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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嬌記》104 兩相見冰釋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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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的李三,很是吃了些酒,正是興頭正濃,他的身後,還站著五個家丁,也俱都是身材壯碩,目露凶光之人。

阮老爺是個識時務的,深知這惡霸惹不得,正是猶猶豫豫,進不得退也不得的當口,那胡姬掙扎間,正好看見了門邊的阮老爺,這便大聲嚷嚷自己是阮大人家的,這下可好,兩人爭一女的事兒鬧地全屋子的人皆知,今日一過,只怕這半個京城就都知道了。

到了嘴邊的肥肉豈有讓人的道理?李三使了個眼色,幾個家丁便會意團團圍了上來:

「阮大人,上哪兒去?這小娘子說她是你的人?」李三拖著姻娘,紅著眼睛走了過來,喝了酒的男人總是蠻不講理。

卻說這李三,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橫行街道,搶強民女,當場打死人的事兒也乾過幾回,又仗著有人替他善後,行事越發乖張,這城裏頭很多紈絝世家子都栽在他手裏過,是個無人敢惹的人物。

今日犯在這李三的手裏,饒是阮老爺有官職在身,只怕他也不放在眼裏,就算你再三相讓,他卻未必承你這個情。

「哪兒的話,我不過是看她可憐,想收留她罷了,既然三公子有興趣,我又豈會同三公子爭?」阮老爺白著一張臉說罷,趕忙別過頭去,他有些不忍看那姻娘滿臉淚水,卻又帶著殷殷期盼的眼神。

雖然阮老爺在美人面前是個儒雅的模樣,可為了一個胡姬得罪這京城一霸,卻是委實不劃算的,阮老爺畢竟也是個三十好幾的人了,什麼人該惹,什麼人不該惹,他還是明白的。

「哦?小娘子對大人情深義重,可大人倒是撇的乾乾淨淨,我若是就這般橫刀奪愛,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卻說這李三本就是個愛滋事的,阮老爺退一步,他卻還要不依不撓再進十尺。

那范茂趁著阮老爺與李三說話的空檔,悄悄地挪到大門後頭,其後一溜煙地跑走了。

卻說這范茂跟在阮老爺身邊很有些年頭了,也是個機靈的,眼見形勢不對,馬上想著脫身回府搬救兵,若是阮老爺能拖一會兒,等他多帶些人來,也未必不能脫困。

因著烜康門街與阮府離的不很遠,范茂一路奔回府拉著王管事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其後管事兒的哪裏敢耽擱,馬上叫了幾個家丁跟上范茂。

范茂領了幾個家丁正待要走,王管事十分謹慎地拉住了他的衣袖,特意壓低了聲音,有些擔心地道:「老爺怎地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了還同別人爭鋒吃醋?」

「范茂,不怕與你說了,如今花廳裡的坐著的,正是威遠侯與趙大姑娘。先不管旁的,威遠侯憑什麼來咱們府上?還不就是為著他這個表姐能找個好歸宿?這當口老爺若是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親事不能成倒是其次,就怕得罪了威遠侯……從此以後咱們這一府人都不能好了。」

「王管事,您是個明白人,這個中利害我范茂也是省得的,只不過就算老爺不掙那胡姬,可李三未必就肯不刁難人,咱兩個能瞞住一時是一時,先把老爺救回來再說罷。」攤上這麼個主子,范茂也很無奈。

兩人躲在花廳外的廊下有商有量的說了好半響,方才各自散去,殊不知,坐在廳裡的蘇幕淵通過窗格,早就看到了兩人,並將他兩個的對話聽了個全概。

蘇幕淵眼見范茂走了,這便站起身,大步往外走,老太太與趙慧兩個正在說話,卻見這位冷臉侯爺突然要走,兩人俱都頓了頓,老太太有些尷尬地張了張嘴,卻又沒說什麼,這叫住不是,不叫也不是,兩相為難。

直到蘇幕淵的影子看不見了,花廳裡的氣氛方才緩和了許多,再不是先前那壓抑沉悶的氛圍了,一屋子的人俱都鬆了口氣,把這尊煞神送走了也好……

其後老太太旁敲側擊地問趙慧,侯爺有何喜好與忌諱,哪知後者除了搖頭還是搖頭,瞧著那神情,除了防備,還帶著一絲茫然,看來,傳言裏同年輕侯爺相熟的趙大姑娘,也不過如此。

話分兩頭說,老太太在花廳招呼趙大姑娘一行的時候,這廂阮蘭芷則是被兩個丫頭扶回了院子。

先前阮蘭芷被蘇幕拉住了腳踝,猝不及防地正了骨,令她疼的淌了好一會兒的淚珠子,現在腳雖然不崴了,可那瑩白玉潤的纖細腳踝,卻腫成了個饅頭,饒是給她抹消腫膏子的夢蘭,見了那慘狀,都替自家姑娘眼疼。

夢香則是掰開阮蘭芷的掌心,拿了乾淨的棉布巾子將血跡擦拭乾凈,再小心翼翼地用綉針將嵌入皮肉裡的花刺挑了出來,再拿乾淨的棉紗布細細包纏住。

好一番折騰下來,阮蘭芷疼的直抽氣,淚珠子也跟斷了線一般,就沒停過。兩個丫頭見她受了這般大的罪,也是無奈:「姑娘,你早上去老太太房裏的時候明明還好好兒的,怎地一會子的功夫弄的這般狼狽?」

「這膝蓋才好,怎地又把腳踝跟手掌心都傷著了。」

「你兩個快別說了,我也正糟心著呢。」兩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的,聽的阮蘭芷也是氣悶的不行,早知如此,她就是打死也不同阮思嬌與兩個庶弟攪在一起,白白遭罪不說,還碰上蘇幕淵那煞神,想想都氣死個人。

不過今天折騰歸折騰,好在總算沒叫阮思嬌得了逞,那女人的心實在太毒了,憶起先前,她這一身的狼狽幾乎都與阮思嬌有關。

起先阮思嬌趁她不備推了一把,令她掌心受傷不說,還去拉扯彬哥兒,衣服撕爛了一道口子甚至崴腳,幾乎都是她推波助瀾的,臨了,還故意高聲說話,把蘇幕淵那魔鬼招惹過來。阮蘭芷恨不能暈死當場,再不要看到這人才好。

好在剛剛她哄住了彬哥兒,千萬不要把他看到的事兒說出去,不然這後果可不堪設想了。

上輩子的阮蘭芷,一直沒想明白,她與阮思嬌兩個就算不是一個娘生的,可好歹也是共一個父親的親姐妹,何況父親與李姨娘都十分疼愛她這個庶姐,阮思嬌在這阮府過的日子,簡直比她這個嫡出還要好,真不知她為何還要處處為難自己。

可如今重生回來的阮蘭芷,卻是想的十分透徹:有些時候嫉恨一個人,幾乎是不需要理由的,也許是因為容貌,也許是因為自己這個嫡出的身份礙了她的眼,加上原先的自己又是個好拿捏的,不懂得同人爭搶,才導致了阮思嬌越發肆無忌憚地欺負自己。

上輩子的阮蘭芷忽略了一件事:有的時候,並不是你謙讓,別人就會同你和平相處,你的容忍,也許會成為她變本加厲的資本。

阮蘭芷想,受過一次教訓也就夠了,這輩子,阮蘭芷不會再允許她,或是任何人,再騎到自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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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蘇幕淵走出花廳,不遠不近地跟著范茂一行人出了阮府,一路尾隨至烜康門街,果見一家酒館子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人。

一時間,男人的叫罵聲,嘲弄聲,女人的驚呼聲,啼哭聲,圍觀群眾的議論聲,呼喝聲,聲聲不絕於耳。

卻說蘇幕淵身長約略八尺,本就是個高大壯碩的冷漠樣子,他每往前走,自有人讓出道來,然而就憑他這身高,壓根兒不用走到人群中,只需遠目一看,就能看見裏面是個什麼情況。

彼時,阮老爺正被李三的兩個家丁,一左一右地架住,身前還有一個家丁,則是抱著一個酒罈子捏住他的雙頰,往他嘴裏灌酒。

而一旁的李三則是拉著懷裏的胡姬肆意揉弄,時不時地還湊近美人的臉頰親上一口。

這廂范茂領了家丁,急沖沖的上前,一邊驅散人群,一邊阻止李三的人給阮老爺灌酒。

蘇幕淵雙手抱胸地倚在不遠處的樹下瞧著熱鬧,也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蘇幕淵若有所思的目光掃到那胡姬,面色卻是漸漸地冷了下去,抿直的嘴角,翹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

呵,他倒是小瞧了趙慧,這女人表面上看著是妥協了,可私底下卻偷偷兒地做些上不得枱面的小動作。

偏偏就這樣巧合,在趙、阮兩家即將議親的時候,鬧這麼一出。若說這胡姬不是趙慧安排的,他倒還真是不信了。

蘇幕淵將修長的手指伸至唇邊,打了個呼哨,也就一息的功夫,突然從人群裡躥出個人走到他的面前來。

此人瞧著是個普通的模樣,可步伐矯健,身形精瘦,走路一點子動靜兒都沒有,儼然是個練家子,此人雙手抱拳,躬身朝蘇幕淵畢恭畢敬地道:「侯爺。」

「嗯。」蘇幕淵淡淡地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喚男子附耳過來,吩咐了幾句。

是了,懷裏的她,是他心心念念渴求了兩世的人兒,如今……終於又再次相遇了。

蘇慕淵貪婪地凝視著懷中的人兒,她身著素白色的紗裙,一頭如緞般的青絲綰成了雙環髻,拿幾顆小小的珍珠點綴固定,末了用兩根月白色絲絛系住,尾端垂在肩後,雪白寬大的闊袖在手肘處,拿臂環收住,再呈蝶形鋪散開來,除此之外,通身再無旁的飾物,這般裝扮,倒顯得她越發的翩然出塵,弱不勝衣了。

然而先前見她那般大的反應,儼然她也是記得自己的。

僅僅是意識到她又回來了,就已經令他難以自持,他做了那般多的努力,也算是沒有白費。

蘇慕淵看著看著,一股悸動從尾脊處慢慢地蔓延至全身,讓他渾身戰慄了起來。

蘇慕淵的呼吸漸漸急促,他緊緊的摟住了阮蘭芷的纖腰。他俯下身,拿薄唇在阮蘭芷光潔如玉的臉龐上緩緩地滑動著,她姣好精緻的臉龐,令他魂牽夢縈,她馥馥香香的身子,是那般的柔軟,那麼的獨一無二,那麼的好聞……

真箇兒是:素膚若凝脂,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嘗矜絕代色。

蘇慕淵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重活這一世,她只能屬於他。

然而……

憶起多年前,那令他心魂欲裂的那個晚上,蘇慕淵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原本激動的情緒,也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她恨他,她是寧死也不同自己在一起的。

可他控制不了自個兒的內心,他已經等了她這般久,又豈容她再次逃避?

思及此,蘇慕淵俯下頭,薄唇覆上了小人兒柔軟嫣紅的櫻唇,為她渡了口氣——

不多時,阮蘭芷嚶嚀了一聲,纖長濃密的羽睫顫了兩顫,終於緩緩地睜開了如朝露一般的盈盈水眸。

阮蘭芷恍然四顧,發現自個兒正半躺在廊上的美人靠裡,不遠處,蘇慕淵正眸色沉沉地盯著她。

他怎麼會在這兒?她暈了多久?

昏厥前的記憶慢慢兒回籠,阮蘭芷不可抑製地顫抖了起來,此時此刻,她真想不管不顧的荒落而逃,可轉念一想,這是她的家,她為何要逃?況且,以他那通天的本事和手段,……就算想逃,她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對面的蘇慕淵見阮蘭芷晶瑩的大眼裏,滿是倉惶和淒楚,他心裏驀地疼了起來,一張剛毅冷峻的臉,陰沉的堪比天上密佈的烏雲。

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沉默著,這種透不過氣來的壓抑,隻令阮蘭芷覺得自己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直教她窒息。

蘇慕淵見她面色煞白,神色冰冷地緊抿著薄唇,隔了半響後,他盡量控制著自己,將語氣放緩和一些:「原來這阮府的教養這般差,我倒是有些擔心我那表姐了……」

這渾厚低沉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帶有一股令人不容小覷的氣勢,阮蘭芷渾身顫了顫,終於緩過神來。

上輩子她與蘇慕淵第一次見面,他正從戍邊打了勝仗歸來,彼時,她已經嫁去蘇家大半年。

那時的阮蘭芷,十六歲,正是容色妍麗,嬌美無匹的好時候。而如今的阮蘭芷卻只是個十三歲,還未長開的小姑娘。甚至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也是十四歲之後才漸漸開始流傳的。

她思忖著,如今兩人的相遇整整早了三年,這個時候蘇慕淵壓根就不知道她是誰,又怎麼會故意為難她?何況她也不認為權勢滔天,孤絕冰冷的蘇慕淵能看得上一個乾巴巴的小丫頭。

他恐怕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而他現在之所以陰沉著臉……是了!說不定只是因為自己走路不長眼睛,沒頭沒腦地撞上了他,又沒有向他求饒罷了。

思及此,阮蘭芷越發裝出一副不懂禮數,獃獃木楞的傻丫頭模樣。

蘇慕淵見她那樣子,心中越發的煩悶起來,這丫頭身子本就嬌弱,又加上大病了一場,先前又昏了過去,不會是……思及此,蘇慕淵有些焦灼地問道:「怎麼?撞傻了嗎?話都不會說了?」

「說話!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若是細細聽之,這命令式的語氣裡,潛藏著一絲擔憂。

阮蘭芷這才佯作一副怯怯的表情,唯唯諾諾道:「……小女子名叫阮,阮思嬌,先前衝撞了大爺,在這兒陪個不是了。」

阮蘭芷說罷,又急急地垂下眼瞼,蓋住了那靈動狡黠的水眸,其後隻徑自低著頭,死死地瞪著自個兒那月白綉蓮花的軟緞鞋,再不肯抬起。

乾脆,就編個身份,糊弄過去再說,反正她與庶姐不過相差一歲,身形倒也沒矮多少……

什麼阮思嬌,這是誰?蘇慕淵細細地在腦海裡搜索著這個名字,好半響後,他的眼神裡卻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光芒,是了……這阮思嬌不就是阿芷那個上不了枱面的庶姐?

呵,有點意思。

蘇慕淵見她這副樣子,簡直要被氣笑了,這小丫頭竟然連自個兒的名字都不敢說了,本還想再逗著她說兩句話,又怕再嚇著她,想了想,還是作罷:「嗯,下次走路看著點兒,別這樣莽莽撞撞的。」

阮蘭芷聞言,哪裏還有不應的?自是點頭如搗蒜,只求這尊大佛趕緊兒地離開。

「大爺說的是,小女子自當記得。」阮蘭芷福了福身子,有些敷衍地說道。

蘇慕淵又別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這才雙手負在身後,踱著步走了。

阮蘭芷見他走得遠了,這才撫著胸口長長地出了口氣,真是嚇得人魂飛魄散。

只是……

身居高位的蘇慕淵怎地會來阮府?

憶及昨日裏,李姨娘與阮思嬌兩個,別具目的地跑到她跟前來說的那番話,以及她瞧著先前蘇慕淵走出來的方向,不正是老祖宗的上院嗎?這般想著,阮蘭芷心下瞭然,他只怕是替趙大姑娘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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