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友川面前的，是被梁小如說成死宅的蘑菇頭。看她胳膊上的袖章，應該是圖書管理員沒錯了。

「你是叫作甄名的對吧？」友川小心翼翼的問。

「梁小如告訴你的？」甄名算是從側面回答了友川的問題。梁小如之前和甄名在一個班，所以甄名會想到是梁小如告訴的友川一點都不出奇。看著友川，她面無表情，叫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麼。

「嗯。」友川點點頭。梁小如說甄名是死宅，但是他隻覺的面前這個女生不怎麼說話而已，面無表情的樣子反而人一種凌波系的獨特之感。COSPLAY是真的嗎？不過友川本人對COSPLAY挺感興趣，並不怎麼討厭。

「在找什麼書？」甄名古井無波的說。

「那個……我只是隨便轉轉。」友川眼睛看著天花板。

「哦。」甄名轉過身準備走，看見甄名後背的友川一下愣住了。在她的背上粘著張小紙條，上面寫著笨蛋兩字。是誰啊居然搞這種幼稚的惡作劇，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看樣子紙條粘在背上的時間也不短了，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看見嗎？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提醒她嗎？

【她愛學習不常說話，沒有朋友。】這是梁小如的話。

難道她真的一個朋友都沒有嗎？明明生活在這麼多人的校園裏，卻連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也沒有，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做作業，下課了一個人趴在欄桿上看風景，不管做什麼都是一個人，難道她一直生活在這種痛苦的寂寞之中嗎？

難以理解，難以接受。為什麼會被這樣子排擠，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這一點有錯嗎？僅僅因為興趣愛好和別人不同就遭受歧視實在太過分了。

友川眼睛紅了，手捂住額頭，肩膀微微顫抖著，終於大喊道：「等一下！」

甄名回頭看他：「別在這裏大聲喧嘩——」

「讓我做你的朋友吧！」友川跑過去，一把將瘦小的甄名摟住。既然你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那就由我來做你的第一個朋友吧！

圖書館裡或坐或站或看書或發獃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了了，一個女生甚至無意識的用手掩住嘴巴。

被友川摟著的甄名似乎被感動了，過了好半天才說：「……不要。」

被拒絕也很正常，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沒有人會答應吧。

但是友川非常意外，根本沒有想到甄名會拒絕他。友川雙手抓著甄名的肩膀，胖臉湊到甄名面前看著她：「不要？為什麼不要？我是真心想當你的朋友啊！」

「呃……」

「你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從旁邊傳來一個非常不滿的女聲，扭頭一看，原來是班長林美樹。林美樹把手裏的書放下後幾步走了過來，一把從友川手裏奪過甄名藏到身後。「居然跑到圖書館裡騷擾女生，友川，你真是越來越無恥了！」

「什麼叫騷擾！我這是——」友川趕忙對林美樹解釋，可是人家根本不聽。林美樹指著友川的鼻子說：「我勸你不要再犯了，下次我會直接送你去學校保安那裏的。」

「我真的只是——」

林美樹不理友川，轉過身拉著甄名的手，「不要理會那種人，小心傳染。」說完，林美樹拉著甄名往圖書館外面走了。

「我能傳染什麼啊！」友川氣急，對著林美樹的背影大喊。周圍還有三三兩兩的人站著，友川瞪向他們，被瞪到的人趕緊躲開，彷彿友川身上真的有什麼會傳染的東西一樣。

嘆口氣，友川攤開手，手心裏躺著張紙條，上面寫著兩個字：笨蛋。

「我真是笨蛋吶。」

消息傳播的速度實在太驚人了，因為到下午上課前全校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知道了這件事。究其原因是因為有人把這則消息發到芸苔高中校園網上，並且還配了當時的照片。傳播的版本也五花八門，遊標題就有六七個。

「某班男生暗戀圖書管理員終於告白，情侶吵架小三驚現，某男插入純情百合戀……到底哪個是真的？」吳道臉上笑開花了，一手摟著友川一手在手機上看評論。

「哪個也不是真的！」友川把吳道的胳膊推開。「奇怪，當時也沒見誰用手機拍，怎麼連照片也有？」

「煩惱什麼呢，這下你成名人了。」梁小如接過話茬。

「這種名人我一點也不想當。」友川怒喊，「可惡，是誰偷拍的，叫我找見我非讓他把拍照工具咽下去不可！」

「太狠了，友川。」吳道拍拍友川的肩膀。這時候教室門被推開，糰子面色難看的走進來。正在議論友川捅出來的新聞的學生們趕緊識相的閉嘴。糰子眼睛在教室裡掃了一周，最後視線停在某人身上不動了。

「友川你過來！林美樹你也過來一下。」

然後下午第一節課友川沒有回來上課，直到第二節課快開始了才終於回到教室。滿臉倦容的坐下，友川嘆了口氣。最近兩天真倒霉，不管做什麼都不順利。

「怎麼處理的？」吳道手撐著腦袋問。前邊梁小如的耳朵像兔子一樣豎起來。

「還能怎麼處理，把我和林美樹還有甄名都叫過去，問了下情況。最後信息老師在網上闢謠。」

「沒罵你嗎？」

「能沒罵嗎！糰子還差點打我呢。」

梁小如高興的拍了下手說：「真帶勁！」

三個人在這鬧，於藍的座位離得遠，插不上話。上課鈴響了，糰子黑著臉走進來說：「這節課上班會……」

底下響起一片嘆氣聲。

友川不知道這節名為班會實際上是點名道姓的批評會最後怎樣結尾的，整整一節課友川腦袋裏都是在開火車，轟隆轟隆直響。本想著終於能用後兩節自習課緩一緩，沒想到廣播通知全校大掃除，真是衰到家了。

「我們班的清潔區還有舊操場那一塊，有誰願意過去嗎？」林美樹站在講台上問。

昨天上體育課的橡膠操場是新操場，舊操場是許多年前水泥硬化的，很小很破，離教學樓還很遠，早就已經廢棄了。舊操場邊上還有片石榴園，園子外面用圍欄圍著。聽說學校剛建起來時舊操場是佔用農戶的菜地，這也是那裏為什麼會有石榴園的原因，而且聽說園子裏有蛇。本來舊操場不打掃也可以的，但不知道林美樹為什麼特意提起這個。

底下沒人回應她。

「搞笑，誰會去那裏啊。」

「我經常去舊操場打籃球的，那裏沒人，非常清靜。」吳道接上他的話。

「好吧，我輸了。」友川說。

林美樹看上去一點也不意外，彷彿早就猜到沒人願意去打掃舊操場。她清了清嗓子，「沒人去的話我就指派人去了，被指派到的人如果有意見，自己去找班主任抗議吧。」

友川心裏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那就——讓友川去吧，怎麼樣？」除了和友川關係好的吳道和於藍，其餘人都說好的沒問題就他去勝任者非友川莫屬。其中梁小如叫的最歡。

「憑什麼讓我——」

「剛才說過了，我是班長，你不願意服從我的管理就去找班主任抗議吧。」

友川哪裏敢去找糰子，中午出了那麼大的事，連學校都驚動了，現在去找她不是成心找揍嗎。

「這是公報私仇。」友川咬著牙說。吳道遞給友川一把笤帚，笑著說：「好了，我跟你一塊去。」

不過並不像吳道說的那樣舊操場一個人也沒有，友川他們去的時候，破破爛爛的水泥操場上正有兩個女生在掃地。

「居然還有別班的人。」友川說。

「應該是一班的吧，以前見過她們班的人打掃這裏。」

看見友川和吳道過來，其中一個女生忽然對另外一個說：「看啊，就他，就他在圖書館跟那個死宅告白的。」

「哇——口味好重。」

然後兩人肆無忌憚的笑起來。

她們聲音不大，可這裏因為沒什麼人以至於過分安靜了，兩人的說話聲清清楚楚的傳到友川耳朵裡。友川臉通紅，拿著笤帚就準備過去理論理論，卻被吳道攔住了。

「理會那種人幹什麼呢。」

「我……」

「當成狗叫就行了。」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那兩個女生的議論仍在繼續，友川根本無心掃地，好幾次差點忍不住殺過去。吳道看這樣子不行，就拉著他往石榴園走。不到一分鐘就走到圍欄邊上。吳道抬腿很輕鬆的跨過去，然後示意友川也進來。

「裏面有蛇的。」友川說。

「咱們這裏的蛇沒毒，咬到了也不會死的。」

吳道居然沒有否認園子裏有蛇。友川情緒也正處於激發態，沒多考慮就抬腿跨過朽爛的木製圍欄進了院子。

「看著點腳下，有蛇的話就跳過去，別踩到它們。」吳道走在前面叮囑友川。「樹上也要小心，蛇會爬樹。」

「真的有蛇嗎？」友川問。

「我被咬過的，在這園子裏，不過隻比蚊子叮人痛一點而已。」

「別開玩笑啊。」

「你看，傷還在胳膊上呢。」吳道捲起袖子給友川看被咬過的地方，那裏有兩道淡淡的劃痕。「當時那蛇在樹上盤著，我到樹上去摘石榴，一把抓蛇身上了。冰冰的，那手感，一輩子也忘不了。」

友川臉一下子綠了，後悔沒問清楚就跟吳道進了園子。不過現在離舊操場還很近的，並沒有進入園子太深，況且這園子本身也沒有多大，只是樹太多，所以看起來頗為幽深。

「你有口福了。」吳道說著，用笤帚從樹上打落一個紅艷艷的石榴。

梁小如站在窗台上拿抹布擦玻璃，底下負責給她擺抹布的於藍忽然笑著說：「沒看出來你這麼保守。」

「什麼？」

「居然穿著四角短褲，跟男生似的。」

友川連著吃了三個石榴，吃得滿嘴酸味。農曆八月十五快要到了，石榴基本上也已經成熟，但是連吃三個友川快堅持不住了。但是吳道卻還有點意猶未盡。他看著友川笑了：「怎麼樣？是不是很感謝我帶你過來。」

「太感謝了。」友川敷衍他。

「那再吃一個。」

「不用了我不想吃了。」

「別客氣啊，這裏沒人管理，你不吃石榴到時候會落光的。」

「可我吃不下了。」

「那再弄一個，我們一人一半。」

友川想了想，說：「好。」

吳道四處瞅了半天，終於找見一個滿意的，但是卻太高了。吳道拿著笤帚瞄準了一下，用力扔上去，啪嚓一聲，笤帚卡在了樹枝上。

舊操場上，那兩個女生終於聊得差不多了。一個抬頭看了看周圍，問另一個道：「咦？那兩個男生呢？」

「回教室去了吧。」

正說著，甄名拿著笤帚過來了。兩人相互擠了個眼色，然後一起說：「那這兒就拜託你了。」

「我們去掃別處了。」

看見甄名點頭，那兩人輕笑著走遠了。

友川看著樹枝上的笤帚，猶豫了一下，把自己手中的笤帚朝樹上扔去，希望能把吳道那把打落下來。然後啪嚓一響，友川的笤帚也架到了樹上。

兩人面面相覷。

「你在這兒，我去教室拿掃把。掃把的話應該夠得著。」吳道說完就往園子外面走。友川在後邊喊：「記得快一點啊。」

舊操場上，吳道從園子裏出來，看見舊操場上的甄名，瞄了她幾眼就往教室的方向走了，一走就是半天。

甄名低頭在操場上掃了兩大堆樹葉，面無表情的直起腰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忽然，小腹傳來一陣脹痛令甄名臉紅了。她四處看了看，沒找到什麼隱蔽的地方，直到看見石榴園時才眼睛一亮。於是放下笤帚往那裏走去。

左等右等吳道一直不來，友川終於有點心急了，於是就挽起袖子往樹上爬。看來他是想去樹上取下笤帚。石榴樹並不高，樹榦也不是非常粗壯，所以一點也不難爬。只是樹枝太細，友川小心翼翼的爬了好幾分鐘終於摸到笤帚。這時底下一陣腳步聲傳來，友川以為吳道回來了，正打算喊，突然發現來的人竟然是甄名。

看見甄名友川心裏一陣愧疚，如果不是他那麼冒失，甄名也不會被叫到教務室裡訓一頓。

不過甄名到這裏做什麼來了？

「甄……」友川剛喊出一個字就立即閉上嘴巴，因為甄名在他樹下，在他的正下方撩起裙子蹲了下去。

她這是要做什麼！

友川心臟砰砰直跳，大氣也不敢出，紅著臉看樹下的甄名，只聽見一陣潺潺的水聲。約莫半分鐘，甄名終於站起身來，把腿間帶花邊的黑絲內褲往上提。

友川不敢再看，於是抬起頭長舒口氣，忽然發現面前垂下來一條又長又細並且還在扭來扭去的什麼東西。一瞬間，友川大腦缺氧，身子一歪就從樹上掉了下去。

「咿呀——」石榴園裏響起甄名的尖叫聲。震落了枯葉，驚散了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