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發出陣陣焦臭味的橡膠跑道上，四十人左右的隊伍分成男女兩列慢騰騰的跑著。又累又熱的學生們不得不頻繁的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汗珠。隨著時間的推移，整齊的步子在蟬鳴聲中一點一點凌亂起來。這時體育老師王若男終於慢悠悠的走過來，然後不疾不徐的從運動服上衣兜裡掏出哨子吹了一聲。

「立定！」

停下來後疲憊的學生東倒西歪的站著，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裡上體育課實在太折磨人了。

「人齊著沒？」王若男大聲問吳道。

「友川不在。」吳道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在！去哪了？」

「被我們班主任叫去了。」

吳道剛說完，友川氣喘籲籲的從操場門口進來，看到王若男在這邊查人數，立即馬不停蹄的往這裏趕。見友川這幅樣子，王若男也沒有再追究什麼。

「下次別再遲到了！」王若男說。

「是。」友川趕緊回答道。

從教務室出來後友川就趕緊跑到教室把那遝進路志願調查表放好，然後又急匆匆的跑到更衣室換好衣服，緊接著就往操場趕。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基本上每節課都會遲到。

「好了，解散吧，大家自由活動。」

友川長籲口氣，正打算去操場邊上的樹蔭底下涼快涼快，沒想到剛走兩步又被叫住了。王若男對友川說：「既然剛才跑步你沒參與，那現在麻煩你去倉庫給其他同學拿一下體育用具怎樣？」

友川苦笑：「我能說不嗎？」

「別這麼不樂意，這樣吧，再找個人和你一起去。」王若男扭頭，看向哪裏哪裏的人就趕緊閃開。王若男也不生氣，笑著說：「都怕麻煩的話，這節課就不要玩了，繼續跑怎麼樣？」

沒人敢接話，操場上氣氛頓時變得很尷尬。

「沒人去嗎？」王若男又問了一遍。

吳道把手舉起來，正準備說話，突然旁邊傳出一個聲音：「我去好了！」梁小如說完，瞟了一眼友川。

吳道笑了笑把舉到一半的手放下，於藍一雙藍眼睛閃著光看向梁小如，高興極了。王若男滿意的看著梁小如說：「就你們兩，快去快回。」

一班的隊伍是在另外一邊。王若男對一班似乎比九班更嚴。到現在仍舊沒有解散，四十多人老老實實的在太陽底下站軍姿。

「有句話叫槍打出頭鳥你沒聽過嗎？做事這麼高調遲早會被人排擠的。」友川走在前邊，話裏有話的對梁小如說。梁小如毫不在意，看著不遠處正在站軍姿的一班隊伍說：「無所謂。我本來也沒打算跟誰搞好關係。」

「可你似乎和於藍關係不錯嘛。」

「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們關係不錯？只是下課了聊聊天中午一起吃飯就叫關係不錯？」

「我不和你爭辯。」

友川說不過梁小如，於是閉嘴不再說話了。梁小如也不是那種嘴停不下來的人，兩個人就這樣陷入沉默之中。一班隊伍裏面，一個梳著蘑菇頭的女生一直看著走向倉庫的友川梁小如二人，直到他們進倉庫後，才終於回過頭去。

說實話，體育倉庫裡非常的亂，當然這是沒人整理的緣故。基本上每節體育課各班的學生都會來這裏拿籃球羽毛球之類的用具，但是上完課後卻沒有哪個人會費心整理，都是隨手一扔了事。導致的結果就是倉庫比豬圈還亂，想拿什麼東西都得慢慢找。

「籃球拿幾個？」梁小如問友川。

「四五個就夠了。」

「兩個人也拿不了四五個，而且還有別的要拿呢。」

「那邊不是有個簡易手推車嗎？用那個。」

「哦。」

可是找來找去也只找見三個籃球。友川一邊把兩副羽毛球拍放進手推車裏，一邊問梁小如：「你之前是在重點班，學習成績一定很好吧？」

「一般般，也就前幾名而已。」

友川要吐血了，前幾名居然還是一般般。想想自己，基本上每次考試都在中遊徘徊的。

「乒乓球拍要拿嗎？」旁邊梁小如手裏舉著一副稍顯陳舊的乒乓球拍子。

「拿。」友川理理了思路，接著問：「你家住哪啊？」

「你隔壁村子。」

「你知道我住哪個村子嗎？」

「能不知道嗎。我們見過好幾回了，只是您貴人多忘事，沒記下我這個小人物而已。」梁小如陰陽怪氣的說。

「呵呵，是嗎。」友川尷尬的笑笑，努力在大腦裡搜索有關梁小如的記憶，卻一無所獲。「那個……今早的事，抱歉吶，是我走路不小心，擋著你路了。」

梁小如從地上撿起的乒乓球又掉回地上，和水泥地面撞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梁小如看神經病似的看著友川，「你吃錯藥啦？還是根本沒吃藥？」

友川臉通紅，「我是認真跟你道歉的，你嚴肅一點。」

「好吧，我嚴肅我嚴肅。」梁小如板起臉，沒過幾秒又笑開了，「別怪我，我真的嚴肅不起來。」

友川不理她，繼續說：「我想了一下，往後我們就是同班同學了，座位又靠得這麼近，關係搞太僵對你對我都不好。」

「嗯……別管我你接著說。」梁小如手掩住嘴笑。

「別笑……而且又都是走讀生，上學放學路上經常會見著，所以真的沒必要搞的像仇人似的，你說對吧。」

「對……太對了。」

「之前我莽撞的地方在這裏向你道歉，也希望你不要抓著那些小事不放。大家都是聰明人，點到為止就行了。」

梁小如仰頭想了半會兒，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和解？」

「對。」

「這容易啊，本來就不是什麼深仇大恨。不過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梁小如又笑了一分鐘終於停下來。「閑話不說了，快點去場操場吧，老師還在那裏等著。」

友川看了看手推車裏僅有的三個籃球搖搖頭。「不夠。」

「可倉庫裡再沒有了。」

「那裏有一個的。」倉庫靠牆的架子上面放著一個籃球，也不知是哪個搗蛋鬼扔上去的。那架子有兩米多高，憑梁小如一米六的個子踮起腳伸長胳膊也夠不著。「要怎麼拿下來？」

「有梯子的。」友川說著，不知從哪裏端來一張梯子，在架子旁支好，然後示意梁小如上去取。梁小如沒多想，揚起小短腿踏上梯子，兩三下就爬到能夠得著籃球的地方了。

「梁小如，咱們倆脾氣都不好，往後肯定會有一些小摩擦的，希望你到時候能大度一點。」

「這個當然了。」

「還有，如果我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你也不要太小心眼啊，該放我一馬就放我一馬吧。」

「嗯——好啊。」梁小如在梯子上面使勁伸手夠球，可試了幾次也沒夠到。友川站在底下朝梁小如胯間看，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名堂。這也難怪，學校運動服都很寬鬆的。而且不論男女都是長褲。

友川猶豫了好久，終於伸出一隻手，因為要留下一隻手按梯子。

「夠不到啊。」梁小如突然說話，把友川嚇了一跳，連忙把手縮回來。

「你再試試。」

梁小如隻好繼續努力，友川心裏默念：對不起別怪我要怪就怪人類的好奇心和求知慾吧。慢慢的，友川又伸出手，眼看著就要夠到梁小如腰間了，只要抓住褲子往下一拉，真偽立即辨明。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真相就要大白人間。

就在快夠到的時候，友川的手卻縮了回來。

友川啊友川你在幹什麼？萬一拽下褲子梁小如真的是女生的話該怎麼辦。這樣一來就全完了，梁小如大哭大鬧告訴老師，然後全校開會批評，再就是叫家長甚至退學，即便不退學往後一年也要背著色狼的名聲被人鄙視了。做事怎麼能這麼不經過大腦呢！

友川長舒口氣，好險，剛剛差點就變成失足少年了。

梯子上面梁小如突然大叫道：「啊——終於夠到了！累死我了！」然後俯身把球遞向友川，友川伸出一隻手去接卻沒接住，籃球從他手邊滑落到地上。於是友川把按著梯子的另外一隻手也放開，蹲下撿球，可就在他手指碰到球的瞬間，身旁的梯子開始滑動了。還沒從梯子上下來的梁小如嚇了一跳，急忙喊道：「快扶住我啊！」

友川回過神來，再也顧不上籃球了，登上梯子伸手扶在梁小如腰間，梁小如也下意識的抓住靠牆的鐵架子……結局很真的戲劇化，友川和梯子一起滑倒了，剩下樑小如雙手抓著架子懸在半空。她的腳離地也就不到一米而已，主要是嚇壞了。然而這不是重點。

趴在地上的友川手裏攥著梁小如的運動褲和四角短褲。

這就很尷尬了。

「別看……」

聽見上方傳來的梁小如顫抖的聲音，友川不由自主的抬起頭。

操場上，王若男終於等的不耐煩了。一節課才四十五分鐘而已，友川和梁小如去了十分鐘還沒回來，這裏面就有問題了。

「怎麼還沒來？」王若男不耐煩地說。

「應該快來了。」一旁的吳道趕忙撫慰她的情緒。

「算了，我去倉庫看看。」

亂糟糟的體育倉庫裏面，友川腫著臉面朝牆壁站著，梁小如在他身後手忙腳亂的整理褲子。

「好了麽？」友川問。

「敢回頭你就死定了。」

這下友川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肯定都滿足了，看見不應該存在於女生身上的東西後，梁小如顧不上羞恥，跳下來給了他幾巴掌，又在他肚子上踹了幾腳才稍稍解了點氣。然後才叫友川轉過去，開始穿四角度短褲和運動褲。

「剛剛才說過如果我不小心做錯什麼你會原諒我的——」友川話說到一半就被梁小如放倒在地。後腦杓冷不丁撞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痛的他呲牙咧嘴，可是更痛苦的還在後邊。梁小如幾乎是跳著往友川肚子上踩。

「這能一樣嗎？這能一樣嗎！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一定是故意的！」

「對不起。」

「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麼。我要把你送進局子裏去！」

「不用這麼誇張吧！」

梁小如飛身跳起，用膝蓋撞到友川腹部。友川噗哈一聲把肺部的空氣都吐出來，然後再翻白眼。

「呵呵……」梁小如突然笑了起來，她快瘋了，「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乾脆直接殺了你好了，然後我再自殺。這樣誰也不會知道這件事了！」

「別想不開……」

梁小如翻身坐在友川身上，雙手抓住友川脖子用力掐，邊掐邊把臉湊到友川面前，說：「有遺言嗎？不過說給我聽也沒用，等下我會來找你的，呵呵呵……」

友川抬手抓梁小如的頭，希望藉此能使她清醒一點，卻毫無卵用。慢慢的，眼前梁小如的臉越來越暗，到最後什麼也看不見了。耳邊聽到的聲音也越來越模糊，風聲蟬鳴聲以及梁小如吭哧吭哧的笑聲也聽不清了。

要死了嗎？友川想，迷迷糊糊的，看見王若男的身影出現在倉庫門口。盯著面前騎在友川身上的梁小如，王若男一時之間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大聲呵斥：

「你們兩個！光天化日之下做什麼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