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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師傳奇之軒轅塚》第三十三章
進入軒轅塚以來,連續的兩場戰鬥,讓張尋和夙夜接連失去了兩名夥伴。

比他們先期進入塚內的降魔師流雲空也沒有了消息,定是遭遇不測了。

為了近在眼前的最後決戰,他們已經失去得太多了。

就連他們自己的心中也產生了一種畏縮,這種畏縮並非害怕,而是害怕面對再度失去的痛苦。

「夙夜,或許他們說的都是對的,我就是這樣一個被詛咒的人。每次都會有同伴在我面前犧牲,而他們總是用命換來我的前進。我這樣的人……」

少年說到這裡,彷彿如鯁在喉,再也無法開口。

「千萬莫要這樣想,公子。」夙夜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道。「大哥和香奴他們並非死去,而是將生命交託給了你,你能走到最後,也有他們的一份力量在。」

「是……我明白了……」張尋點點頭,注視著夙夜的眼睛道。「我不能再迷惘,也不能再懦弱。我要背負著同伴們的性命,打倒姬軒轅。」

夙夜的眼中飽含著笑意,對張尋輕輕點了點頭。

「走吧!夙夜。」張尋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堅毅表情,那一刻夙夜彷彿從他身上看到了應龍和香奴的影子。

旋梯很短,寢宮內簾幕重重,四周掛在牆上的宮燈發出微弱光芒。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讓張尋等人暫時忘記了這裡原本是一座墳墓,而桌案上擺放著的銅鏡、妝奩、銅盆等物,似乎也在印證著這裡還有人生活。

正對著旋梯出口的前方,五重紅紗帳的掩蓋下,是一副巨大的玉床。雖然影影綽綽,但仍可以依稀感受到床的富麗豪華。床上隱約躺著一個人,床旁坐著一個高大身影。

「你們來了……」高大的帝王並沒有轉身,彷彿早就猜到了他們會來。

「是的,我們來了。」此時的張尋已全然沒有了恐懼。

「你便是蚩尤的孩子吧。我與你父親的那場大戰到現在已經過去千年了,想不到現在要和我對決的,已是蚩尤的後人了。」

「我來這裡,便是為了能夠打倒你,拯救天下蒼生百姓。」

「難道你認為打倒了我,就能夠救得了天下了嗎?」帝王站起身來,高大身軀的剪影映在紅色的簾幕上,聲音十分輕柔,但卻蘊含著強大的氣場。

張尋被他這輕輕一問倒也躊躇起來:「你……你什麼意思?」

「少年人,我隻想問你一句話。你走南闖北,見過許多淒慘景象。你明白這背後的原因嗎?」

少年咬咬牙,握緊了劍柄,但是沒有說話。

「自我創立有熊國之後的千百年裡,人類便不斷廝殺爭鬥,人世間每一天、每分每秒,同樣的慘劇幾乎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著。人類崇尚的是獵取的本能,是一種可以為了自己生存不惜踐踏其他生命的本能。遺憾的是,人是不會輕易接受他人教化的。想要改變這個局面,就必須要顛覆這個世界現有的秩序,讓人類和世界回到混沌的原點,重新開始。」

張尋怒聲道:「也就是說,這些人,世界上所有無辜的人們,哪怕他們並非你所說的那樣有獵取心的人,而只是普通、簡單、善良的人,就算是這樣,你也要讓他們成為野心的犧牲品?」

「野心?犧牲?你錯了,我這樣做並非為了自己的野心,而是想建立起一個真正清明和平的社會。」帝王輕笑一聲道。「自古帝王業無不是通過犧牲所換來的,就連當年我建立有熊的時候,還不是以你父親蚩尤之血祭旗?生於亂世,只能怨命運不公,若以犧牲小部分人換取大多數人的幸福,這樣的交換倒也劃得來。」

「你胡說,人命哪是你口中那麼卑賤的東西,怎麼能用來交換和衡量!」張尋大吼道。

夙夜卻保持著冷靜:「這就是你要風後吸取地府之氣,命影狩去拿天河織機石的原因嗎?」

長久的沉默之後,帝王輕嘆道:「我要天河織機石,除了它能逆轉生死,改變世界的秩序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轉過身,面對著玉床上躺著的人影柔聲道:「我想用它來復活我的妻子,螺祖。」

「你的妻子……」張尋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說話的語氣也突然變得緩慢了。

「是啊,我的妻子螺祖,一直在我身邊支持和陪伴我的賢內助,就是因為太過於操勞教化萬民的事情,才會這麼早離開我。我妻子生前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夠創造一個萬民平等、彼此和睦幸福生活的社會。現在我既然不能復活她,就一定要實現她的這個願望!」

張尋將湛盧劍橫在身前道:「你知道我們是不會讓你為所欲為的。」

黃帝點點頭道:「我明白。你們能戰勝我五位得力幹將,早已證明你們絕非等閑。本想能說服你們留為己用,壯我大業。但今天看來,你們態度堅決,已經絕非言語所能說動得了。既然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留之後患,那我就隻好親自動手了。」

張尋突然覺得手中好像少了點什麼,低頭看去,發現湛盧劍的劍鞘還掛在腰間,鞘內卻是空空如也。他猛然一驚,抬頭看去,卻發現帝王正手捧殘破的湛盧劍,仔細端詳。他就站在離他們不到二十步遠的地方。

「這便是嶽飛佩戴的寶劍吧。此劍雖然鋒利,但卻妨害主人,所以嶽飛才會英年早逝……」

說著他將劍隨手一拋,扔向少年道:「怎樣,你是不是很驚訝為什麼我能拿到你的劍,而讓你無法察覺到?」

少年卻不說話,伸手接住湛盧劍,他的手剛接觸到劍柄,紅色的劍氣便從斷開的刃面裡升騰出來,熠熠生輝。

「你剛才也看到了吧。你我的力量本就不在一個級別上,你們能夠穿越我五位將軍的阻攔到達這裡,除了自己的實力之外,更多的還靠著運氣。難道你們覺得在與我對陣的時候,運氣就一定會站在你們那一邊嗎?」

「老太宰不是跟說過嗎?這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一切都是虛妄,唯有力量才是不變之王道。強者和強者之間的對話是維持世界秩序的根源。只有在世界顛覆的情況下還能生存的人,才是未來需要的人!」

「若你們不相信,便用力量來阻止我吧。結果會讓你們明白,誰說的才是真理!」

「這……這傢夥,根本就不是姬軒轅!」軒轅塚外,蚩尤將心神通往少年的內心裡,說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桃木大仙更是驚得目瞪口呆:「什麼,這……這怎麼可能,這裡是軒轅塚,是聖地啊,不是尋常妖魔能夠進入得了的地方。就連那些五天將軍,如果沒有墓主也就是姬軒轅的令喻,他們也是不可能進入其中的!」

楊戩也不解道:「是啊。魔帝不是說過,那風後老人是姬軒轅黃帝手下的最大忠臣。如果對方根本不是黃帝的話,風後為什麼要不惜性命來盡忠呢?」

蚩尤搖搖頭道:「我也想不透,但是這墳墓上方瀰漫著一股強大的暴戾之氣,這絕非是姬軒轅擁有的東西。而且,就我交過手的印象來說,他也不會如此極端……莫非……」

「莫非什麼?魔帝可是想起了什麼事情?」

「我好像記起一件事情,會不會與這有關?」蚩尤凝神思索片刻道。「不行!我得要親自向他問個明白!」

「原來是你啊,老相識。」聽見空氣中傳來蚩尤的聲音,黃帝笑道。

「爹,您怎麼……」

張尋剛想開口說話,便被蚩尤急切地打斷:「孩子,你別插嘴,為父現在正用法術與這廝說話,時間不會持續太久。」

隨後他立刻單刀直入地問道:「喂!別裝成一副和我很熟的樣子。你根本就不是姬軒轅!」

夙夜和張尋均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質問驚得目瞪口呆,但黃帝卻好像滿不在乎似的,微微笑著。

「你這直來直去的習慣還是和以前一樣。我如果不是姬軒轅,怎麼能進得了這軒轅塚?」

「這點我還沒有想清楚。但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該不會當時姬軒轅在泰山裡呆了幾個月,為的就是你吧?」

黃帝微微一笑,淡淡說道:「沒想到居然連這件事情你也知道,你果然對戰敗不死心,一直在天上窺伺吧。」

蚩尤並不否認:「不錯。在遇到垂瀧之前,我整天整夜無時不刻都在想著有朝一日重新殺回地上,奪回我所擁有的一切,將你趕下台。但是我看到在你的統治下萬民生息、太平祥和,心中便已經漸漸明白要取代你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蚩尤雖然尚武,但是卻並不愚蠢,也不蠻橫。不過有件事情卻讓我很在意,你攻殺我叔父炎帝的部落,根本沒有任何理由,當時我叔父和你有熊部落同氣連枝,你一定是看在他受民眾愛戴,才起了剷除他的念頭,對吧?」

「一國只需一君。雖然這樣說對炎帝不太尊敬,但當時他已垂垂老矣,我取而代之,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那殺刑天呢?你已經坐穩天下,難道還需要刑天這條命來祭奠嗎?」

「刑天?他要殺我,我不殺他,難道引頸就戮?」

「這都是借口吧,如果你真想放他一條生路,也未嘗不可。你本有帝王氣相,但這兩件事情卻做得戾氣叢生。於是在那之後,你便去了泰山。從泰山呆了兩月歸來之後,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你的有熊國根基牢不可破,我這才慢慢打消了取代你的念頭。難道說,在泰山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嗎?」

「變了個人?哼哼……」不知為何,黃帝在聽到這話後居然冷笑起來,一點也不似他剛才那般儒雅的態度。「你也感覺到變了個人啊……可嘆啊可嘆……就為了所謂的帝王之氣,便把我拋棄在那深山荒野之中。」

「你說什麼……」蚩尤的聲音如炸雷轟頂,異常驚訝。

黃帝好像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說道:「是把我當成礙事的東西了嗎?……混蛋,明明我們就是一體共生的,居然把我像垃圾般拋棄掉。結果呢,他所理想的國度還不是最終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到最後,才知道我所堅持的東西是正確的,這個笨蛋!」

「難不成……當時姬軒轅進入泰山,就是為了將你……他心中的那股恃強的慾念拋棄掉?就是……就是現在的你?」

黃帝嘆了口氣,輕聲道:「蚩尤,我一直認為你是個有勇無謀的笨蛋。但是今天看起來,你卻聰明得很。你沒猜錯。我就是姬軒轅黃帝體內的戾氣之魂!」

「所以才會堅持那些偏激的理念嗎?」

「偏激!?」戾魂嗤笑道。「事實證明,我現在被喚醒了,我才是這個時代真正需要的王者。所謂的仁主已經過時了,現在這個時代需要我戾魂的統治!」

蚩尤大吼道:「你簡直是瘋了!不可理喻!」

「哼!你們怎麼會明白天才的孤傲,尤其是孤傲沉寂在山谷中數千年!」戾魂冷笑道。「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本來這軒轅塚裡的三皇五帝封印一直禁錮著我不能走出墳塚,現在被你這兒子的人間之氣激活,終於讓我可以重現天日。」

「什麼……難道你是故意透出氣息,讓我們追查到此?」

戾魂卻並不回答張尋的質疑,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給你兒子傾注了紅蓮戰氣,但就算他真能領悟得到天之極這最高的境界,也一定非我敵手。在被封印的千年裡,我從大地捕捉到了人類的千百種慾念,只要是人便有弱點,就連你魔帝蚩尤也不會例外。」

「哼!什麼依靠弱點來對付敵人嗎?嘴巴上說說誰都會!」蚩尤並不買帳,高聲斥道。

戾魂卻大笑起來,聲音漸漸變得森然狠毒:「那就讓你的兒子先來試一試吧,看看他是否能抵擋得了我九欲魔音的威力!」

看著不由自主緊張擺出戰鬥姿勢的張尋和夙夜,戾魂冷笑一聲,輕輕擺手道:「不需要如此緊張,因為對付你們,我根本沒有想過要用最強的絕技。本來九欲魔音也是我修鍊已久才學會的,你們就和我的分身好好玩玩吧。」

說著他的身影倏忽在空氣中連續浮動,瞬間在寢宮裡出現了九個一模一樣的分身。戾魂的身影慢慢退後,帶著最後的話消失在帷幕中。

「等你能夠打敗我的九個分身之後,才有資格來接我的九欲魔音。我會一直在這簾幕後觀看你們的表現,靜候佳音。」

九個戾魂的分身在一瞬間發動了攻擊。

他們迅速散開,分別佔據了東南西北的八個方位,而剩餘一人則在圓形的陣勢之外負責催動陣型。九人一起從口中發出嗚嗚的呼吼聲,頓時充斥了整個寢宮。

剛開始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張尋還不以為然,但是時間長了,這嗚嗚的聲音便好像長在他腦海裡,不停迴響。聲音越來越響,好像說著某些讓人聽不清楚的話。

不……聲音漸漸越來越清晰了……好像是有人在說話?仔細聽聽說了什麼?

殺了人啊……你殺了很多人吧。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渾身都是血腥的味道,你背後還有很多冤魂在圍繞著哦……你一定是個殺人如麻的人……

什麼啊,我從來沒有殺過無辜的人,那些都是妖魔,是為禍人間的妖魔罷了!我這麼做是在替天行道,我做的事情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什麼替天行道,少開玩笑了。天怎麼說啊,難不成只有你一個人能聽見?那些被你殺掉的妖魔呢,他們想要做的也不過只是想保全自己的性命罷了,這是上天賦予他們的生存方式,難道是你可以隨便更改的嗎?你殺了他們,只不過是想保全自己的性命……懦弱的,卑鄙的做法……就想企圖掩蓋你內心的殺戮慾望嗎?

我……難道我真的是那樣……滿手沾滿血腥的人嗎?

夙夜的心裡同樣也受到了來自戾魂分身的奇怪呼吼聲的衝擊。

看到那個叫香奴的小姑娘死的時候,你一定很開心吧?……畢竟她和那臭小子的關係,似乎比你想象得還要親密許多哦……

怎麼,怎麼可能……我和香奴妹妹一向親同手足……

你別騙我了。就算你能騙得了我,難道你能騙得了自己的心嗎?你一開始便看出那丫頭喜歡你的那位公子吧,而且他們可是青梅竹馬,比你這個外來的人是不是更有感情基礎一些呢……她衝上去幫應龍擋刀子的時候,你是不是特別慶幸啊……

不!不!不是這樣的。當時我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香奴,如果要是能夠重來一次的話,我一定不會阻止她。哪怕是要犧牲掉我,我也不會在乎。她才是公子真正需要的人,而不是我……

哼,漂亮話誰都會說,現在說這些馬後炮又有什麼用。你明明知道事情是不可能逆轉的。對了,你若是真的後悔的話,為什麼剛才衝過去擋住風後的不是你,而是已經變成了原形的那女孩?

這……我……我當時受了傷……

人類總是這樣,不斷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搪塞著自己,好像這樣做就會讓你們的心裡好受一點對吧。而我只不過是把你一直想掩蓋的瘡疤揭開了,讓你看到裡面腐爛的肉有多麼難看……你們人類都很醜陋,為了自己的愛欲,原來可以犧牲他人的性命啊……

我……我真的是這樣的人嗎?我愛公子,難道真的是因為我的愛,才讓香奴離開的嗎……這樣說起來,我豈不是殺害香奴的兇手……

張尋和夙夜同時爆發出一聲痛苦的呼喊,雙雙跪倒在戾魂分身的包圍圈中。他們的頭上冒出了滾滾的汗水,眼神空洞,臉色變得蒼白而沒有生氣,彷彿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幻象。

「真是可憐。人類被慾望所纏繞,最終也會被自己傷害。你們看看,最終你們害怕的不過是自己。你們做過的那些事情,正是你們內心慾望的反射。現在就連基本的殺欲和情慾的誘惑都抵擋不住,你們也配向我宣戰嗎?」

透過粉紅色的帷幕,戾魂看到兩人痛苦的模樣,非但不同情,反倒還出言嗤笑。

夙夜還維持著一點清醒,掙扎著對少年說道:「公子,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聽他們的聲音。堵住耳朵……」

可少年眼神茫然,自顧著仰天狂號,根本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沒用的。雖然他們九欲魔音的威力無法與我的相比,但同樣並不是你刻意隱藏便可以迴避的。九欲魔音會直接攻擊人的腦海,找出他們內心潛藏的慾望。」戾魂頓了頓,繼續說道。「只要是人類,就不可能沒有慾望,你們是絕對不可能破得了我的分身的。」

「哈哈!我說怎麼半天都找不到你們,原來你們在這兒啊!」

突然一陣怪笑從旁邊響了起來,戾魂吃驚,暫時中斷了九欲魔音的攻擊,讓少年和夙夜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機會。

發出怪笑的人滿身是血,右手從小臂中間部位齊齊斷掉,鮮血早就已經乾涸,慢慢變成了褐色。來人一臉塵土,身上的衣服已經變成了布條條,掛滿全身。

這人竟然就是一直杳無音訊的降魔師流雲空!

「看起來你們想是遇到了麻煩啊,讓我來讓我來,沒有什麼我第一降魔師流雲空做不到的事情。」

他竟然就這樣自說自話的,衝進了九個戾魂分身組成的包圍圈,護在張尋和夙夜身前。

「你就是那個殺死了鏡惑的降魔師?」戾魂將陰冷的目光從簾幕後投射出來,冷冷地注視著流雲空。「這麼說起來,最後生存下來的還是你?」

「若不是我及時把手臂切斷的話,恐怕就跟她一起變成鏡子了……哎呀,你們不知道,那個女人跟瘋了一樣啊,我明明放她一條活路,她居然還要跟我同歸於盡……」

戾魂打斷他的話,站起身來道:「你既然能戰勝鏡惑,說明你才是天選的強者。怎麼樣,你願不願意來到我的麾下,為建立起一個清明平等的世界而奮鬥!」

「什麼狗屁啊……」流雲空眯起眼睛,擺出一副很不屑的樣子道。「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哎,我欠這個小子還有姑娘很多人情哦,你現在是想傷害他們嗎?」

「看起來你跟他們一樣,也是十分頑固的人。」戾魂冷冷道。「也罷,你們乾脆一起死吧,反正多一個少一個,對九欲魔音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

夙夜剛想提醒降魔師注意,馬上便被腦海中痛苦的迴音折磨得在地上翻滾不已,根本無力再開口說話。

「喂……你們這是怎麼了?幹嘛在地上亂滾啊……你們的樣子看起來很難受,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降魔師在這魔音風暴中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臉茫然地看著在地上痛苦翻滾的二人。

「怎麼……你居然不受九欲魔音的影響?」戾魂大感意外,沉思片刻後道。「原來如此,你已經神經崩潰,慾望什麼於你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像孩童般天真的人,這倒也真是有趣。」

「有趣什麼啊。喂!我看是你這傢夥把他們弄得如此痛苦的吧。看來我不得不出手把你解決掉了!」

「你?一個斷手的人能做到什麼?你如果有這個本事的話,就先把我那九個分身給解決吧。」

戾魂根本不相信流雲空的話,嘴角微微揚起,浮現出一絲冷笑。

「喂!小子,你相不相信我啊。」流雲空扭轉著頭,對地面上還在痛苦中的少年說道。沒有得到回答,他又自說自話地繼續講。「我知道你們都不會相信我的。但是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卻還是要保護你一次,這是我欠你的,這筆還完,我們之間就應該兩清了。」

他迴轉身,將僅剩的左臂舉向前方,張開五指,笑道:「馬上你就可以看到我變成星辰的模樣。看我最後的絕技,降魔術!天崩地碎!」

他的身體突然分解成無數閃耀著的碎末,而後如同流星般飛舞著穿梭到戾魂的九個分身體內。短暫的安寧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轟鳴聲,九個戾魂的分身隨著狂暴的轟鳴聲形消骨毀,變成了蒸騰於空氣中的縷縷黑煙。

「天崩地碎……用自己的生命能量引爆敵人……同歸於盡的招數,真是有趣……」

戾魂看著天空中慢慢飄落下來的閃亮塵埃,喃喃自語道。

九欲魔音也因為降魔師的突然攻擊戛然而止,少年和夙夜二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抬起身來,用力地揉著頭,一副剛剛醒覺的痛苦模樣。

雖然他們剛才深陷於九欲魔音的痛苦中不能掙脫,但卻親眼看見降魔師以自殺絕技「天崩地碎」與戾魂分身同歸於盡的全過程。他們眼含淚水,感受到那些細微的塵埃落在身上,似乎降魔師還在他們身邊。

「真是可憐的人,就算能用這招數毀了我的九個分身,可我本尊還在這裡。我的九欲魔音才是真正厲害的絕技,他這麼做只不過讓你們晚一點死罷了。」

他笑了笑:「早死晚死,沒有什麼區別。」

「那可不同……」張尋喘著粗氣,將湛盧劍從鞘中拔出,喘息道。「降魔師給我們爭取了一點可以反擊的時間……我絕不會錯過這用生命換來的時間!」

張尋的湛盧劍一劍斬去,將眼前的紅色簾幕齊齊斬開。沒想到戾魂對這充滿魄力的攻擊卻絲毫不閃躲,而是任由劍氣從他身上穿著的金黃色袞龍袍上橫向切過。

奇怪的是,這一劍攻擊之下,竟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切入皮肉的鈍感。

這是怎麼回事?少年並不甘心,他無法再去考慮這些問題,如果還不快點出手的話,說不定敵人又會用九欲魔音來控制大腦。這次若再被控制住,恐怕就完全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劍氣縱橫,如同盛開的花朵般向戾魂捲去,竟將他身上的金黃色袞龍袍斬成了碎片。可是眼前的景象不禁讓少年大吃一驚,手中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停止下來。

金黃色的袞龍袍內居然空無一物,這個看上去高大威嚴的戾魂內部,竟是空空如也。

不!並不是全然沒有任何東西,從袞龍袍內突然滲出一股濃烈的黑煙,在空中遊走著變化成獰笑著的人臉形狀。

「你……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這便是我的真面目。小子,怎麼?看到了覺得很吃驚嗎?我戾魂本來就是有魂無形的東西,原本我想借用姬軒轅的軀體重生,可是沒想到那傢夥的軀體上加諸了非常強的結界,讓我無法靠近,所以隻好隨便借用了一個普通人的身體。到底是普通人啊,身體太不經用了,還沒多久,就已經崩壞了……」

「小子,我倒是發現,你的身體非常適合啊。你既然是蚩尤的後人,又繼承了他的魔族戰氣,身體內還有人類、仙族、鬼怪之氣,正好是我最理想的容器,不如就把你的身體讓給我吧!」

「我的身體是不會由你擺布的!」張尋以怒吼回擊。

「可惜你們還是慾望的囚徒,看我的九欲魔音!」戾魂狂號一聲,黑色的煙氣彷彿突然爆炸般向外擴散出去,夾帶在風聲中,響起了九欲魔音的嗚嗚鳴叫。

深埋於內心之中的慾望立刻又被這嗚嗚的怪聲喚醒。少年的湛盧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嘴巴大張,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根本想不起自己剛才所說過的那些豪言壯語。

「人生本就是慾望無窮,縱是死了也難逃被思念的羈絆。你說要想贏過我,可是連簡簡單單的斬斷塵緣都做不到,談何容易……」

說著又將眼光轉向夙夜,冷笑道:「你呢,本來確是無欲無念。可惜不好好獃在你的西湖,卻要跟著這臭小子一起闖蕩,一來二去的出了感情,可就算把自己給拴住了哦。」

說著他開心地大笑道:「這場較量,最終還是我戾魂贏了。哈哈哈哈!」

他結束了呼喊,黑煙凝成一條直線,迅猛地向張尋猛撲過去。

只要能夠奪得這個少年的身體,要控制天下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這麼好的容器,簡直是天賜給我的禮物。蚩尤,老對手,看起來還真要好好感謝你才行……

就在他距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的時候,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了。

剛才還一臉渾渾噩噩的夙夜突然斜刺裡沖了出來,張開雙臂,擋在了戾魂和少年的中間。

戾魂大驚失色,來不及剎停身體,一頭衝進夙夜的體內。

夙夜臉上立刻呈現出極為痛苦的表情,臉色忽黃忽青,強烈的噁心感從胃裡一直湧上來,隨時可能會爆發。

戾魂的身體從她的體內傳了出來:「什麼!你怎麼能從九欲魔音裡掙脫!」

夙夜慘然一笑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記掛著公子,那個一直以來什麼都不在乎的我,唯一在乎的便是能夠待在公子的身邊。如果我不能斬斷這思念的話,就要永遠受你的擺布,我們也就永遠沒有勝的可能。」

轉瞬之間,她的臉上呈現出堅毅的神情,看起來柔弱的女孩將簡單的幾句話講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我寧可斬斷這一切,拋開這一切,也不能讓你的陰謀得逞。因為不管是人類也好,還有精靈也罷,或是鬼怪、仙魔,他們心中擁有的情感和羈絆,都不應該是用來控制他們的砝碼,而是他們最為美好的回憶!」

最後她大聲喊道:「公子!快醒來吧!」

隨著夙夜痛苦且高聲的呼喊,張尋悠悠地從幻覺中醒轉過來。夙夜痛苦地擋在他身前,雙臂緊緊地環繞著他的肩膀,頭也因為無力支撐而靠在他的肩上。

「夙夜,怎麼回事……戾魂呢?!」

他剛想伸手去觸碰夙夜的身體,卻被女孩突如其來的斷喝止住了。

「不要碰我!」虛弱的女孩用盡全身力氣喊道,而後語調漸漸放緩。「不要碰我!公子……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戾魂,戾魂就在我的體內……」

「什麼!你……你到底做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夙夜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公子,他想要你的身體作為容器,難道就這麼拱手讓他得逞?我只不過是斬斷了我應該斬斷了的東西,才能從幻覺中脫身罷了……」她停頓了一下,每說一句話都顯得費儘力氣。「現在我用最後的力氣將他暫時封在我的體內……公子,用你的鬼手……封印我……」

張尋觸電般鬆開了扶著少女雙肩的手,身體拚命往後退去:「你……你到底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讓你用鬼手,把我和戾魂一起封印起來……」少女認真地說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不行!」少年下意識捂住了已經變化的鬼手,臉上現出驚懼的神色。「我怎麼能這麼做,你不要逼我。大哥已經逼過我一次了……」

「公子……」夙夜的臉上不斷流下汗水,身體不斷發出哢哢的聲音,彷彿有什麼東西想從裡面掙脫一般。「我們沒有時間了,快啊,難道你要讓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諸東流嗎!」

少年默不做聲,他躲避著女孩的眼光。夙夜咬咬牙繼續說道。

「公子,我是喜歡你的,也許你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也許你忘了,但這都不要緊。因為說完這句話之後,我會徹徹底底把你從我的心裡趕走。戾魂的九欲魔音控制著我們心中的羈絆,而我唯一的羈絆便是你,公子。」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張尋在她的表白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吼,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難道我們的羈絆是那麼容易被斬斷的嗎?為了這一切,你居然可以連你自己說過的都忘記嗎?既然如此,那你當初為什麼要把心跡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讓我為了你而動心?」

「公子……你……」夙夜睜大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帶著淚水和汗水,不停地翕動著。

「不錯……夙夜,我做不到討厭你,做不到不想你,做不到不去留戀你!你不但是我的夥伴,還是我最喜歡的人啊!」張尋終於將心中壓抑已久的話傾瀉而出,一股痛快的感覺悠然從心頭升起。

夙夜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道:「那就請公子抱著喜歡我的心情,動手吧!這樣只會讓夙夜覺得更加幸福!」

說完,她的臉上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的煙霧。戾魂那兇狠的嘯叫聲從她的體內傳出來,彷彿困獸猶鬥。

「什麼!你們兩個居然還想就這樣困住我嗎!斬不斷思念的你們,居然想用這樣的伎倆把我戾魂給壓製住嗎!」

「你說的這是什麼鬼話!」少年猛地舉起鬼手向前揮去,同時大喊道。「思念如果能隨便斬斷,那還要人類幹什麼!你這踐踏我們情感的怪物,我要將你牢牢封住!」

鬼手將周圍空氣中的塵埃吸入其中,帶著勁風狠狠穿進了夙夜的體內。戾魂在裡面發出一陣怪吼之後,竟又哈哈大笑起來。

「臭小子!人算不如天算,你一定是還沒有學會紅蓮戰氣的天之極吧!那樣你就無法封印我,就算這女孩給你當了犧牲品,你的鬼手也只不過會先將她的靈力吸走而已!如果她不能將我控制在體內,我照樣可以用九欲魔音來攝取你的心魄!」

少年看著面容慘白、已經失去知覺的夙夜,苦笑道:「夙夜,想不到最後我們還是無能為力……」

「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一個陌生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

「不可能…你,鏡惑你不可能背叛我!」

女子跌跌撞撞一步一步走上台階,戾魂第一次從她眼中看不到迷戀的感情。

「我不可能背叛的人是姬軒轅,我從始至終愛的人都是他,為了他,我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只是沒想到,我竟然被你這個冒牌貨騙了這麼多年!」

那些美好的回憶,被珍藏起來的點滴溫柔,全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很憤怒!

她憤怒的並不是被欺騙,而是她枉稱愛了姬軒轅這麼久,竟然連她最心愛的人都認錯。

這真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想到這裡,她鮮紅的嘴唇慢慢向上翹起,不可自抑地仰天大笑。

那笑聲淒厲而絕望,笑到最後她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我真的應該好好感謝那個降魔師呢!他沒有殺我,讓我活著看到這一切,這才是他對我最好的報復啊!」

說著,鏡惑走到夙夜的身邊,將手放在女子的背心上,最後的生命精魄源源不斷地注入夙夜體內。

「至少我此刻絕不會再迷惘!」

鏡惑停住手,整個人如破碎的鏡子般片片碎裂,化成了一堆齏粉。

而在鏡惑粉碎的那一瞬間,張尋彷彿感到胸中淤積的塊壘也層層破裂。

「原來,這便是天的盡頭!」

他笑了,疲憊的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笑容。

「戾魂,我終於明白何謂天的盡頭了。一路走來,靠著同伴的支撐,我得以與你最終對決。若沒有他們,沒有許多隻援手,我不可能站在這裡。這便是天的盡頭,天的盡頭是無數力量的累積,也就是紅蓮戰氣的真意!」

「你說我們的慾望是我們的弱點。不錯,或許這慾望會讓我們有所牽絆,但是千萬股對世界的眷戀,便是我們擊敗你的最大動力。你現在已是孤家寡人,不可能能戰勝得了無窮無盡的天之真意。」

「來吧,讓你看看,紅蓮戰氣最高層,天之極!」

千百年來,戾魂頭一次體會到了末日來臨的感覺。

軒轅塚的上空突然升騰起一片巨大的雲霧,雲霧從天空的正中央慢慢呈螺旋狀往外擴散,將地面不斷湧上來的各種顏色的靈力、魔氣彙集到其中。

站在軒轅塚前的眾仙都已經拚盡全力,不斷從體內放射出最後的靈力。

突然,空中響起了一聲巨大的炸雷聲,雲霧的正中央閃現出一道紅色的光芒。光芒從軒轅塚的頂端射出,直沒入天空,雲霧的四周遊走著的靈力和魔氣沿著螺旋狀的紋路向中央聚攏,化成一道白光,射入軒轅塚內。

「是孩子的湛盧劍氣!我們一定不能輸!」蚩尤大吼道。

靈力從高舉著的湛盧劍上迅速湧入少年的體內,不斷注入到正在拚命吞噬戾魂的鬼手中。鬼手在瞬間變得如同玉琢般潔白透明,就連一點點深入其中的黑氣都清晰可辨。

他的符囊中自動跳出一疊符咒和一支硃筆。符咒在空中跳動著拚接起來,硃筆在上面自動勾勒出巨大的「封」字。少年將最後一絲黑氣吸入鬼手內,咬牙揮動湛盧劍將鬼手齊根斬斷,巨大的符咒啪地貼在鬼手上。他用僅存的左手豎起法訣,口中念出咒文。

「仙靈咒法,封魔滅卻!封!」

幾道金光從符咒上爆射出來,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當金光消隱的時候,鬼手也已經在空中失去了蹤跡。

終於結束了。

少年方才感到渾身的疲憊一股腦兒襲過來,他轉過頭,看著呆若木雞站在原地的夙夜。她的靈力已被鬼手抽乾,和戾魂一起被封印住,現在的形體只不過是一個軀殼罷了。少年走過去,用剩下的左手輕輕地將女孩摟在懷裡。

「我做到了,夙夜,你看見了嗎……」

輕聲的呼喚卻喚不醒已經沉眠的女孩。夙夜木然的眼神直視著天空,身體軟綿綿地靠在少年懷裡。

「你說話啊……夙夜……你說話啊……」少年拚命想忍,但是越是強忍,就越不能阻止淚水的奔流。「你不是說過要和我一起浪跡天涯嗎,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說著喜歡我然後偷偷離開,你這樣豈不是會讓我記得你一輩子嗎……」

少女的身體在他的臂彎中幻化出一道白光,而後慢慢地碎裂成無數的星塵粉末,向天空中飄去。

星塵粉末在空中猶如蝴蝶般翩然起舞,黑暗的墳塋似乎也因此有了生氣。璀璨的閃光點綴出叮咚的輕響,組合在一起,彷彿變成了夙夜經常哼唱的曲調。

「夙夜……你還在對嗎?……你還在這裡,沒有離開?」

「公子……」夙夜的聲音在黑色的空氣中如同流水般靜靜淌過。「你終於做到了……你是抱著喜歡我的心情,揮動鬼手的嗎?」

少年望著空無一物的黑色虛空,含淚點頭道:「是。」

「那樣的話,夙夜便已知足了。我還有一絲靈力存於這墳塋之中,只是不知何時才能重新修得人身,不知道何時才能與公子再見面了。也許到了那時,你已經垂垂老矣,我們彼此都已經忘了對方的模樣……」

「不……不會的,不管要等多久,哪怕是五十年、一百年,哪怕要輪迴三生三世,我也要等到你回到我身邊的那一天。」

「真的嗎?」夙夜的聲音在夜氣中蕩漾起一絲輕笑,空氣輕輕地波動著,撩起少年的額發。「公子,如果你記得,就請你在每年的這個時候,來這裡看看夙夜。那樣,我們就不可能忘記對方的模樣,就算是輪迴隔世,也不可能將我們分開……」

「我答應你……」

「不許騙我哦,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我們重逢的那一天……來,我們拉鉤吧……」

少年用力地點點頭,將左手的小指翹起,伸向黑漆漆的空氣中。他感到在夜氣的那一端,有可以觸及得到的溫熱順著小指的指尖傳過來,從手臂流淌到全身。

那一定是夙夜的溫度……那種熟悉的、難以割捨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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