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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師傳奇之軒轅塚》第十一章
「是我。公子,你不要說話,你傷得不輕,我已經替你止血了。」

夙夜滿頭大汗地將手放在少年刀傷的上方,靈力從掌心中源源不斷地湧出,如同春風般和煦地撫摸在血淋淋的的傷口上。傷口上翻卷出來的皮肉開始慢慢往回收攏,牽動著肌肉和筋脈的痛感讓張尋禁不住**了一聲。

**讓夙夜的手不自主地停了一下,問道:「對不起。公子,我把你弄疼了嗎?」

張尋吐了一口氣,牽動腹部的傷口,讓他疼得皺了皺眉。夙夜忙扶住他道:「千萬別動,你的傷口還沒好,等我用清心咒癒合後,再休息一下才能活動。」

張尋道:「大哥……在哪?」

夙夜嘆了口氣,低頭不願回答。

一旁悶悶不樂的香奴此刻才開口抱怨:「我本來想留下來幫大個子哥哥的,但是夙夜姐姐硬把我拖走了!現在大哥哥不曉得是不是被那隻大蠍子給吃了!嗚嗚嗚嗚!」說到最後,香奴竟然哭出聲來。

張尋勉力撐起身體道:「不行!那傢夥詭計多端,我得去幫大哥!」

夙夜忙扶住他道:「你這樣子怎麼能去!非但幫不了忙,反而還會給大哥造成負擔!」

張尋抬起手,想聚起靈力,但力量卻跟愛玩捉迷藏的小孩一樣,在他身上隨處遊走,他發出怨恨的聲音,將手重重往下一摔。

「怎麼回事!每次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就如此不頂用了!」

夙夜附身將手按在他的背上寬慰道:「公子何出此言?夙夜知道公子憂心大哥安危,等我先用咒法為你稍作調息,再一塊去救大哥!」

張尋心緒漸漸平靜下來,他盯著不遠處那泛著紅光的天空,想必此時激戰正酣,他心裏說著:「大哥,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血紅色的咒印將土偶的臉照得一片通紅,他竟驚愕地有些顫抖。若是他的話,怎麼可能會對自己出手?他一向自詡為策士,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被弄得暈頭轉向。

簡直不可饒恕!他大吼:「別想虛張聲勢!」他將靈力不斷注入土壤中。他既名為土偶,對土行咒法自然是得心應手。

巨大的山巒在靈力驅使之下再次改變形狀,無形的靈力彷彿人的雙手,將它迅速捏合成一個球體,上面佈滿密密麻麻的針狀石筍。土偶冷笑,球體在原地迅速滾動,捲起呼呼的風聲,爆出一股煙塵後迅速嚮應龍衝去。

應龍不慌不忙,眼眶雖泛著紅芒,但眼神卻無比冰冷,似乎看不出任何感情。面對滾滾襲來的刺球,他身形緩緩移動,身體竟化為一抹殘影。刺球從他的身影上方直線碾過,將背後的一間小屋碾得粉碎。

「他的動作比剛才快多了。若是按照剛才的速度,他是萬萬避不開這一招的。」土偶心中驚道。這刺球看似笨拙,但實際是以靈力來操縱行動,故而突然反轉,從塌倒的土屋中又迴轉出來,再次襲嚮應龍。

這次應龍竟一動不動,眼看著刺球已經滾至他的眼前,但是他腳卻如同鋼釘扎地般紋風不動。

「受死吧!」土偶嘶吼道。刺球的針狀石筍上析出一股股黑氣,團團圍繞在刺球周圍。

但應龍卻好像完全不在乎,將左手隨意一抬。

土偶隻覺一股讓人窒息的氣焰迎面撲來,奔雷般滾動的刺球竟被生生剎停!

應龍左手按在刺球上,渾身紅焰狂舞。刺球雖仍在不停滾動,但和應龍手掌的結合部竟不斷冒出噝噝作響的蒸汽,反作用力激起的熱浪迎面嚮應龍襲來,但應龍卻好像毫不在乎,輕輕甩頭,彷彿只是涼風拂面。

土偶拚死抵住應龍施加的力量。他心知現在這較量已與修為無關,而完全是耐力的比拚。若自己退步,可能立刻便會潰不成軍;而現在,對方表面看似輕鬆,說不定內裡比自己還要難熬。只要能硬挺下去,勝利一定還是屬於自己的。

雙方擊出的力量如同兩股巨浪般迎頭相撞,在中間互相衝擊抵消。澎湃湧出的強氣從兩股力量的接觸面氣勢洶湧地噴發出來,將周圍房屋上的瓦片吹得四散而起,在黑暗的蒼穹裡如同蝴蝶般翩然飄舞。

土偶漸漸感到力量不支,額前汗水如瀑布般淌了下來。

但是對方卻好像永不枯竭,力量一波又一波毫不停歇,而那年輕人卻好像沒有任何壓力一樣,臉上表情異常輕鬆,嘴角似乎還隱隱浮現出一絲微笑。

每次他推出的力量一旦和對方的力量接觸,便好像泥牛入海,一去無蹤。而那年輕人手中爆發出的靈力好像燒紅了的烙鐵,將他全身炙烤得幾乎要融化。

頂不住了!啊!

終於到極限了。土偶拚死湊成的靈力如同臨時堆砌起來的土堤,在應龍洪水般洶湧的靈力浪潮衝擊下終於崩潰了。應龍紅色的靈力如萬條雛龍從潰堤的缺口湧入土偶鑄成的山巒裡,電光飛繞,整個山巒從內部猛地爆碎開來,將無數的碎片甩向四面八方。

土偶隨著碎片一起被甩了出來,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潔白的長衫染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奇怪的是,他雖狼狽,但卻並未受太重的傷,只是雙手手掌被灼傷了一大片,隱隱作痛。

「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沒有受傷?」

應龍慢條斯理地走過來,一雙眼睛在夜空的掩蓋下發出紅光。

沒等土偶回答,他又冷笑一聲道。

「若是這麼快結束的話,豈不是太沒有意思了,既然是遊戲,就應該多玩一會兒才對。」

他捏緊右手,骨骼竟發出如同爆豆般清脆的響聲,肌肉高高隆起,可見剛才的比試對他而言根本遊刃有餘。彷彿還嫌剛才的戲謔不夠,他眯著眼睛笑了笑,繼續說道。

「來吧。繼續遊戲吧。」

土偶第一次感到全身在不由自主地顫慄。

瀛洲仙山上,仙居之中。

一身漆黑甲胄的魔將軍魔轍端坐於案前,從覆蓋面部的猙獰面具看去,根本無法窺探到他的表情。桃木仙小小的身影坐在對面,盤腿席地,兩眼緊閉,口中均勻地吐出呼吸,雙手在胸前交迭,慢慢聚合著靈力。

兩人的中間擺著一個刻有天方八卦圖案的石盤。桃木仙正以靈力驅動著八卦石盤不斷轉動,卦象不斷發出明暗不一的閃光。

稍停,桃木仙長長吐出一口氣,將手撤下,睜開眼睛,緊盯著八卦石盤看了好一會兒,緩緩說道。

「果然,天方八卦已經傾動。相傳,每當大地陷入浩劫之前,天方八卦的脈象便會開始傾動。鬼門即已打開,恐怕下界生靈難以逃過此劫。」

「此事與我魔軍無乾。我奉尊主之命前來,想知道的是我們何時能夠向凌霄殿舉事。」

「將軍稍安勿躁。小仙當時已對尊主言明,若貴軍能助小仙平定下界危機,到時候人心必會傾動,凌霄殿將不戰自潰。」

但漆黑的魔將軍卻並不領情,冰冷的聲音從如同雕塑般的身體裡傳出來。

「哼!真是麻煩。若以本將軍之見,攻破小小凌霄殿本就是易如反掌之事。搞這些亂七八糟的,真是多此一舉!」

「將軍所言也不無道理。但若是有下界力量支持,此消彼長,攻戰之時阻力也會少一些才是。」

魔轍的語氣仍是不屑一顧:「哼!身為軍人能在沙場戰死,是無上的光榮,若是苟且偷生,便不是我魔軍將士!」

正在兩人閑話之間,地上的天方八卦石盤突然猛烈地震動起來,盤上竟逐漸浮現出一條條裂紋,桃木仙不禁大驚。

魔轍站起身來,頎長的身材移動到石盤前,沉聲道。

「這是怎麼回事?」

「八卦石盤竟然碎了?難道卦象已經完全紊亂了嗎?」

「快說,這是怎麼回事?」

「古志記載,雖然天方八卦的卦象會根據時勢不同所變化,但是還是會依循一定規律來運轉。但是現在八卦石盤碎裂,表示八卦方位的運轉已經超出了常規,開始呈現亂象了!」

「那又能說明什麼?」

「將軍,八卦是支撐天地宇宙奧秘之根本。八卦的變化便是宇宙的無窮變化。現在八卦的亂象幾千年來只出現過一次!」

「哪一次?」

「天地混沌、逢蒙開初之時!也就是一切處在秩序原點的時候!」

一番話,竟將魔轍也講得幾乎愣住了。

「老太宰,請留步。」

黑暗中傳來的聲音將老人飛快的腳步生生截停。影子如水般流轉出來,出現在老人的眼前。

「影狩,叫老夫有何事?」

從旁看去,和黑色鬥篷嚴絲合縫融為一體的高個男子輕輕鞠了一躬道:「老太宰。君上既已命在下助您一臂之力,在下定當竭盡全力,但不知為何老太宰突然準備自行離開,若不是從衛兵那兒聽到消息,在下還一直在苦苦等待命令呢。」

老人笑了笑道:「影狩。尚在君上身邊的四位將軍中,老夫對你最為看好。鏡惑是女流,跗骨又過於毛躁。若老夫不在,能夠成為君上股肱臂膀的,也只有你影狩了。」

「老太宰又何出此言?輔佐君上本是我分內之事……」

老人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他的話:「老夫活了這麼多年,也算自認有些識人之智。你就不必過謙了。」

影狩淡淡道:「在下不懂這些。但君上既然交代下來了,在下就必須得依命行事。」

老人道:「影狩。你當以大局為重。老夫不讓你跟我前去,是因為有老夫和黑曜石神兵便已足夠成事,老夫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安排你去查探。此事尚不明朗,還只能偷偷地進行,不能稟與君上。」

影狩搖頭道:「老太宰之言恕屬下不敢苟同。既然我等是為君上效命,大小事情都不應瞞著君上才是。」

老人不禁苦笑:「你的忠心就算不說,老夫也心知肚明。君上顛覆天方八卦之夙願已經近在咫尺,我們還需要找到一件能夠逆轉生死的聖物才能成事,否則就算打開了地府之門,也不能算成功。」

「老太宰所說的逆轉生死之聖物究竟是什麼?」

「宇宙奧妙之無窮,豈是我能盡知。但老夫卻知道,這聖物對顛覆天方八卦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逢蒙開天闢地之前,萬物處於混沌之中,因為有了天方八卦,才產生了萬物的生死循環,若要將一切恢復到上古清明的秩序,重建整個世界,就必須顛覆象徵宇宙真意的天方八卦。」

影狩愕然了半天,很久沒有回過神來。

老人仰天感慨道:「但若非機緣如此巧合,又怎能成就這天大的夙願,要知道地府之門要千年才能打開一回;這扭轉生死的聖物被天塵覆蓋,也只有千年才能拂去塵埃……卻都在今時……」

影狩也不禁激動地有些顫抖了:「難道真是天賜良機?」

老人點頭道:「若錯過了今年的好時機,地府之門重新封閉,扭轉生死的聖物也將重新被塵埃覆蓋。若要重新得到這個時機,又得再等千年。說不定我們重獲自由,也正是為了這等天大的事情而來。」

影狩點頭道:「老太宰之意,屬下已經明白了。若你我二人都去新城,老太宰擔心會耽誤尋找這生死聖物的時間。不用多說了,屬下立刻啟程去調查那聖物之事。」

老人點點頭,影狩整個身影迅速向後退去,迅速消失在牆角的陰影處。微風捲起牆角的簾幕,影狩竟已消失地無影無蹤。

老人喃喃念道:「此事關係成敗。一切就拜託了。」

土偶拚死想抵住迎面而來的這股力量,但是再一次被擊飛了出去。

已經是第五次了。雖然身上看不出受了太大的傷,但是精神上他已經瀕臨崩潰。他自稱是策士,策士就是要用最小的損失來換取最大的勝利,然而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餘裕去想什麼伎倆了。

土偶的三魂七魄,如今已經只剩下一魂一魄。此時應龍的拳頭,在他眼裏已經成了萬般恐怖的源頭。

應龍維持著一貫輕鬆的表情,不疾不徐地向他靠近。

該結束了。

儘管無法從外表上看出來,其實應龍的心中同樣也在面對著巨大的煎熬。「逆鱗」對於他而言是一把雙刃劍,殺氣會呈數十倍地提升他的靈能和力量,但是也會不斷侵蝕著他殘存的意志。從他觸發「逆鱗」狀態開始,心裏一直有個聲音不斷對他說著一句話。

「殺吧!殺吧!殺個過癮!一個都不要留下來!」

他拚命忍住內心蠢蠢欲動的殺意,彷彿貓抓老鼠般戲弄著眼前的對手,在心情處於最鬆弛的狀態時發動最後的攻擊。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壓製住內心不斷暴漲的邪念。

他將拳頭收在腰際,力量從全身湧入,緊握的指節上泛出灰白色。

他沒有用銀槍,因為他擔心若是見了血,他的殺意會如決堤的洪水般潰出來。

他墊步快衝,雙拳齊齊擊出,夾帶著風雷的咆哮擊向土偶的身體。

一聲悶響。拳打在土偶的身上,他體內最後的一魂一魄被震得粉碎,從七竅中散落而出,不復存在。接著,土偶彎曲的身體徑直飛向夜空中,再重重地摔落地面。

應龍長籲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將腦海中的雜念驅走。渾身緊繃的肌肉開始慢慢鬆弛下來,脖頸上閃耀著的綠色鱗片狀物體也開始慢慢消失。

土偶失去魂魄的屍體癱在地面上,很快就被風吹散殆盡。

此時張尋和夙夜、香奴三人步履踉蹌地跑了過來。看見應龍傲然站立的身影,張尋不禁失聲喊道。

「大哥!」

應龍聞聲轉頭,對三人露齒一笑。

張尋快步跑至應龍身邊,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道。

「大哥!你沒事吧?」

應龍笑道:「賢弟,你這樣看著為兄,為兄倒真是覺得自己像個怪物了。那土偶著實厲害,不過已被為兄拿下了。你看那兒……」

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到那團白白的東西,都認出了是田挺的長衫。

香奴此時也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活潑:「我就說應龍大哥比小哥哥強多了。小哥哥啊,一到關鍵時刻就開始靠不住。」

張尋耷拉下臉氣咻咻地沖著香奴說:「這群人裏面最靠不住的人就是你好不好,還有臉說別人。」

說到這裏,張尋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他跑到流雲空身邊。降魔師渾身上下密佈傷口,氣息奄奄,流出的血早已經乾涸,眼簾緊閉,嘴唇變得乾裂紫黑。

張尋趕忙扶起他,又向夙夜招招手:「夙夜,快來幫他療傷。」

流雲空掙扎著翻開眼皮,勉強扯動嘴角,好像是笑了一下,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小兄弟,沒想到,我們還有再見之日。只可惜,我們……我們恐怕……沒機會再對飲一杯了……」

應龍從身後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道:「賢弟,你認識這個人?」

「這人是……」

還沒說完,香奴突然從應龍身後電光火石般躥出來,一腳把躺在張尋懷裏的降魔師踹到地上,流雲空重傷未愈,又遭此一擊,竟痛昏過去。

「香奴,你這是幹什麼?」張尋以為她又哪根筋搭錯了,氣道。

「就是他!就是這個人!他害得小哥哥沒有了家,害得小哥哥失去了最疼愛他的魈伯伯和魈伯母。如果沒有他,小哥哥也不需要離開大山,也不會受這麼多苦!」

「什麼……什麼魈伯伯!?……你到底在說什麼!」

香奴的話如晴天霹靂,眾人皆呆住了。

張尋聽到自己的聲音如同從遠方飄來,極為不真實:「香奴,你剛剛說什麼?」他不知道自己臉上居然扯出一抹極難看的笑。「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香奴,你再這樣頑皮,我就立刻把你送回山上。」

香奴撲上去抓著張尋的肩膀拚命搖晃:「小哥哥!你瘋了嗎?他殺了魈伯伯和魈伯母,他們是養你十多年的人啊,沒有他們,你早就已經死在白嶽山裏了。哎呀我不管了!小師傅老是讓我不要告訴你,說怕勾起你的傷心往事,現在仇人就在眼前了,我沒法不說了!」

張尋的腦子變得一片空白,什麼話都聽不到,只看見香奴的嘴巴上上下下翕動著,情緒十分激動。

「我是魈的兒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這個降魔師竟成了我的仇人?那時候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是……」

想著,他的頭炸裂一般疼痛起來,他長嘶一聲,捂住頭,痛苦地蹲下身子,意識漸漸遠離身體,回到那被塵封的記憶中去。

與此同時,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幾聲沉悶的雷聲接踵而至,掩蓋了少年痛苦的吼聲。

雷光的能量順著雨水傳導下來,在峭壁上無情地肆虐著。被攔腰擊斷的樹木橫七豎八地翻倒在泥土裏,殘餘的雷電火花順著殘缺的樹榦落向土地,和雨水、泥土和在一起,發出「噝噝」的響聲。

就算是傾盆而下的大雨,也無法消抹空氣中劇烈的焦臭味道。生存了百餘年的樹木、青苔,此刻全部化成了焦黑,合著泥土的陳腐氣味從殘留的痕跡上肆意散發出來。

更讓他觸目驚心的,是幾十具橫七豎八的焦黑屍體。這支山魈部落在白嶽群山中居住已有數千年,大山的靈氣注入他們體內,使得他們的力量異常強大。雖然身軀龐大,但是久居峭壁之上,靈活度更是超過瘦小的猿猴。但即便是在他們如此熟悉的家園,竟遭受這樣突如其來的屠戮!

而製造這一切的人就在旁邊崖下的空地上,雨霧撲面襲來,搶入少年的眼簾,讓他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與他面前不足十步遠的高大的山魈首領對峙著。

「糟了,這降魔師的功力如此厲害,他一人恐怕不是對手!」

一個渾厚但充滿著母性的低沉聲音從他身側響起。

他轉過頭,巨大的毛茸茸的陰影呈現在身側,那臉廓隨即朝向他,生硬的線條擠出溫柔的笑意:「孩子,別害怕,我和你爹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會讓你有事的。」

張尋愣愣地看著那張臉,他的記憶拚圖正在一塊塊合攏,身體似乎不受他控制地迎向那個比他高了一倍的女性山魈,嘴唇不由自主地擠出兩個字:「娘親!」

「孩子!別過來!我們不能讓你冒險!相信我,相信你爹,我們就算是只剩最後一口氣,也絕不會讓壞人傷害到你!」女性巨人的臉上分明流下兩行清晰的淚珠。只見她雙手結出法印,向前用力揮去。

「木縛術!藤蔓羅網!」

話音未落,少年身後的岩石上突然冒出十多根綠色的枝蔓,彷彿有了生命,如靈蛇疾走,將少年的身體緊緊捆住。冰冷的山壁像蜘蛛吐絲,源源不斷將藤蔓從罅隙間噴射出來,形成一個綠色絲囊,把少年牢牢裹在其中。

「娘!您這是幹什麼?」少年大聲驚呼。幾條枝蔓緩緩地遊走過來,將他最後的疑惑也封在了嘴邊。只有絲囊上的幾隻小孔,讓他還能看到外面的情況。他試著掙扎了一下。沒用,藤蔓恰如其分地捆縛著,既不讓他感到疼痛,又絲毫沒有給他掙脫的餘地。

「孩子,你聽我說。」女性山魈將臉湊近包裹著少年張尋的綠色絲囊。「你已經長大了,我和你爹已經可以放手讓你去闖蕩屬於自己的世界。也許今天,我們都沒法逃過這一劫。我不能讓這個秘密隨著我們被一起埋進土裏。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好好記在心裏。」

張尋拚命掙扎,但是枝蔓擋住了他想說話的衝動。

「孩子。其實……其實你並不是我們魈族的孩子。你是我和你父親在白嶽山中撿來的,當我們撿到你的時候,你渾身發出淡紅色的光芒,就連野獸也不敢輕易靠近。數九臘月,你在風雪裏裸露著身子,居然一點都沒有凍傷。我和你爹當時想,你一定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也是上天要我們來照顧你的。」

女巨人顯然有些動情,她的手不受控制地觸摸著綠色絲囊,似乎想從上面感應到少年的體溫。但此刻天空中突然響起一陣陣密集的梵音,烏雲密佈的天幕上突然閃現出一個巨大的漩渦,從中不斷閃爍著亟亟的雷光。

「糟了!是那降魔師的招數,恐怕你爹難以應付,我得趕緊過去了!孩子,今天也許我們難逃劫數,如果你能活下來,記得去山洞中找一個紅色的匣子,裏面放著當時我們撿到你時你身上戴著的一塊長命鎖,也許能幫助你找到親生的父母。雖然我們隻養育了你十幾年,但是……」山魈深深地低下了頭,用毛茸茸的手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我永遠都會當你是我們的孩子。」

最後,她頓了頓足,轉身飛快地向空地奔去。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孩子。」

風把她最後的話留在了少年的耳邊。

雷聲轟鳴,電光熠熠。

少年此時的目力還不足以看清楚不遠處的那場激鬥,只是在須臾的光芒閃現中,看見山魈雙親正與一個側身的年輕人對峙著。年輕人顯是道行高深之人,身體漂浮在半空中,雙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詞,隨著他的吟誦,天空中的雷聲愈來愈密集。

「看我的絕技!坎離雷電!」

從雲層擠壓成的漩渦裡突然轟然劈出一道巨大的雷柱,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向驚愕的山魈夫妻劈去!

「快躲開!爹!娘!」

少年拚命想喊,但是卻喊不出聲來,他的手使勁的掙扎著,但卻被有自我意識的木縛之術縮進束牢,將手腕勒出一道紫紅色的印記。

千鈞一髮之際,山魈母親突然大吼一聲,使盡最後的力氣,將丈夫狠狠撞了出去。整道雷柱完全劈在她的身上,電光發出「滋滋」的聲音,伴隨著慘叫,在瞬間奪走了她身上全部的活力!

電光歇,青煙繚繞全身,山魈母親轟然倒地。倒地的瞬間,她的眼睛轉向少年所在的方向,深情地看了一眼,沒有再說出一句話。

疲憊的母親永遠地合上了眼睛。

少年的眼淚轉瞬流了下來,淤積的憤怒和悲痛卻被綠色的枝蔓牢牢在堵在胸口,彷彿要爆炸般地膨脹著。

喪妻的山魈族長繼續和年輕人周旋著,龐大的身體艱難地閃躲著雷電的攻擊。突然,他彷彿全身凝固般僵在了少年的正前方,寬大的後背擋住了少年的視線。他看不見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聽到巨人用山魈的族語輕輕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孩子!」

這是他聽到的,他的山魈父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三道雷光前後而至,全部殛在山魈首領昂藏的身軀上,高溫將皮膚燒焦,但他將胸口向前挺起,身體如同弓狀,把雷光盡數攔下,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此刻,少年方才明白了山魈父親這句話的含義。

容不得他有半點猶豫,他聽到在密集的雨點聲中,隱約傳來了腳步聲,慢慢的,正向著已經僵硬、如雕像般死去的山魈父親靠近。

一個男子的身影閃現在已經死去的山魈身旁,隨著空中劃過的刺目電光的照射,少年看清楚了他的樣子。

一頭利落的短髮。

兩道軒朗的劍眉。

略帶戲謔、微翹著的嘴唇。

泛著油光的葛布衣服,還有手中握著的銹跡斑斑的黃銅短棒。

這人竟然就是年輕的降魔師,流雲空!

最後一塊記憶的碎片拚上,整張圖畫呈現出來。

原來我即使到了最後,也是個要用自己的存在奪走他人生命的人。

這樣的我,究竟生存著還有何意義?

不!至少我現在知道了,殺害我父母的仇人到底是誰!

也許上天讓我活到現在,就是讓我能夠手刃仇人,一舒胸中的惡氣。

張尋緊緊盯著流雲空那張灰黑色的臉,原來夢裏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個少年,那個魔鬼,還有那些焦黑的屍體……是這個人的出現,讓自己的人生一切都改變了。他注視著那張熟悉的臉,捏緊了拳頭,眼中似要冒出火來。

應龍伸手扶住張尋的肩膀道:「賢弟。我們行走江湖、浪跡天涯,無非就是快意恩仇四字而已。為兄知道你現在心中必是十分煎熬,但不管你做如何選擇,為兄都會陪你一起承擔。」

張尋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降魔師,一字一頓地說:「夙夜,幫他治傷。」

香奴首先按捺不住,想要說什麼,但是應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向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眼神顯得十分堅決。

張尋的臉痛苦地幾乎扭曲在一起:「我知道你們現在無法理解我。我心中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碎屍萬段。但是剛才我險些被土偶所殺,是他突然出現救了我,他終究是我的恩人。我張尋一事歸一事,他殺了我父母,這仇我無時或忘,但是他救了我,我就不能在他最虛弱的時候下手!我做不出這麼卑鄙的事情來!」

應龍點頭道:「賢弟恩怨分明,當哥哥的深感欽佩。夙夜,就依賢弟所言,幫這個降魔師治傷。」

夙夜含著淚水點點頭,拍拍香奴的背讓她情緒平復了一些,而後蹲到降魔師的身邊,將淡綠色的靈氣注入到他的體內。

應龍在一旁道:「為兄會用五鬼搬運之法將他送到別的地方去。賢弟,若以後再碰上他,你當如何選擇?」

「那還用說。我會和他公平決鬥,為死去的爹娘和族人報仇!」

少頃,應龍捏起法訣,雙手一推,一道白光圍繞在降魔師的身邊,轉瞬之間流雲空便消失了蹤影。

香奴仍一臉不高興,撅著嘴蹲在地上撥弄著石子,應龍走到她身邊蹲下,笑了笑道。

「好了,別不高興了。等離開這裏,我給你買好多肉包子吃。」

「真的嗎?大哥哥你不騙香奴?」香奴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聽到包子兩個字,頓時閃著精光。她好喜歡吃大包子啊,早知道上一回在市集的時候就要多吃幾個。

咦?不過香奴沒有跟人提起過,大哥哥是怎麼知道香奴愛吃包子的呢?

反正不管了!有的吃就行!

香奴的世界,原本就是這麼簡單的。

「還沒有找出卦象傾覆的源頭嗎?」

戴著黑色猙獰面具、身材高大的魔將軍抱怨道。

桃木仙在一大堆佔卜工具前忙得滿頭大汗。佔卜本就是極其消耗精氣和靈力的事情,對他現在這身體來說負荷不小,但天方八卦傾覆非同小可,他得快點找出源頭何在才行。

「別催我,我正在計算呢……天地宇宙的奧秘,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算得出來的。」

魔轍冷哼一聲道:「本將軍倒是無所謂。反正下界凡人的生死與我何乾。不過你要是想當救世主,還是把動作放快點兒比較好。」

說完他竟盤腿坐下,雙手交迭,凝神修養起來。

桃木仙心裏將魔轍的祖宗親戚朋友統統問候了個遍,但是這尊大佛既是自己招來的,現在再後悔也為時已晚了。

正想著,眼前佔卜用的八卦沙盤突然自己演算起來,卦象不斷變化,桃木仙一時間竟看得有些呆了。難道是因為天方八卦的卦象已經開始走向傾覆,所以所有的佔卜工具,也會隨之一起變化嗎?

還沒等他找出個中的理由,所有佔卜工具的演算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工具都呈現出同一個結果!

桃木仙禁不住驚呼起來。

聲音驚動了如同黑色雕塑般盤坐在旁的魔將軍。魔轍站起身來,低聲道。

「為何驚呼?是不是已經有結果了?」

桃木仙面如死灰,點了點頭。

「快說!天方八卦傾覆的方位,究竟在何處?」

桃木仙手指著沙盤,他的聲音竟有一些沙啞。

「不但是天方八卦傾覆,而且還有地府大門打開,一甲子才會出現的異事,竟然同時發生了!」

「少賣關子了!快快把事情道來!」

「地府開門的地方,和天方八卦傾覆的位置,都在位居西南的巽卦位上。按演算來看,應該是在這新城縣附近二十餘裡左右。」

黑衣老人走到一處雲霧繚繞的平台邊,從腰間抽出一支短笛,放在唇邊吹奏起來。

笛聲清新悠揚,在空氣中飄飄蕩蕩。旋律雖然單調,但卻不是人間樂師所能奏出的曲子。

隨著笛聲,雲霧慢慢分開,從裏面走出一隻巨獸來。

這獸看上去威風凜凜,鹿身虎首,長有六隻長腿,一條鞭尾。走起路來呼呼生風,吐息中夾帶著風雷的咆哮。

老人走過來摸摸獸頭,那獸溫順如同小貓,將身子趴伏在地面,腿微微彎起,讓老人能夠以此為階梯爬上他的身體。

老人在獸身上坐穩後,又輕輕拍了拍獸頭,道聲。

「雲生獸,好了。老夫已經坐穩了。」

雲生獸抬頭長吼一聲,身子慢慢抬起,六隻長腿在地面用力地踩了踩,兩脅出突然聚集大量雲霧,化為兩片巨翼。雲生獸奮力將身子一扭,巨翼煽動,氣流將它的身體高高抬起,飛在空中。

老人又命道:「去新城縣。要快!」

巨獸彷彿能通人言般回以一聲短促的吼叫,而後奮力振動雙翼,迅速向前方飛去。

瀛洲仙山上空。密密麻麻的魔軍已經列陣完畢,陣中鼓聲隆隆,旌旗密佈。魔轍身跨在靈獸馬交身上,氣度威嚴不可侵犯。

一旁,桃木仙端坐於一隻紙鳶上,神色緊張。

魔轍將手一抬,陣中旌旗立刻全部停止揮動,鼓聲和號角聲也馬上收住。一片黑色的甲胄海洋靜默著圍繞在他的周圍,等待著從他嘴裏發出的命令。

少頃,魔轍低沉著聲音命道。

「吹響進軍號角!全軍往新城縣方向進發!」

「嗚——」地一聲長鳴,魔軍陣中響起一聲長長的號角聲。隨著餘音未消的進軍命令,龐大的魔軍方陣開始按部就班地迅速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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