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茶館裡樓上樓下擠滿了人，沒有座位就將就的站在走廊上聽著，或者站在角落裏，興緻盎然的聽著說書先生說書。

「那小姐見小廝外貌英俊就心裏嘀咕，這人如此英俊若是個讀書人那肯定是會籠絡一眾少女的芳心啊，本就在心裏對小廝印象極好，卻沒想到在郊外踏青的路上，那馬瘋了，小姐的馬車被瘋馬帶的疾馳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小廝奮勇上前，拚死製服了那瘋馬，救出了馬車裏的小姐，自此，小姐春心萌動，喜歡上了這個外貌英俊的小廝。」

「員外知道後棒打鴛鴦，差點兒把小廝給打死，並放狗驅逐，說，就算小姐送上山去做個姑子也不會同意她跟一個僕人在一起，敗壞家族名聲。」

「這小姐整日以淚洗面，那小廝養好了傷卻始終放心不下小姐的深情厚誼，怕小姐做傻事，在小姐和別人議親後，深夜潛入員外府中要帶著小姐私奔，兩人在小姐奶娘的幫助下成功逃了，從此如花美眷就做起了小廝的婆娘。」

「本是一對苦命的鴛鴦終成眷屬，小廝卻不忍小姐跟他吃苦，便跟她商量去參軍，這打仗就是九死一生啊，可小姐也支持了他，小廝去參軍打仗，小姐一人過著清貧的日子等著他回家。」

「話說這小廝參軍，靠著機靈慢慢的向上爬，終於攀上了一個能人，跟著他殺敵殺異己，血雨腥風，無惡不作，曾經那個為了心上人的小廝變的面目全非，但是他始終記得那個在鄉下等著他陞官發財的小姐，他終於衣錦還鄉，和小姐團聚，而他和小姐的第一個孩子他卻沒有帶走。」

「問為什麼呢？這人要是做多了個惡事，他也怕啊，這若是有一天，他的靠山倒了，他被參了，那他的家人都要完了，不若把一個孩子送到可靠的人家撫養，以後這血脈不論如何都有的延續，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孩子被敵人知道了，還被偷去撫養長大，長大後被派來殺他爹娘，小廝到死都沒想到，他會死在自己的親生兒子手裏，小姐含恨自殺，那孩子知道後也自殺謝罪，這到底善惡到頭終有報？還是棋差一招忠成恨啊！本是一代梟雄，奈何做賊！」

說書先生還在那感嘆，下面的聽眾們議論開了。

「這小廝本是人生贏家啊，娶了高攀不上的小姐，又當上了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最後竟然死在自己兒子的手裏，若是他不把孩子流落在外也就沒這一出了。」

「這也是他的報應，奈何做賊！好好做人，還有這樣的事情嗎？」

「這小姐還真是瞎了眼竟然看上這樣一個作惡多端的人。」

「話不能這麼說，這小廝還是有本事，沒本事能成為呼風喚雨的大人物？還是孩子就該自己養，什麼保存血脈，不在自己身邊長大，是誰的都不好說嘍。」

安源城最近這齣戲特別的火，聽過的人都是議論紛紛，茶館二樓的雅間裡，何民遠和何夫人獃獃的坐在那，桌子上的茶壺還冒著熱氣，兩人面前的茶水早就涼了。

這齣戲，他們來聽了三場了，還是沒能從震驚裡走出來，好像傻了一樣。

「夫人，你聽清了嗎？」何民遠問道。

前兩次來聽，他們兩個聽完都恍恍惚惚，好像壓在心底最害怕的事情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聽.....聽清了......」何夫人攥著手絹看著坐在面前的男人，他們都到了這個年紀，都不年輕了，現在她能明白戲裡那小姐心中的恨了。

她伸出手狠狠地打了何民遠一巴掌。

何民遠沒有防備被她打個正著，捂著臉怒道，「你瘋了嗎？」

「何民遠，我是瘋了，你賠我兒子，你賠我兒子！」何夫人撲過去死死的抓著他的衣服，一手不停的打他的胸膛。

「當初我就不同意把孩子送出去，你偏要送，那是從我身上掉下的肉啊，現在怎麼辦？啊？你賠我兒子，你就是那戲裡的小廝，當初我爹那麼幫你，結果你呢，發了家就嫌棄我，不停的納妾，就連我的兒子你都給我送出去，你當初是不是就是想著，反正不過一個兒子，以後還會有很多兒子，那一個送出去也沒什麼吧？現在呢？傻了吧，現在就剩下一個繈褓裡的，還不一定能留的住呢！」

何民遠氣的抬起手。

「怎麼？要打我？來，你打啊，你現在打了，要麼在這裏把我殺了，不然我現在就出去，告訴所有人，你就是戲裡的那小廝，也把孩子給送人了！」

何民遠眼睛裏都是紅血絲，猛地蓋住她的嘴，氣急敗壞的低吼道，「你給我閉嘴，難道現在就你一個人難受，那不是我兒子嗎？你捫心自問，這些年，我就是納了多少個小妾，哪個能翻到你頭上來了，我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你還想怎麼樣，你以前都不跟那些玩意兒計較，現在跟我鬧什麼，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唔！！！」何夫人嫌惡的瞪著他。

「夫人，我知道你怪我，我現在也怪我自己，我放開你，你別大喊大叫的好不好？」

何夫人勉強點頭。

何民遠放開她，如喪家之犬一樣呆坐在椅子上，「夫人啊，現在別說是我們送出去的兒子了，我們自己能不能保住命都不一定呢。」

何夫人拿著手帕哭，心中的恨就越發的強烈，因為她男人跟著陳達，對陳達忠心不二，她對陳夫人也是忠心耿耿，按照她的眼色做事，不管是什麼事情都是她在前面衝鋒陷陣，背後別的夫人說的難聽話，她不是沒聽過。

可是他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利益和危害是綁在一起的，現在看來，他們是什麼，他們就是隨時都會被自己兒子殺死的可憐蟲。

而他們還是親自把兒子送出去讓別人變成一把刀的。

她好恨。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何民遠握住她的手，「夫人，我們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