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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嬌記》168 出城探春遇故人(上)
折騰了半響,阮蘭芷才讓粗實婆子抱上了馬車,彼時,車廂裏面早已經墊上了厚厚的毛氈。阮蘭芷直接躺靠上去,並不覺得車板子硬邦邦的,靠在那軟軟的毛氈上,坐久了也不會腳疼。

雖然老太太對這孫女兒純粹是利用,可對阮蘭芷的身子卻是極為保護的,畢竟這樣絕世出塵的美人兒,若是不好好兒嬌養著,實在是暴殄天物。

馬車出了阮府所在的西湘衚衕,拐到東大街上,再一直朝前走,在州橋上拐個大彎,繼續朝東行,經過皇宮前的禦街,尚書省,以及太常寺,就到青雲長街了。

這青雲長街依水而建,景色宜人,右手邊正是望月湖,而左手邊,則是一些民宅。

卻說能在這城東青雲長街上住的,才是大術朝真真兒的氏族勛貴。

青雲長街左手邊的最後一個衚衕裡,就是周大宰相的府邸,依次數過來,倒數第二個衚衕裡住的是威遠侯蘇府,倒數第三個則是官從正二品的太子少師,謝少師的府邸。

薛府所在的位置,位於青雲長街的中間,約莫是從正面數過去,第八個衚衕裡。

這廂阮蘭芷所乘的馬車,正準備拐進衚衕的當口,卻聽到對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叮鈴聲,那鈴聲,好似深怕旁的人注意不到似的,由遠及近,越來越急,也越來越響。

阮蘭芷心下詫異,怎地白天也要響鈴?她正要掀起車簾子提醒車夫大哥注意一下,就在此時,綁著鈴鐺的赤硃色華蓋馬車,迎面急速駛來。

因著是拐彎的位置,先前兩車的馬夫俱都沒看見對方的馬車,如今避讓已是不及,那衚衕本就窄仄,哪裏能一次性容下兩輛馬車並行?

兩輛馬車打了照面,車夫們俱都揮舞鞭子趕著馬兒往斜側一偏,這才總算是避免了幾匹馬撞在一起的尷尬,可他們都忘記了,就算是馬躲過了,可車轅後面的龐大車廂又怎能避得過?

這下可好,兩輛馬車的車廂擠擦在一起,動彈不得分毫。突如其來的擠撞,導致兩輛馬車裏的人統統都遭了秧。

那赤朱華蓋的馬車上,立時便跳下兩個身著官服,氣勢洶洶的帶刀侍衛,兩人一把拉過阮府的車夫,惡狠狠地道:「你個蠢殺才,是聾子還是瞎?」

「你聽到鈴鐺聲還不趕緊踩『木腳拖』停下讓路,偏偏要杵在拐彎角這兒,現在可好,大傢俱都堵在這裏,若是今日耽擱了我們大人的正事兒,十個你都賠不起!」

車夫哪裏見過這般陣仗,他心知這青雲長街上的人,隨便哪一個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擦著冷汗,點頭彎腰,口中一個勁兒地賠著不是。

卻說這大術朝的馬車,做得好些的,在車底部都裝有兩個帶有傾斜度的木質結構,叫做「木腳拖」,它連著馬車輪子,車夫若是發現前方路況不對,滑下去踩住這「木腳拖」,輪子就轉不動了,再扯住韁繩,馬兒拉不動車,車子就可以即刻停下來。

如果是在夜裏趕路,車夫還會在車轅掛上一個銅鈴鐺,車子一動,鈴鐺就會叮鈴作響,可以提醒對面行來的馬車,注意避讓。

只不過,這種鈴鐺是只有在夜間,看不清遠處的時候才會掛上,大白天的就掛鈴鐺,的確是少見。

因著先前兩輛馬車撞在一處,阮蘭芷整個人狠狠地甩在了馬車壁上,如今她渾身都疼得厲害,淚珠子也不受控制地淌下來了,她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個兒的頭,以緩解腦子裏的嗡嗡聲。

等阮蘭芷終於緩過神來,掀開側窗的簾子看一看外邊的情況時,正好對上了一雙深邃而又淡漠的眼眸,她的心猛地一跳,趕忙將簾子放了下來。

此人劍眉入鬢,目若朗星,挺鼻薄唇,面如冠玉,是個清雋秀朗的人物,細細觀之,那眉宇之間還帶著一股子孤傲之氣。

阮蘭芷知道這人,他正是自己上輩子那病癆鬼丈夫的表哥,當朝宰相周士清的長子,周庭謹。

卻說這周庭謹,是京城裏鼎鼎有名的才子,當年,年僅十九歲的周庭謹,在殿試上打敗眾人,脫穎而出,一舉奪魁。

跨街當日,從金鑾大殿回青雲長街這一路,身世顯赫,才高八鬥,朗朗卓絕,年輕俊美的狀元郎,不知俘獲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這術朝裡的簪纓世家,不知凡幾,可誰也蓋不過周氏倆父子的風頭。

阮蘭芷還記得上輩子周氏一族倒台的時候,蘇慕淵親自領兵抄了周府,可唯獨這周庭謹不知所蹤。

其後也不知是何緣故,不管是當了皇帝的尉遲曜,還是奪了爵位的蘇慕淵,卻都放過了周庭謹這條漏網之魚,並沒有再追究他的意思。

如今,周庭謹年二十三,官拜從四品,任大理寺少卿一職。

馬車前的斥責聲,將阮蘭芷飄遠的思緒漸漸地拉了回來,她在周庭謹探究的視線裡,迅速將車簾子放下來。

實際上,阮蘭芷剛剛掀起簾子也就看了一瞬,就趕緊又遮了個嚴嚴實實的。

可也就是這不經意的一瞥,卻令周庭謹呼吸一窒,整個人如被雷電擊中一般,癡癡愣愣地盯著那布簾子,久久不能回神。

那馬車裏的姑娘,大概是從壁畫上走下來的仙女兒吧?周庭謹如此思忖著。

由於父親身居高位,他見過的美人兒也是多如過江之鯽,可那些個美人兒,初見時驚艷,可過那麼一會兒,見不著人了,他也就忘記了那美人究竟長得是何模樣。

可對面馬車裏的姑娘卻不一樣,雖然僅僅只看了一眼,那模樣卻深深地刻入了他的心上,再也揮之不去。

周庭謹閉了閉眼,細細地回味:那是一雙波光灧瀲,明亮動人的大眼,當她直勾勾地看著你的時候,狡黠善睞,婉轉含情,好似裏頭藏著許多星光一般,直教人想要沉迷其中,而後深深地探索一番,那裏頭究竟都有些什麼秘密……?

光是一雙眼睛,就已經勾的人難以自持了,何況還有那如羊脂白玉一般光潔姣好的臉龐,如新月一般精緻的柳眉,以及細巧挺秀的瓊鼻,未施口脂卻仍舊飽滿瑩潤的紅菱櫻唇……

「大人?大人!」一道男聲驀地在他耳旁響起。

周庭謹這才回過神來,他驟然握緊了拳頭,咽了咽喉嚨,口氣沉沉地道:「罷了,叫他兩個停手,不要為難對面的馬車。你去叫車夫將韁繩解開,我們騎馬回衙門去。另外,趙術、許長林,你兩個留下來,幫著把本官的車廂挪開,再看一看對面馬車的損失情況,必要的時候,幫他們一把。」

阮蘭芷聽到隔壁馬車傳來這樣的話,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夢蘭見自家姑娘一臉驚魂未定,不由得問道:「姑娘,可是外面那官爺太凶了?」

阮蘭芷撫了撫心口,勉強一笑:「沒什麼,我先前就是驚著了。這兩輛馬車撞在一起,雙方都有錯,咱們服個軟,由著他們罵幾聲也就是了,對面馬車上的大人,是個胸襟寬闊的,不會為難我們。」

若是她沒記錯,這周庭謹如今在大理寺供職,正是掌刑獄案件審理的,說不定爹爹的事兒,是他在審理……

周庭謹騎在高頭大馬上,聽到這清脆婉轉如黃鶯嬌啼一般的聲音,他在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了這樣的詩句:冰齒映輕唇,蕊紅新放。聲宛轉,疑隨煙香悠揚……

他嘴角翹起一絲笑意來,想不到自個兒看到一個小姑娘,竟然會似那沒見過女人的毛頭小子一般,心跳如擂鼓,興奮的難以自持。這時候實在不宜相見,沒得唐突了佳人。

卻是不知……她是哪家的姑娘?既然來這青雲八合衚衕,想來與薛家應該有些關係,周庭謹思忖著,改天得派人好好兒查查才是。

奈何時機不對,他還有公務在身,周庭謹有些不舍地又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阮蘭芷所在的馬車,這才同隨行的幾個護衛一併打馬走了。

而留下來的趙術與許長林以及阮府的車夫,幾人合力將那沉甸甸的馬車移到路旁,低頭查看,那周大人的馬車倒是完好無損,可阮家馬車左邊一側的車軸卻已經擠裂開了,掛在上面的車輪子歪歪斜斜,眼看著就要掉下去了。

兩人想起周庭謹的吩咐,於是客客氣氣的表示,要把周大人留下來的車廂換給他們。

阮蘭芷哪裏肯佔周庭謹這個便宜?自是不肯答應,幾番推拒之後,阮蘭芷帶了幕籬,叫上粗使婆子抬出步輦來,其後看也不看這兩名官差,一行人就急匆匆地往薛府去了。

因著薛府就在衚衕的裏面,距離這拐角也就半裡地的距離,幾人很快就到了薛府大門口。

老太太素來要求阮蘭芷在穿著打扮上,「看上去賞心悅目,卻又不過分輕佻,衣著打扮要與體態容色相應。」

因此阮蘭芷今日特地穿了件淺綠色交領短衫,配鵝黃色高腰層疊素紗裙,拿同色的絲絛系了,長長地垂墜下來。一頭如錦緞般烏黑秀麗的長發,綰成雙環,簡單地用鵝黃色絲帶束住垂於耳旁兩側。

她在手臂與手肘連接的地方,別出心裁地拿兩根鵝黃色的絲絛束緊,與頭上、腰上的絲帶遙相呼應,那淺綠色的闊袖成蝶形鋪散下來,走路的時候,風兒微微帶動絲絛、衣袂與裙擺,遠遠看去,阮蘭芷就跟天宮裏的仙娥似的,飄飄渺渺,令人道不盡的驚嘆。

行至半路,阮蘭芷見不遠處,方姨娘與文姨娘兩個,一前一後,俱都神情倨傲,誰也不搭理誰地走在廊上,瞧著也是往老太太的慈心院方向去的。

先前說過,這方靈方姨娘,算是老太太在這阮府的眼線,但凡府上發生個什麼事兒,都是方姨娘捅到老太太那兒去的。

而這文姨娘,也就是被阮仁青戲稱為「養魚水缸子」的文如意了,她原先是阮大爺房裏貼身伺候的丫頭,後來有次阮仁青喝醉了酒,整個人都雲裡霧裏的,也不管眼前幫他寬衣的人兒是誰,壓在榻上就行起事來。

先前也說過,這阮仁青是個風月老手,文如意又是個未經人事的,她哪裏禁得住他搓弄?沒得兩下子就丟盔棄甲,任他為所欲為了。

卻說這有一就有二,三次四次無所謂,阮仁青得了手之後,再細細回味,竟覺得這文如意想拒絕又不敢得罪他,那半抗拒半脅從的模樣,格外地帶勁兒,於是又逮住機會同她敦倫了幾回。

又有一次兩人在假山後頭快活,被剛剛抬了姨娘沒多久的方靈撞見,後者氣的臉色煞白,眼眶盈滿了淚水,跟著扭頭就告到老太太那兒去了。

原本老太太是要打這文如意一頓再找個人牙子領走的,哪知板子還沒落下去,那文如意就昏死過去,其後經大夫證實,這丫頭是懷了身孕。

既然懷了阮大爺的孩子,那自然是不能打的,於是文如意成了如今的文姨娘,可惜懷孕不過兩月余,一日,文姨娘在濕漉漉的小徑上不小心滑倒了,胎兒自然也沒能保住,巧合的是,那方姨娘就坐在不遠處的小亭子裏,冷冷地看著。

其後也不知是方靈看不上文如意不要臉皮地勾搭大爺,還是文如意痛恨方靈在背地裏找她麻煩。反正文姨娘同方姨娘兩個,這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來了,明裏暗裏,兩人總是較勁兒。

這兩人出身相似,也都是丫鬟同老爺勾搭成奸,所以在府上的臭名聲,那幾乎也是一致的。

說回今日,這平日裏只要見面,總要鬥成個烏雞眼的兩個人,怎地會走在一起?

阮蘭芷心下詫異,因著老太太並不喜歡看到這幫子各懷心思的姨娘,什麼晚間服侍就寢,早上省視問安,這些個規矩,老太太統統沒有用到她們身上。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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