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透的玻璃牆外視野開闊，往上是夜色無邊，虛幻縹緲，往下是霓虹閃爍，車流湧動，孟星雲安靜地抵在牆上，低著頭，心裡默默數著街道上過往的車輛。

許向陽立在與她相距兩臂遠的地方，同樣沉默著。

從情人變朋友，還是不如說的那樣簡單吧。

再見面，不能像情人般親密，也回不到當初彼此師兄妹相稱的狀態，就只是各看各的景。

許向陽手裡藏著煙和打火機，此刻煎熬的處境，讓他對尼古丁的依賴更大，像是習慣性地從煙盒取出一根煙，放在嘴裡叼著，偏著腦袋，用打火機熟練的點燃。

在聽到打火機聲響的那一剎，孟星雲有些震驚，轉頭望向他。

這邊本來就是吸煙區，有打火機的聲音不奇怪，奇怪的是那聲音來自許向陽。

許向陽生活飲食習慣良好，從來沒有不良嗜好，隻品酒不酗酒，香煙更是從來不碰，這才分手沒有多久，他身上就一身酒氣，再看這抽煙的動作也很熟練，可見吸食的頻率很高。

是難過嗎？

如果是，孟星雲其實不明白，提出分手的是他，有什麼理由難過？

感情世界裡，被拋下的那個往往更可悲一些，他不該難過。

即使分開，孟星雲也希望他可以過得好，畢竟他是自己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

人對人的視線似乎有著原始的敏感，在感覺到一束光線投注在自己的身上，許向陽夾著煙放在嘴邊的手頓了一下，轉過頭去看她，眸中的顏色沉鬱而悲戚。

身後腳步聲起，有人喚了聲「孟星雲，是紀遇平靜的嗓音，「還以為你迷路了。」

孟星雲轉過身，紀遇走到她的面前，扭頭望一眼許向陽的同時，旁若無人地抬手想要攬住她的肩，而他的身後，踩著高跟鞋的歐陽依依正追上來，孟星雲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退一小步，紀遇的手便孤單地落在了半空中。

用力吸一口香煙，許向陽在空中吐出淡淡的煙圈，在雲霧繚繞中眯了眯眼。

歐陽依依跑上來便抱住紀遇的手，動作自然而然毫不生份，見到許向陽有些驚奇，「這位是……」

許向陽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量了幾眼，將手裡的香煙摁滅，紳士禮貌地向她伸出手，「你好，鄙人許向陽」。

「啊！」歐陽依依恍然大悟，「原來是姐姐的向陽師兄！」

現場除了歐陽依依，其他幾個人都面露尷尬。為了結束這一切，孟星雲牽住歐陽依依的手帶她離開，「我們回去吧。」

轉身前，歐陽依依一把拉住許向陽，「未來姐夫，一起過來玩啊！」

孟星雲：「……」

總統包廂裡，歐陽依依給她眼裡的未來姐夫敬了一杯酒，許向陽痛快地一飲而盡。

一旁的紀遇一言不發，默默擺一了一桌的洋酒杯，迷幻的燈光，動感的音樂背景下，行雲流水地將所有杯子倒滿，幾隻空了的酒瓶零落地扔在腳邊。

孟星雲坐在角落的沙發觀察著他，嘴角抽了抽，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那邊，許向陽和歐陽依依剛剛放下酒杯，紀遇端起兩杯酒走向他們，一杯遞給許向陽，「不醉不歸。」變幻的光線裡，英俊優雅的臉部線條多了幾分肅殺的冷酷。

兩頭獅子相鬥，結局往往都是慘烈的。

孟星雲插著腰，深深地皺著眉頭，站在紅沙發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兩個倒在一起，不省人事的男人。

「這……可怎麼好，星雲姐？」妮妮雙手插在孟星雲的大衣口袋取暖，腦袋枕在她的肩頭，看著這廝殺的現場直搖頭。

孟星雲掃一眼包廂裡其他人的狀況，幾乎都喝得東倒西歪，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我聯繫代駕，你叫上小方，把紀遇拖到車上去。」

去洗手間回來的歐陽依依跑進來，擋在妮妮和紀遇之間，「不要碰他！放著我來！」

將紀遇交給歐陽依依，孟星雲獨自送許向陽回家。

安頓好喝醉的人，孟星雲打算離開，卻被許向陽緊緊地抓住了手，任憑她怎麼松都松不開。

許向陽幾乎是沒有意識地，把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上，在溫柔的觸碰下，他緊皺了一整晚的眉頭才漸漸鬆開。

孟星雲坐在床邊陪著，看著他這樣不是不難受，指尖點在他的眉間，試圖將所有的褶皺撫平，如果這樣就能夠幫他趕走心底所有的陰霾，那該有多好。

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許向陽睫毛輕顫，一滴淚從閉合的眼角滑落，嘴裡發出呢喃，「小星星，我是愛你的。」儘管聲音很輕，但在這樣靜謐的夜晚，足夠她聽到。

第二天清晨，孟星雲聯繫到了許向陽的助手小寧。

小寧送了早餐過來，孟星雲借口沒有胃口，其實是想趕在許向陽醒來以前離開。

即使分手了，還是願意照顧對方一整晚，兩人的情誼還是在的吧？如果把分手的真相說出來，是不是可以換一個兩情相悅的結局？小寧捏了捏拳頭，對急著離開的孟星雲說：「孟小姐，你有沒有想過，許總會提出分手或許正是因為太在乎你？」

孟星雲放在手把上的手頓了一下，回過頭來，「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寧！」許向陽的聲音從房間傳出來。

小寧住了嘴，許向陽走出來，孟星雲站在門口看著他。

「謝謝你照顧我。」頓了頓，許向陽異常平靜地說，「如果昨晚我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只不過是醉話，沒必要當真。」

孟星雲扯了扯嘴角，「你放心，我從來就不是自以為是的人，不會自以為是的誤會，你離不開我。」說完，打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

四十五分鐘後，孟星雲在樓下撞見紀遇。

「去哪裡了？」

酒醒之後，紀遇就跑到孟星雲家的樓下等她，只要一想到她是跟許向陽一起離開，他的理智就要崩塌了，這會兒臉色十分難看，連帶著語氣也特別的強硬。

孟星雲心情正糟糕，反倒是問他，「你管太多了吧？你是我的誰啊，大清早的，我去哪裡跟你有什麼關係！」

紀遇捏著她的雙肩，「就這麼忘不了他嗎？只要他一出現，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到他的身邊嗎？」

「你既然那麼了解我對向陽師兄的感情，還來問我幹什麼！」

「孟星雲！」嫉妒了，紀遇沒控制住情緒，吼了她。

孟星雲更來氣，用力將他推開，「好好陪你的歐陽小姐，少管我的事！」

說完就大步朝公寓走，沒去管他的反應。

「怎麼了？氣呼呼的，臉這麼紅又是怎麼回事？」剛進門，孟媽媽就過來關心道。

冷風一吹，皮膚就容易發紅，加上剛剛被紀遇氣的，孟星雲抬手摸摸自己的臉頰，果然整張臉都火辣辣地燙著。

「昨晚在依依那裡玩得不高興？」孟玉蓮耐心地問她。

「媽，您別多想，高興著呢。」孟星雲紅撲撲的臉蛋上擠出一抹笑顏，換好鞋子，勾住孟玉蓮的胳膊，吸了吸鼻子，「做了什麼好吃的？好香啊。」

——

說起來，春節假期並不多，一晃眼又要回公司上班。

上班第一天，大家幾乎是不需要工作的，而且按照江市的習俗，公司各級領導要給下屬派發紅包，討個好彩頭，而收到紅包的人要對派紅包的人說上一兩句吉祥話，當作是新年祝願。

作為組長級別，孟星雲在部門裡面的下屬並不多，但是按照往年的習慣，會有其他部門同事組團來的情況，所以，給部門的人準備好後，孟星雲額外包了兩百個數額較小些的。

MT集團幾千員工，好在都分散在各家4S店，聚集在總部辦公的也就三百人左右，估摸著兩百個夠用了。

「星雲姐，新年快樂！」妮妮第一個衝進辦公室，熱情地抱住她。

孟星雲給了她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大紅包，妮妮拿在手裡親了親，一會兒又窩在孟星雲肩膀上撒嬌，「星雲姐最好了。」

紀遇從格子間走過，手裡拿著一隻鼓鼓囊囊的牛皮紙檔案袋，估計是特意用來裝紅包的。他那種職位，要派發的紅包可就多了，的確要這樣大的檔案袋才夠裝。

「走走走，姐，我們也跟經理討紅包去。」見紀遇來了，妮妮拉著她去經理室討紅包。

進了獨立辦公室以後，紀遇先是從檔案袋裡面給妮妮一個，妮妮雙手接過，甜甜地對他說了聲祝福，紀遇微笑著回應，然後才從他西裝外套的內側口袋拿出另外一隻給孟星雲。

孟星雲接過，直覺裡面不是鈔票。

比票子的面積小，但是比票子重，不會是……戒指吧？

因為這樣的猜測，孟星雲的心跳快了幾拍，可抬頭看紀遇，雲淡風輕的模樣，應該不是是，否則也太隨便了。況且，他現在正為許向陽的事生她氣呢，才不會送戒指。這樣一想，她心裡又輕鬆了些。

走出經理辦公室，妮妮首先迫不急地，「姐姐姐，經理給你私包了，多少錢？給我看看嘛。」

攤開手掌，將紅包打開，開口朝下一倒……兩塊硬幣掉在掌心。

在手裡掂了掂，孟星雲有些難以置信。紀遇這個人要不要這麼摳門，她一個組長，給部門人的都是百元，給其他部門的好歹也有十塊錢一個，他一個經理，這樣就過分了啊！

見狀況不妙，妮妮趕緊打開自己的來看，而她的竟然是五百！

孟星雲看看妮妮的五張紅色，對比自己手裡的兩枚，這差距，好羨慕，好嫉妒，好恨吶！

「所以，他給我兩塊是什麼意思？」孟星雲將兩枚硬幣放在臉頰邊，對著妮妮，有點咬牙切齒，「是覺得我特別二嗎？」

妮妮噗嗤地笑了，「姐，你別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