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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王》第22章 國公千秋(2)
趙昕自是準備的非常充足。他清了清嗓子,然後道:「孤聽說,寶元元年的時候,元昊嫚書以叛,時兩府議論紛紛不能決,直集賢院、知太常禮院吳育於是上書,其文曰:宜先以文誥告諭之,尚不賓,姑嚴守禦,不足同中國叛臣亟加征討。且征討者,貴在神速;守禦者,利於持重。羌人剽悍多詐,出沒不時,我師乘銳,見小利小勝,必貪功輕進,往往墮賊計中。第嚴約束,明烽候,堅壁清野,以挫其鋒!」

趙昕說著,就從床榻上的一堆邸報、關報裡,找出了吳育當年上奏的谘報副本。

這裏就不得不說一下,大宋王朝那已經登峰造極的公文邸報歸檔制度了。

基本上,只要有心,就可以查到幾乎所有文官七品以上的奏報、公文內容。

而吳育當年的上書,曾引起了很大的波瀾。

所以,春坊裡按照制度也留了副本——雖然彼時春坊並沒有太子,也沒有皇子。

而當趙昕拿出吳育當年的那份谘報副本的時候,許多人一下子就想了起來。

只是大多數人的臉上,都是不屑與輕蔑。

「吳瘋子的瘋癲之語,也能信?」

大宋文官的傲慢,在此刻盡顯無疑。

從元昊宣佈稱製的那一天開始,直到如今,大宋朝堂上的主要大臣,依然是無比蔑視與輕視元昊叛軍的。

許多人都感覺,元昊這樣的狂徒與他的草枱子政權,不過是沐猴而冠罷了。

大宋王師只需要a上去,就可以推平掉這區區的西賊。

畢竟,在景祐三年的時候,元昊剛剛被河湟的吐蕃贊普,大宋冊封的河西節度使,按在地上摩擦了又摩擦,宗哥河之戰,元昊幾乎丟光了他的部曲,隻好夾著尾巴逃回興慶府。

而在真宗的時候,大宋王師又將吐蕃人按在了地上摩擦了又摩擦。

於是,大部分人都深深的覺得,既然大宋可以摩擦吐蕃,吐蕃能摩擦元昊,自然,元昊就是個弟弟罷了。

哪怕是經歷了三川口之敗,許多人也依然這麼認為。

事實,似乎也旁證了他們的看法。

就在去年七月,韓琦麾下大將任福,率部突襲白豹城,大獲全勝,燒毀了元昊無數物資與糧草。

而在隔壁的麒延路,在范仲淹的部署下,任用和提拔延州指揮狄青。

於是,狄青前後二十五戰,斬首、俘虜多達七千之眾,屠滅了元昊七個部族,奪取了三個城市,在邊境建起了十幾個塞訾。

你看,一個賊配軍都能打的西賊哇哇叫。

這要是大宋王師精銳出動,元昊還不是手到擒來?

而吳育和他當年的上書,自然也就成為了人們眼中的瘋言瘋語。

若無趙昕的話,一直要等到定川寨之戰後,大宋君臣才會想起吳育當年的上書,然後他們就會尷尬的發現——早按照吳育的部署,說不定就不用損失這麼多兵馬與錢糧了。

於是,提拔吳育為右正言知諫院。

但在現在,吳育卻連上書繼續言事也被剝奪了。

兩府都不想看到這個瘋子的瘋言瘋語。

趙昕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很快就又拿出了一份關報:「這是寶元二年,忠武軍節度使、知涇州夏竦的關報……」

於是,呂夷簡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因為,夏竦不是一般人。

他是從元昊稱製開始,就派去沿邊的重臣,也是如今大宋的陝西經略安撫使,全權負責對元昊的征討與圍剿。

也是目前主戰派的核心人物!

然而,壽國公拿出來的那份關報,那份寶元二年,夏竦送到中書的關報,呂夷簡知道,通篇其實都在講一個事情——不能進攻!不能進攻!不能進攻!

這份數千言的關報,擺事實、講道理、說歷史。

他在關報裡講了一個在當時讓人頭皮發麻的事實——以太宗時,能北征遼人的精銳,尚且不能消滅土匪性質的李繼遷,以真宗能和遼人打個平手的檀淵之盟的精銳,尚且無法奈何李德明,現在憑什麼有自信一定可以消滅李元昊?

憑藉在汴京城裏被酒肉磨掉了勇氣與膽略的老爺兵嗎?

然而,彼時,中樞內外,樞府上下,都嘲笑夏竦,說他是個膽小鬼,被西賊嚇破了膽子,是個沒用的傢夥。

甚至打算要將夏竦貶官。

於是,夏竦立刻表演了變臉藝術,瞬間從主守變成了堅決主攻的核心官員。

這讓他的官職,節節高升。

從忠武軍節度使知涇州,到宣徽南院使、陝西都部署兼經略安撫使,他隻用了不過四年!

趙昕捧著手裏厚厚的關報,對呂夷簡道:「元台看過這份關報了嗎?」

呂夷簡木訥的點點頭。

這份關報被壽國公拿出來,對他來說,屬於致命一擊。

而正府其他主攻的參政們也都低下頭去,俯首以待。

一個吳育的上書,他們還可以說,書生之言,無稽之談。

但夏竦的關報,卻是一個五星剔骨,直擊靈魂,讓他們陷入辯無可辯的局面。

因為夏竦是陝西經略安撫使,而且,這份關報被壽國公拿在手中。

尤其是後者,幾乎能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在寶元二年的時候,夏竦將這份關報送到中書,引來兩府上下的嘲笑與貶低。

因為那時候夏竦只是忠武軍節度使、知涇州,大宋似他這樣級別的官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自然人微言輕,只能任由當時的首相張士遜和樞密使王鬷搓揉摩擦。

但現在,它在壽國公手裏。

於是,立刻變成了核武器,可以一錘定音!

這就像有錢人吃路邊攤,那叫接地氣。

窮人吃路邊攤,那就是low。

同樣的東西和事,在不同人手裏和嘴裏講出來,效果和作用,從來都不一樣。

如今也是一樣。

於是,趙昕問道:「那丞相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呂夷簡能說什麼?難道強著脖子在君前和壽國公爭論嗎?

若是那樣的話,明天早上他就可以收拾細軟和包裹,做好去某個地方州郡當官的準備了。

他可沒有忘記,當年他和王曾爭論,然後官家索性把他和王曾統統罷免,出知地方的往事。

於是,呂夷簡只能拜道:「國公千秋!」

他也只能說出這四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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