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刺和左嫻是中午到的，她倆到的時候，遊清微已經從手術室出來轉到了住院病房。

左嫻到病房時，遊清微睡得正沉。她看了看遊清微，便去找到醫生打聽遊清微的情況。醫生告訴左嫻，遊清微的一截骨頭已經壞死，沒有再生長和癒合的可能，唯一的辦法就是截肢後再裝假肢。

路無歸聽到醫生和左嫻在走廊的談話，唯恐醫生把遊清微的腿給截了，趕緊跟出去，說：「筋和血管都沒事，只是骨頭壞了，可以再想想辦法。」她急得聲音都帶著哭腔。

醫生默默地看了路無歸一眼，仍是把現有的醫學技術和治療方案詳細地告訴了左嫻，至於家屬最終的決定，就不是他們能左右的了。

左嫻謝過醫生過後，又把路無歸叫到一旁，詢問路無歸，遊清微的腿有沒有治。

路無歸想了想，說：「如果只是骨頭碎了，她或者是大白耗費點精血就能續上，實在不行，還可以讓大白給點龍髓，就像當初給遊清微治脊椎那樣。」她比劃了一下長短，說：「遊清微這麼長一截骨頭都壞死了，好多地方都壞成了骨渣，如果壞了這麼大一塊的是肉，我把我的血給她，也能長，可壞的是那麼大一截骨頭……」她說著，表情已是泫然欲泣。

左嫻的眼淚奪眶而出，說：「人還活著就行，腿……腿壞了回頭給……回頭裝假肢就是。」

路無歸聽到左嫻說要截肢裝假肢，頓時更急了，說：「不截！」

左嫻默默落淚，話都不說不出來。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醫生的話，你也聽到了。」

路無歸想了想，說：「不截，我……我找……我找他們打聽。」

左嫻也不想遊清微截掉一條腿，只希望路無歸能打聽到辦法，沒再說什麼。

左小刺見到遊清微傷成這樣，氣得不行，對路無歸說：「你們居然不叫我！」

路無歸看了眼左小刺，扁著嘴說了句：「叫你，你就死了。」

左小刺被噎得話都說不出來。她深吸口氣，壓住心頭的那一團亂七八糟的情緒，說：「洧潯那斷尾都是你給她續上的，遊騙子的腳不比斷尾難續吧？」

路無歸說：「洧潯的尾巴生機還在，所以能續。遊清微是骨頭壞死一大截，小腿骨斷成了兩截，中間還沒有一截……哎呀，你不要跟我說了。」她煩躁地揮手，想到醫生說為了方便安假肢要從大腿截肢，又再想到路邊那些斷了腿的乞丐露出來的斷腿的傷疤，想到遊清微要是成了那模樣得多難受呀，當即咬牙切齒地叫：「不截肢！我……我養著！」她又氣又急又心疼，話都說不囫圇了。

左嫻見路無歸急壞了，趕緊哄道：「小歸歸，不急，不急，慢慢想辦法，不著急。」

路無歸氣悶地進了病房守在遊清微的身邊。她在遊清微的身旁坐下，就見遊清微醒了，睜開眼朝她看來。

遊清微是被腳上的傷疼醒的。她見到路無歸坐在旁邊都快哭了，強忍著疼意扯出一個笑臉，問：「怎麼了？」說話間，疼意讓她顰了顰眉。

路無歸問：「腳很疼嗎？」

遊清微虛弱地回了句：「還好。」那疼意似越來越劇烈，痛得她的牙齒都在打顫。

路無歸握住遊清微的手，說：「醫生說你的腳要截肢，我不想讓你沒了一條腿。遊清微，你忍忍，晚上我找鬼帝和城隍問問，看有沒有辦法治你的腿。」

遊清微點頭，說：「我忍得住。」她一個深呼吸，又低聲說：「要是治不了，截了就截了吧。」

路無歸沒說話。白骨生肌有好多種辦法，但是，斷骨重生，至少她是沒有聽說過的。她想了好一會兒，說：「不截。遊清微，你傷口有定星羅盤和龍氣護著，只有壞死的那截骨頭壞掉了，別的地方的骨頭都沒事，骨髓都還在的，血管和筋都沒傷到。」

遊清微虛弱地「嗯」了聲，閉上眼睛，咬牙忍著疼。她的額頭浮起一層細密的冷汗。

左嫻見遊清微疼得厲害，心疼得不行，又叫來醫生給她打了支止痛針。她想著在這外省人生地不熟，求醫不方便，又打電話回去托相熟的人聯繫醫院和醫生，準備轉院回去。

左小刺把來回的車費付給老吳，她想著路無歸和遊清微從柳平村出來時身上沾的陰氣比較重，又照例掛了個紅包給老吳，給老吳在車上鎮了道符，這才把老吳送走。

晚上九點多，鬼道三人來到醫院看望遊清微，又把逮到常三殘魂和白刺蝟妖靈的事跟遊清微說了。

遊清微知道常三在民間宗教協會，甚至在妖靈協會都埋了眼線，這些人不挖出來，她究是難安。她讓鬼道三人幫忙盤問常三和白刺蝟。

鬼道三人不擅長乾這個，願意用常三和白刺蝟換遊清微手上的黑熊妖妖靈，讓遊清微自己找人審常三和白刺蝟。

遊清微同意了。她讓路無歸把黑熊妖靈交給鬼道三人。

這正說話間，唐遠急急忙忙地趕來了。

遊清微是白天收到的消息，那時候唐遠在陰路。等到夜裏子時，他從陰路出來時，遊清微已經走了。他當即動身趕往柳平村，趕到天亮時，才走到一半。他是鬼，跨省過界，從陽間走相當危險，在天亮後又只能避到陰路，從陰路趕了一天的路，直到子時才從陰路出來，然後就收到左小刺的短訊，得知遊清微受傷住院的事。

遊清微把常三和白刺蝟都交給了唐遠。

路無歸則去了陰路召鬼帝問有沒有辦法治遊清微的腳。

鬼帝是鬼，用了法子特偏。例如，找一個八字合適的人，把那人的腿骨偷過來給遊清微換上。

偷別人的腿骨，沾因果犯忌諱，路無歸再想救遊清微也不能為此害人。

鬼帝又告訴路無歸，真龍龍髓，或者是真龍龍髓浸進地脈中歷經萬年變成的玉髓也能使斷骨再生。要找真龍龍髓，兩條路，一，殺龍取髓，以路無歸的道行來說，那是去找死；第二條路，找龍塚，也就是真龍的埋骨地，找到龍骸，興許能找到龍髓。真龍的遺骨可不是大白這種沒化道的蛟龍骸骨，路無歸即使有那麼點造化，要取真龍遺骸，那也是等於找死。唯一的可能，就是去取那骸骨已經融進山川地脈中，在某些鍾靈匯聚之地留下的一點萬年玉髓。當然，他們也不知道哪有，他們要是知道哪裏有，早給取走了。

鬼帝說了半天，沒有一個適用的，說來說去，他們得出的結論就是反正遊清微作為人，壽命也就百八十年，一甲子時間轉瞬就過了，乾脆把腿鋸了得了，省得費事。還跟路無歸說，要是她不想娶瘸腿老婆，還可以換一個。

路無歸氣哼哼地噘著嘴，差一點哭給他們幾個看。她憋了好半天，說：「要是遊清微成了瘸子，以後我遇到打不過的大鬼、大妖們，我就改請十殿閻王。」她頓了下，又說：「哦，對了，前陣，還有兩個鬼國使者想要我那道鬼帝敕令。」

東方鬼帝叫道：「鬼國還沒滅國？還有後裔？」

路無歸：「……」她抿緊嘴不說話了。

其餘三位鬼帝紛紛催促。

路無歸把嘴抿得跟蚌殼似的。

東方鬼帝氣罵道：「出息！你好歹也是天生地養的乾坤胎，自先天元氣中孕化出來的生靈，你給一滴精血給她，雖說不能讓她斷骨再生，但好歹能保住她的腿骨和血肉不會發生病變腐爛，這樣就不用被截掉了！」

路無歸的眼睛一亮，爬起身就往陽間蹦去。她剛一動，就被東方鬼帝給揪了回來。她隻好把那兩個鬼國使者找她的事一頓說。

作為交換，四位鬼帝告訴路無歸一些鬼帝的辛秘，路無歸則幫他們找那兩個鬼國使者，帶那兩個鬼國使者見他們。路無歸覺得自己有點虧，召鬼帝來得用她的鬼帝錢，又讓鬼帝給了她一道鬼帝敕令，這才把事情應承下來。

鬼帝在路無歸回去時，又提點路無歸一句，雖說骨頭斷了，可遊清微身上有蛟龍妖力，用妖力支撐斷骨處也能勉強行動的。

路無歸想起遊清微傷到腿的時候，有定星羅盤和脊椎中有蛟龍之力支撐，一點都不影響行動，覺得這方法可行，就應下了。

她回到陽間時，子時剛過。

路無歸蹦回病房，把從鬼帝那得來的消息告訴了遊清微。她又耗費自己一滴精血給遊清微治傷。

遊清微知道路無歸的精血有多難得，可她見路無歸這模樣，知道自己如果拒絕用路無歸的精血，指不定路無歸會幹出什麼傻事來。她摸摸路無歸的頭，沒說什麼，乖乖地讓路無歸給她治傷。

在路無歸的精血作用下，斷骨處的傷很快漲好，但沒了的那截骨頭就只能沒了。因此，遊清微的腿骨中間缺了約有一寸長的一截。缺了骨頭的那截腿，軟軟的撐不起來。

不過，這免除了截肢和敗血症、骨頭惡化壞死的情況，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遊清微試著動用蛟龍力量去支撐自己的腿，可是，哪怕她把蛟龍力量灌注在筋脈和肌肉中，也無法代替骨頭支撐住身體的重量。她不知道打上支架能不能走。

第二天早上，左嫻給遊清微辦了轉院手續，她帶著路無歸、遊清微回去了。

左小刺和唐遠則跑了趟柳平村，在見到柳平村有鬼道三人看護放下了心，他們拜祭過許道公他們，又去感謝了關老爺子，在鎮上住了一晚，隔天便回了。

唐遠是附在小紙人中由左小刺帶進柳平村的，他本想見見遊道法，但因他們都在墓裡沉醒修行，燒了些七月十五的祭祀品便離開了。

下了飛機，左嫻便帶著遊清微去了醫院去看骨科。待聯繫好的醫生拆開遊清微腳腕上的紗布，見到連點疤痕都沒有，很是詫異地看向左嫻，問：「這腿是什麼時候傷的？」說話間，捏了捏遊清微的腿骨，一摸下去便發現了異樣，這截腿軟軟的，像是沒有骨頭。

左嫻驚訝地瞪圓了雙眼。她昨天看過圖片，遊清微的腳腕這一大截骨頭沒了不說，連肉都爛了一半，露出一塊非常大的混著骨渣的爛肉，正是因為傷口情況太嚴重，醫生擔心出現敗血症等病變才建議截肢的。這會兒卻連一點傷都看不見了，她下意識地朝路無歸看去。

路無歸耗損百年功力，點有萎頓，站在遊清微的輪椅後面不作聲。

醫生給遊清微開了單子讓去拍片，待拍完片回來，醫生建議使用人造骨治療，當然，他也把手術風險明確告訴了左嫻他們。

路無歸聽見手術有併發症的風險，人造骨的壽命只有十到十五年，手術過後還得好幾個月才能走路，就想去找龍髓或萬年玉髓，可她又不知道哪裏有，想著十年八年甚至幾十上百年都有可能找不到，便默默的不作聲了。

之後，醫生安排遊清微做了全面的檢查，各方面聯繫溝通過後，給遊清微安排了手術時間。

路無歸憋悶得不行。

遊清微住院的消息傳出去，夏顏希、季鎏君、晏聽雨她們都過來探望。

路無歸看到晏聽雨，氣哼哼地扔給晏聽雨一個大白眼，當場抽出了量天法尺。

晏聽雨嚇了一跳，問：「怎麼了？」

路無歸氣呼呼地問：「為什麼你家的弩手會幫著常三和白刺蝟來殺我們？」

晏聽雨愕然地看著路無歸，又看向坐在輪椅上的遊清微，問：「怎麼回事？」

遊清微嘆了口氣，說：「常三去刨我家的祖墳，我趕過去時，遭到他的伏擊。他帶的人手裏，有十二名，晏家的弩手。當初在陰河，路無歸打死的你家的弩手裏，也有他的人。」

晏聽雨沉沉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這事我會查。」她問：「常三呢？」

遊清微沒作聲。

路無歸忽然想起一事，對夏顏希說：「夏顏希，你幫我傳個消息出去唄，就是上次拍賣會上出現的那兩個鬼國使者傳個消息，說鬼帝要見他們。哦，對了，順便再傳個消息出去，告訴他們，我損失了百年功力，讓他們給我大補的補品，要補回我功力的補品，我才帶他們去見鬼帝。」

夏顏希詫異地看了眼路無歸，點頭應下，當即安排人把消息幫路無歸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