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了，然而亮著燈光的籃球場上依舊有人在打籃球。棕紅色的籃球撞擊地面發出極有韻律的砰砰的聲響。這聲音穿過籃球場以及操場邊緣的塑膠跑道，一直到教學樓邊上才被水泥建築擋住。

摸了下額頭，甩去一把汗水。吳道又投了一個漂亮的三分後看向籃板旁邊，慢慢皺起眉頭來。「你還不回宿捨去睡嗎？」

於藍不好意思的笑笑，「現在去睡有點早。」

「那怎麼不去看書啊？你立志要考大學的吧？」

於藍手裏抱著水杯，熱騰騰的水汽晃晃悠悠的飄上來，在她面部附近繚繞著。「我是藝術生，文化課的要求不是特別高，所以不用那麼刻苦也可以的。」

「說的也是。」

吳道沒有再說話，專心致志的打籃球。也許將籃球投進那個鐵製的籃環和底下細繩編成的網對他來說是一種享受吧，吳道打著打著，臉上竟然綻出笑容。

「打籃球有那麼開心的嗎？」

吳道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問道，「就跟你彈鋼琴是一樣的，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即使很累依舊會全身心的去做。」

「好吧。」

微微抿一口水，於藍看著打籃球的吳道，說：「這個雙休日你不回家嗎？」

「不回。」

「娭？你家那麼近，為什麼不回？」

「有不能回的理由。」

「……好吧。」看著沒打算說為什麼不回家的理由的吳道，於藍也不準備再問了。但是沒有想到吳道卻反攻回來。

「你明天要去打工吧？」

「娭！」於藍驚叫。「為什麼你會知道！」

吳道笑了，捧著籃球看她。「我有在市裏看見過你，而且還不止一次。你是不是派送過傳單？我記得你穿著企鵝的布偶裝——」

於藍直奔過來，一手抓著杯子另一手抓向吳道。「不要說出來啊——」

「學校不許我們打工的。」

「都說了不要說出來——」

太陽慢慢的爬上樹梢了。

友川整理了下衣服，站在鏡子前變仔細看了看，終於滿意地點點頭。友川媽適時進來，看著友川說：「燒剛退，別玩得太瘋。」

「知道，下午就會回來。」說著，友川從書桌上抓過眼鏡盒，打開看了看。裏面放著的是之前被吳道打壞的那副黑框眼鏡，厚厚的鏡片上幾條清晰可辨的裂痕意味著這幅眼鏡不可能再用了。今天去市裏一方面是和甄名約會，另一方面就是為了再配一副眼鏡。現在友川戴的是備用眼鏡，不怎麼舒服。

友川媽看向友川，問他：「今天是和誰出去玩兒？」

「和我一個同學。」

友川媽表情略顯失望，「不是梁小如麽？」

友川不知道說什麼好，「媽，梁小如和我只是一般同學而已，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親密。」

「但是你們看上去——」

友川打斷她的話，「那是你誤會了。」擔心友川媽再糾纏不休，友川匆匆出了房門往樓下走。出客廳門的時候差點和端著一盆衣服進來的友蘭撞到一起。

友蘭瞪著友川說：「小心一點！」

「不是我的錯吧？」友川冤枉的說，然而友蘭再未理會他，端著衣服徑直進入房間了。感覺今天一開始就不怎麼順。友川心裏想著，慢慢的走出院子。

友川家距離公路有著一段不短的距離，步行大約需要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看著寬闊的水泥路穿過碧綠的田野一直通到烏黑髮亮的柏油馬路上，友川理了理頭髮慢慢地走著。反正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兒，完全不用著急。

整齊乾淨的廚房裏面，糰子看著面前燒得黑漆漆的炒瓢和鍋蓋皺著眉頭。本來只是想要稍微炒一兩個菜的，但是沒想到連鍋一起抄了。該說是沒有做飯的才能呢，還是沒有炒菜的氣運——油一沾鍋就著，擺明了和糰子過不去。

「還是去外面吃算了。」糰子自言自語道，話音剛落外面響起清脆的門鈴聲。才八點多，又是星期六，這個時候會是誰來？雖然非常疑惑，糰子還是在水龍頭下洗洗手，把圍裙解下往廚房外邊走去。

「來了。」團隻喊道。

打開門，愣了半秒。沒有想到來的人是張友山，糰子實在是很驚訝。張友山幾乎沒有到她這邊來過，平時即便有事也是她去友川家的。

「哥，你怎麼來了？」糰子詫異的問。

「有點事情和你說。」

把張友山引進屋子裏來讓他坐到沙發上，糰子轉過身去廚房沏了杯茶水端出來。張友山也不客氣，端起杯子微微吹了幾下，然後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茶水。倒不是他在品茶，只是這茶水有點燙。

糰子坐到沙發上問，「剛剛說有事，是有什麼事情呢？」

張友山剛要說話，忽然聞到從廚房裏傳過來的焦糊味兒，臉色變得詭異了。糰子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立馬紅了臉。「剛剛燒菜糊了。」

「哦。」張友山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什麼，正了正臉色，開口道，「還是友川的事情。」

「友川嗎？」糰子並不顯得意外，可能早就料到張友山找她是為了友川。「最近友川在學校表現非常好的。」

「這個我知道，倒不如說就是因此才要和你談談。」張友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緩的說：「糰子啊，我知道你的性格。是不是對友川說過不要再寫作了這種話？」

糰子一愣，好半天才說道，「我做錯了嗎？友川不就是因為這個才一直沒法專心學習。」

「你沒有錯。現在友川的確是按照你想的那樣好好用功，可是更多的好像是在逃避。糰子啊，你還記得你那件事情麽？」張友山使用非常平淡的語氣說話的，但是糰子的表情一下子變的有點嚇人了。

「我那件事……」喃喃自語，糰子的眼神變得好遙遠。思緒飄飛著，一瞬間回到幾年前。

那是一個無比寬廣坐著上千名觀眾的音樂廳，被無數道燈光照的刺目發亮的舞台上，梳著糰子髮型的少女坐在鋼琴前，滿臉恐懼。底下穿著各種奇異色彩的衣服的扭曲變形的觀眾張開深邃的嘴巴不停歇的吐出咒語似的聲音。那一張張可憎的臉距離少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件事不要說了！」糰子大聲喊道。窗外的鳥兒被驚飛了，拍打著翅膀發出撲稜稜的聲音迅速遠去。

「但是友川現在和你的情況不是非常相似嗎？」張友山平靜的看著糰子，「我和友川媽也都是希望他能夠多在學習上用點心思的，但是現在這個狀態怎麼也說不上好。可以的話，最好還是用比較溫和一點的辦法吧。」

糰子苦笑。想讓友川學好，還不許對他太嚴格，這也實在太為難人了。

「比起讓友川以後成為多厲害的人，我們更加希望友川能平安幸福的過完這一生，哪怕他不會有什麼成就。」張友山站起身，長嘆口氣道，「友川的事還要你多費心啊，糰子。」

糰子笑著說：「這個自然。」

「那我也要走了，不打擾你做飯了。」

聽了張友山後半句話，糰子臉微微紅了，「不再多坐一會兒嗎？」

「不了。友川媽還催我早點回去吶。」

出院門的時候，張友山回過頭看糰子，「快進去吧，別送了。」

「那你路上小心點。」糰子細心的說。

張友山笑笑，轉過身，慢慢的走出巷子。而糰子則一直站在那兒，直到看不見張友山的背影了才回屋裏去。天上太陽依舊是金紅的色澤，這亙古不變的顏色彷彿能永遠持續下去。

紅楓公園門口，友川站在那裏默默的等著。

陣陣秋風吹過，把公園裏面終於變得紅紅的楓葉一片片吹落。看上去就像是下了異常鮮紅的雨，美麗極了。

「讓你久等了。」甄名匆匆走過來說。

從遐想中回過神來，友川看著面前穿著裙子的甄名不由得臉紅了。甄名今天打扮的非常清新，淺藍色的裙子和藍白相間的條紋褲襪散發出迷人的氣質。雖然沒有刻意的COSPLAY，但仍舊給人一種二次元裡的少女穿過次元壁站在面前的奇異之感。

「也沒等多久……」友川有點結巴的說。

甄名抬手順了順頭髮，遺憾的說：「今天媽媽在家，沒法帶衣服出來，明明那麼努力才做好的。」

甄名話裡的衣服指的即是做給友川的COSPLAY裝。友川長呼口氣，心裏暗暗說道：甄名媽萬歲！如果穿著那種衣服河甄名一起約會，那就真的和羞恥PLAY沒有區別了。

不過友川嘴裏卻違心的說：「真是不幸！明明這麼期待的。」

甄名一下子高興起來，但是甄名再怎麼高興，臉上的表情變化並不大，頂多只能從嘴角和眼睛這些細微的地方來判斷。「那下一次我無論如何也要帶過來。」

「好的。」友川說，然而心底確實另一副臉孔：絕對不要帶過來啊，甄名媽你要好好加把勁兒。

說著話，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十多分鐘了。噴泉細細的水流源源不斷的噴射而出，劃出一道弧線重新落回池子裏，濺起一串水花。

「去玩吧。」

「好啊，不過先陪我去配眼鏡吧，這樣下午應該就能做好了。」

甄名黑黑的眼睛看著友川，明明臉上的表情那麼僵硬，但友川就是感覺她在笑。猶豫了半會兒，小心的去拉她的手，然而甄名卻恰好抬手摸頭髮，於是友川抓了個空。甄名看著友川說：

「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