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芽低頭「嗯」了一聲，然後就從梁申的身前繞過去，在保潔車上取出乾淨的備品。

梁申在臥室裡，總統套有兩個衛生間，尹小芽先去把外面客廳的衛生間換了。她盤算著，等她換完了外面的，梁申應該會從裏面出來，然後她再去裏面換。

然而把外面的衛生間一切做好，梁申還呆在房間裡。尹小芽隻好硬著頭品走進去。梁申靠坐在椅子上，兩條大長腿架在腳凳上，閉著眼睛。

尹小芽走進來，他動都沒動。尹小芽稍微放鬆了一點，把床品先放在床上，抱著衛生間備品進去了。

把毛巾浴巾這些東西都掛好，掛上已消毒的牌子，尹小芽聽到身後突然多出來的男聲：「浴缸刷一遍再套膜，直接把水放滿。」

尹小芽就覺得渾身一哆嗦。她不知道梁申是什麼時候，怎麼就靜悄悄的走到她身後的。她慌亂的「哦」了一聲，轉身想去拿清理浴缸的小刷子。

梁申擋在她面前，聲音低沉：「我嫌臟，用手。」

尹小芽站住，緩緩的抬起頭來，男人的神色晦暗不明。尹小芽又低下頭，輕聲說：「我取一個新的刷子，」她又補充一句：「沒開封的。」

梁申仍舊一動不動，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說—用—手！」

尹小芽暗自珉了抿嘴唇，說道：「好。」

她轉過身，把清洗液灑在浴缸裡，然後打開水龍頭，一邊沖，一邊用手輕輕擦著浴缸。浴缸原本就是做過保潔的，一點都不臟。尹小芽知道只是做一遍樣子而已，她不嫌棄，擦的很仔細。

她不在意，有人卻受不了了。梁申一步邁過去，抓起她的手，雙眼能噴出火來:「讓你用手你就用手，你這麼好欺負？」他眼睛眯了眯，又說道：「你就這麼愛乾這些事兒？」還有一句話他沒問出口：寧可跟著那個人在這裏乾這些事兒，也不來找我麽？

尹小芽緩緩抬起頭，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不認為靠自己的雙手賺錢有什麼可丟人的。至於是不是用手……」她輕笑一聲，說道：「顧客的要求，我們盡量滿足。」梁申眯著眼睛看著她，語氣冰到極點:「那……我要求你在這裏過夜呢？」

尹小芽對視他，絲毫不讓。梁申冷笑道:「怎麼，不是盡量滿足顧客的要求？」尹小芽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說出來的語氣平穩如常：「您的要求超出了我的工作職責，如果您執意需要，我會上報主管，領導們應該會指派更合適的人來完成您要求的工作。」

梁申：「……」他猛地甩開尹小芽的手，吼道：「去拿個刷子！」

尹小芽出去拿個沒開封的刷子，當著梁申的面拆開，把浴缸又重新刷了一遍，然後套浴缸膜。身後有聲音，尹小芽轉過頭，梁申正在對著馬桶脫褲子！

尹小芽慌忙把身體轉過來，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身後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尹小芽覺得自己額角的筋都蹦出來了。她緊張的手心全是汗，分了好幾次，才把膜套好。然後她開始放水。

眼前伸過一隻手臂，遞過一個氣泡彈。尹小芽愣了一下，梁申的聲音就在她頭頂：「放這個。」尹小芽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他離她那麼近。尹小芽腦袋裏「嗡嗡」直響，她維持著平靜，繼續「哦」了一聲，拿過氣泡彈扔進水裏。

被水沖刷的氣泡彈很快開始製造泡沫。尹小芽輕輕吸著鼻子，她太熟悉這個氣味了。當年，她拉著他泡在裏面，他還笑著說：「我一個男人，泡完滿身玫瑰味兒，成什麼樣子！」

似乎是為她解釋，梁申在旁邊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六年半，每次洗澡都用它。」尹小芽沒忍住，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卻驚的她差點沒跌進浴缸裡—

梁申正在解自己的紐扣，估計是剛才解決完問題，直接就把褲子脫了，兩條大長腿就那麼明晃晃的杵在那裏。

尹小芽慌慌張張的就往門外跑，梁申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聲音冷漠中帶著一點情緒：「去哪？」

尹小芽不敢抬頭看他，低著頭卻能瞄見他裸/露的大腳和肌肉線條分明的長腿。她慌張的說道：「水，水放著呢，我在這兒……不合適……」

梁申沒有鬆開她的手，低沉的問道：「怎麼不合適？」尹小芽咬著嘴唇不說話。梁申繞到她面前，強迫性的抬起她的頭，對著她的眼睛問道：「說啊，怎麼不合適？」

尹小芽的目光從慌亂逐漸變為冷靜，她對視著梁申，緩緩說道：「梁先生，我只是一個保潔員，真要傳出去，恐怕對您會造成影響。」

梁申眯著眼睛看著她，很久，才問道：「你是怕對我造成影響，還是怕……有人……會多想？」

尹小芽扭頭看了一眼浴缸，不卑不亢的說道：「水滿了，我出去換床品。祝您愉快。」她掙開梁申的手，把閥門關上，然後就那麼靜靜的看著梁申。

梁申已經完□□\露的胸膛一起一伏。然後他側身讓開，尹小芽就迅速的出了衛生間。關上衛生間的門，尹小芽覺得她的心臟還在狂跳。她捂著胸口，穩了穩心神，才走到床邊準備去換備品。

她把枕頭拿起來，一本相冊猝不及防的闖到了眼裏。尹小芽不知道這是不是梁申故意放在這兒的，但是她沒辦法拒絕—那本相冊的封面是梁躍鯤的一周歲生日照。

尹小芽幾乎顫抖著，將那本相冊拿起來。從看第一頁開始，她的眼淚就劈裡啪啦的往下掉。相冊不厚，一共只有十三張照片，從一歲開始，每年兩張。他今年七歲了，上半年的照片在裏面，下半年估計還沒有拍。

尹小芽翻了一遍又一遍，聽著衛生間裡斷斷續續的水聲，尹小芽偷偷把手機拿出來，對著相冊，把每一張照片都拍了一遍。

其實，她有一張梁躍坤小時候的照片，一直被她貼身保存著。無數個難熬的日日夜夜，她就對著那張照片沒完沒了的看。

她缺失了孩子六年，她沒有見過他自己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吃飯，第一次說話，第一次唱歌，她在孩子最需要母親的六年裏遠離了他。

尹小芽流著淚把照片翻拍完，就聽見梁申在衛生間裡吹頭髮的聲音。她迅速把相冊放回原位，手腳麻利的將備品換好。

一切準備就緒，梁申穿著浴袍走了出來。尹小芽在做最後的床品整理，見他出來了，她中規中矩的垂手而立：「梁先生，備品換好了。這是換下來的備品，沒什麼事兒，我就先走了。」

梁申似乎已經回復到冷漠的狀態，他掃了一眼床鋪，輕哼了一聲，說道：「這間房有待客功用。每天早晨七點，下午一點，晚上五點必須來打掃一遍。」

尹小芽點頭：「好的。」梁申盯著她還沒恢復的紅眼圈看了一眼，又把視線移開，說道：「我沒說換人，就不要隨便給我換保潔員。」

尹小芽猛然抬頭看他，梁申漫不經心的眺望著窗外，幽幽的說：「否則，我會考慮投訴酒店服務不到位，還有可能會換掉比賽場地。」

尹小芽垂著頭不說話。梁申嘴角勾起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很官方的說道：「出去吧，記住我跟你說的時間點。還有，我可能還會臨時增加打掃要求。」

尹小芽依然中規中矩的回答：「好的。」然後她轉過身，還沒有走出去，梁申忽然又說道：「你沒有問題要問我嗎？」

尹小芽沒有轉身，就用後背對著梁申：「沒有。」

梁申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失望，他垂下眼眸說道：「那你走吧。」尹小芽就迅速的離開了房間。

梁申把雙手□□浴袍口袋裏，慢悠悠的走回到床前。他掀開枕頭，相冊還躺在那裏。梁申把相冊拿起來，一張一張的翻看，他摩梭著照片上那個小人兒的臉，嘴角不自覺的掛上笑容。

相冊翻到最後一頁，梁申愣了一下，他盯著冊頁上未乾的水跡看了半天，伸出手指輕輕的將那水跡抹下，又將手指放在嘴裏——好鹹。梁申閉上眼睛，細細的體味，那鹹苦的味道，一直劃進了他心裏。

小芽，那個男人那麼好麽？寧可不要兒子也要和他在一起嗎？

尹小芽一整天神經都在緊繃著，她很擔心不一定什麼時候梁申就又把她召喚過去。她害怕看到他，每走近他一點，她都能感覺到那種噬骨灼心的痛。離得越近，就痛的越緊。

然而一整天，梁申似乎都在各種開會，沒再讓她去打掃。就是晚上尹小芽按照他說的時間過去時，只有滿屋的凌亂，卻沒有見到他的人。

尹小芽放下心來，打掃了房間後，按時下班。

她原以為佟妍會繼續沒皮沒臉的跟著她，沒想到回到家的時候，佟妍的房門緊鎖，那輛紅白相間的電動車也沒有開走。尹小芽有一點點的失落，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希望佟妍能過來鬧一鬧她，這樣，她就可以不用再去想那個人。

尹小芽一個人吃了飯，然後躺在床上，把剛拍的梁躍坤的照片翻出來看，一張又一張，看著看著，她又有點雙眼泛潮。

她迅速把照片關掉，打開微信，問梁躍坤在幹嘛。小傢夥很快回過來：「風車俠，我在和同學分組準備去J大參觀聯誼的事。我在做正事，很忙，等我忙完了，再來陪你。乖。」

尹小芽看著他的文字，破涕為笑。這孩子，明明心裏還是一個小不丁丁的小孩，卻總是說出很萌很萌的成人話。

她忽然想起來，佟妍發給她的活動計劃她還沒有看。她點開文件，佟妍做的很細緻，不但把活動計劃發了過來，還標記了很多備註，把要跟她套的詞，注意事項都標記好了。

尹小芽就真的有點想這個瘋丫頭了。她翻出佟妍發給她的自己的課程表，確定今天晚上，這傢夥沒課。她想了一下，給佟妍發了條信息：「晚上的練聲怎麼樣了？」

原以為那丫頭會屁顛屁顛的感恩戴德的回電話。沒想到等了很久，才等來幾個字：「媽，我有點事在外面，功課還沒做，我回去補。」

尹小芽皺著眉毛看那幾個字，她猛然翻身坐起來，給佟妍打電話：「你在哪？你去找寧夢了？」佟妍的聲音明顯不對，她說：「媽，我現在就回家，見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