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的地方在二樓樓頂的閣樓，十幾個平方的房間，裏面擺放著父母生前所珍視的物品，房子自從被舅母出租後，他全部都搬到了這一間狹窄的房子，東西一件沒扔，一擺就是十幾年。

那張掉漆的書桌上放在他和父母的合影。他半年多沒回來，桌子上和相架上積了一層灰。

房裏老舊的電風扇刷拉刷拉地轉著，顧景涵打開窗子，再打來一盆水，把房子裏面的東西都耐心擦了一遍。

末了，去附近的香燭店買了些香燭回來，給父母上了一炷香。

到了中午，高珍穿著拖鞋圍著圍裙一臉笑容，「景涵啊，回來了怎麼不說一聲，要不是聽別人說我還不知道你到家了呢。趕緊的，飯剛做好，趁熱，快過來吃。」

「好的。」顧景涵應了一聲，「你先回去，我馬上到。」

顧景涵等香燭都燃完了之後才關了門，下樓去了隔壁舅舅家裏。

表弟張晉柱和正在讀高中的張夢雲都在家裏，桌子上擺了幾道冒著熱氣的菜。顧景涵看了一圈沒看到舅舅，隨口問了一聲，「舅舅呢？」

張晉柱說：「我爸胃不舒服，在房裏休息。」

高珍對著顧景涵招了招手，「景涵，來，快過來坐，吃飯了。」

顧景涵不知道一向不喜歡他的舅母為什麼突然之間變得熱情，心裏面覺得怪怪的。

剛坐上桌，張繼豪從房裏出來。半年多不見，張繼豪體重銳減，現在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顧景涵看到瘦骨嶙峋的舅舅，滿臉驚訝，想問什麼，但是又咽了回去。

「舅舅。」顧景涵喊了他一聲。

「是景涵啊，你回來啦。」張繼豪臉色不好，看到顧景涵笑了笑。

「嗯。」

「你小子也真是的，要不是逢年過節，還這是一年到尾都不攏邊。」張繼豪走到茶幾盤，倒了一杯熱水喝下，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說：「你們先吃，我喝口水，再睡會兒。」

顧景涵看著舅舅的背影，問身邊的表妹張夢雲，「舅舅去醫院看了沒有？」

張夢雲說：「去了，醫生說做手術，我爸不肯。」

那邊，高珍嘆了一口氣，「哪是你爸不肯，是我們家承擔不起手術費，你現在讀高中，這要花錢那要花錢，你哥哥大學畢業了，出來實習兩個月，現在工作又丟了，我就那一點工資，哪裏承擔得起。」

「媽，你少嘮叨幾句，我現在不是在找工作了嗎？」張晉柱不耐煩道。

高珍看著兒子恨鐵不成鋼，「你呀，要是爭氣點，像景涵一樣踏踏實實地找份工作，為家裏分擔一點我就不用這麼操心了。」

高珍的抱怨和嘮叨聲貫穿了這一餐飯的始終，張晉柱扒了幾口飯便回了房，顧景涵聽得煩躁，一刻也不想多呆。

「景涵啊，你從小沒有父母，都是舅舅拉扯你長大的，他呀，當你親生兒子一樣。你舅舅現在年紀大了，有些病痛防不及防，你做侄子的，現在也出來工作了，能給他盡點孝就盡點，知道不。」

顧景涵禮貌性地回了一聲，「嗯。」

「對了，這次回來，你打算住幾天？」

顧景涵頓了頓，「我學校那邊有點事情，下午就回去。」

「哦哦，這麼趕。」

吃了中午飯，顧景涵回到自己的家，放在床上的行李袋他也不想打開，本來帶了幾套衣服回來打算住兩天，但是舅母的模樣，讓他不想再待下去。

門外有人敲門，顧景涵開了門，是高珍。她進了屋，眼眶有些紅，「景涵啊，舅母跟你商量個事。」

「說吧。」顧景涵已經猜到高珍要說什麼。

「你舅舅現在打針吃藥，花了不少錢，你也知道，你表妹在上學，表弟又是個不爭氣的，現在只有你爭氣點，所以，我想讓你幫幫你舅舅。」

顧景涵也不是鐵石心腸，舅舅病了，那是不爭的事實，他說：「我才剛工作，存款沒多少，待會我去取三千給你。」

高珍握住顧景涵的手喜極而泣，「好好好，還是你又孝心，你舅舅這些年沒白疼你。」

顧景涵在家停留的時間不到五個小時，去附近的ATM取了三千塊錢交給了舅母之後，他提著行李袋直接去了車站。

擁擠的客運站人滿為患，顧景涵好不容易擠進了購票區。排了一個小時的退伍來到購票窗口，售票員說還有晚上七點半的票。

顧景涵買了。

打算在車站等三個小時。五點鐘過後，車站的人流越來越少。中秋佳節，該回家的都回家去了，車站的人不是正在往家趕，就是因為車晚點滯留。

今晚的天空沒有烏雲，中秋的月亮毫無阻礙地出現在墨空中，很圓很美。顧景涵坐在空空蕩蕩的大巴車上，撐著下巴看著窗外剛剛升起的月亮發獃。

張毅打電話過來說：「臥槽，怎麼回事，現在就回去了？」

「嗯。」

「為毛？」

「不想待了。」顧景涵淡淡說。

「你舅舅家不想待，可以來我家啊，你怕我沒飯給你吃麽？」

顧景涵抿唇笑了笑，「謝了，不過，我已經在車上了。」

掛了電話，微信消息接著響了。

秦墨：中秋快樂。

顧景涵很快回復：同樂。

秦墨：回家了嗎？

顧景涵：回去幾個小時，現在回程。

秦墨：看來你回去之前，沒做好心理準備。

顧景涵：早知道，我該找你參謀參謀。

秦墨：明天過來我這吃飯吧，小溪也在。

顧景涵：這是……冷戰結束的節奏？

秦墨：錯了，是要在一起生活的節奏。

顧景涵：恭喜恭喜。

回程的路上，車輛並不算多，但由於高速路上發生特大交通事故，塞車塞了兩個小時。顧景涵回到G市客運站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

天上的月亮來到了頭頂的位置，很明亮，彷彿一塊發光的鏡子。顧景涵提著行李袋站在有些冷清的車站，身邊拂過一陣涼風。

心，突然也跟著涼了。

他早就習慣了一個人，但是在這種月圓人團圓的特殊日子，難免還會有些心涼。

「喂，你能來接我麽？」

「你在哪？」

「客運站。」

「在那等。」

顧景涵掛了電話，收起手機，抬頭看了看月亮。

沒想到最後還是打電話給他了。

那一輛程亮的賓利在自己面前停下，駕駛座的人目光冷冷地看著他，「上車。」

顧景涵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上去，一路上，沉默不語。

回到那個熟悉的商業中心，顧景涵有一種久違的感覺。那一間在黃金地段的公寓，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甚至可以說毫無變化。

「這段時間你沒來？」顧景涵進了門後，看到裏面色擺設還是之前的模樣，隨口問了一句。

「房子是你的。」

呵，這算什麼回答。

顧景涵把行李袋放在沙發上，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了窗簾，正好能看到墨空中的滿月，「你要是不住，就賣出去，過了幾年，這房子估計還升值了不少。」

「我剛說了，房子是你的，只有你有處置權。」夏南尋脫下外套搭在衣架子上，回過頭來補充道：「不過，不能賣。」

他怎麼知道他剛才在想著把房子賣的了事？

顧景涵打開冰箱，裏面還有兩個月前他離開的時候留下的牛奶，看了看日期，沒過期。廚房的櫃子裏還有麵條，只可惜，沒有雞蛋或者香腸。

「你沒吃飯？」夏南尋看著正在翻櫃子的顧景涵問。

顧景涵回過頭來應了一句，「中午吃了的。」

廢話。

「我也餓了，給我也下一碗。」夏南尋說。

顧景涵示意了手上的那一包麵條，「還有五天過期。」

夏南尋臉黑了黑，顧景涵打開袋子聞了聞，「還沒變味，應該吃不死人。」

夏南尋上前奪過那包面，直接扔垃圾桶裡，對他說了句，「你在這等著。」

說完，他轉身出了去，還拿了車鑰匙。

顧景涵趁著他出門，進了浴室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洗了澡出來，某人正好回來，手上提著……肯德基。

買的還真多。

顧景涵啃著漢堡，看著對面同樣啃著漢堡的人，突然覺得，夏大總裁似乎有了一絲凡人的氣質，曾經顧景涵以為，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畢竟，這麼多年，他沒見過他吃東西的模樣。

顧景涵吃了一個漢堡，一對雞翅，就飽了。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抱歉，過節還麻煩你。」

某人抬起頭，問：「過什麼節？」

呃……

顧景涵不確定夏南尋是不是在裝傻，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中秋節。」

「哦。」

呵，顧景涵失笑，「你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只是後來忘了。」

顧景涵當時想，這個理由，很夏南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