死士的方法。要是我猜得沒有錯，岑寒聲訓練死士的方法，是晴熙長公主告訴他的。晴熙長公主用的，肯定是皇室訓練死士的那一套，那一套手法呀……」

老頭似想到什麼，目光有些散渙……

但很明顯，老頭也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打算。

他輕嘆了一聲，轉而看向月寧安，渾濁暗沉的眸子透著精光：「岑寒聲訓練出來的那批死士，他們忠誠的對象，從來就不是岑寒聲，而是晴熙長公主。所以，那些人絕對不能留，不能讓他們活著。他們活著，對你來不利。寧安，你明白嗎？」

說到最後，老頭的語氣可以說是嚴厲了。

「我明白了。」月寧安重重點頭，心中卻是莫名的一驚。

她好像，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

老頭他與皇室，關係很不一般。

他不會是皇室，訓練出來的死士吧？

不，不，不，老頭這氣質看著就不像是死士，反倒有點像岑寒聲那種，專門訓練死士的頭頭。

老頭也許沒有注意到，他偶爾會在她面前，流露出屬於上位者的威壓。

很明顯，老頭不是普通人。

「瞎想些什麼呢？太閑了嗎？」月寧安眼神一飄，老頭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抬頭就要往月寧安的腦袋上敲，「小孩子家家的，少想些有的沒的，小心長不高。」

月寧安一點不怕，跳了起來，躲開了老頭的攻擊，笑得不懷好意：「我就在想……孫神醫來了，你還有精神教訓我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行了，你一天一夜沒有睡，早點回去休息。水橫天說的那事你聽陸藏鋒的，千萬不要插手。」老頭好氣又好笑，可到底是心疼月寧安，略一頓又道：「旁的，交給我吧，我來處理。」

「別。老頭，這事你千萬不要出手。水大哥……」月寧安站在陰處，老頭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聽到她幽幽地說：「老頭，人有親疏遠近，在我心中沒有人比你更重要。水大哥救過我的命，也不行。」

老頭了一怔，可還來不及感動，就聽到月寧安惡劣的壞笑，「老頭，不要太感動哦！我就是隨便說說哄你高興的呢，你可千萬不要感動的哭出來呀。」

「我知道你臉皮薄，不好意思在我面前哭。我走了……你慢慢感動，慢慢哭呀。」月寧安說完，就一臉歡快的離去。

「這死孩子。」老頭抬手，摸了摸臉，這才發現……

他竟流淚了。

他這一生，出身高貴，卻命運多舛。

一出孤寡，風雨飄搖。

本以為，他此生註定不得好死，註定孤零零地死去，卻沒想有想到，臨老還有一個貼心的孩子陪伴……

小劇場：

月寧安：陸大將軍，感動嗎？

陸藏鋒：不敢動！

月寧安：呃？

陸藏鋒：夫人想要本將軍怎麼動？

月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