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上是在問什麼？」齊顏看向禦案後面的九五之尊。

「你說你覺得劉易背後有人，這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齊顏直言回道。

她知道自己不能說太多，她本就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若是說的太多，反而會讓那個疑心甚重的皇帝懷疑。

「因為跟本沒有！」劉易陰沉著臉，厲聲反駁道，「我對皇上忠心耿耿！絕對不會背叛皇上……不像謝傅奕跟蕭賀！」

說著，劉易直指謝傅奕跟蕭賀，就像是赤膽忠心的臣子面對毀家滅國的奸臣邪佞：「你們兩，一個是皇上信任的鶴隱衛首領，一個是皇上疼愛的皇長孫殿下！可是，你們卻不思彙報皇恩！反而意圖謀反！」

劉大人說著，又看向皇上，幾欲潸然下：「人證物證樣樣都在！皇上，請不要因為一時心軟！姑息養奸啊！」

劉易說完長長一大篇，禦案後的皇上撩了撩眼皮，輕輕頷首，但是表情卻瞧不出來什麼波瀾。

其他人都沒說話，作為「旁觀者」的齊顏開口了，口氣毫不掩飾冷嘲熱諷：「劉大人好一片赤膽忠心呢！不要忘了！傅奕說的證據！還沒結果呢！」

「子虛烏有的事情，我從不擔心！」劉易一揮手，沖聖上一拱手，「皇上！請您早下決斷！」

聖上不緊不慢點了點頭，看看外面的天色。

夜幕已經降臨，黑暗籠罩下來，一視同仁，無論是普通百姓家還是巍峨的皇宮中，都處處流淌著暗色，即便燈火通明，光明如晝的禦書房，也免不了在燭火顧忌不到的地方，靜靜流淌著暗色。

「謝傅奕，蕭賀，朕的問題其實還沒問完。」九五之尊按了按眉心，說道：「朕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你們。」

謝傅奕跟蕭賀對視一眼，緊緊盯著皇帝。

「後悔嗎？」皇上問道。

謝傅奕稍稍吃驚，沒想到皇上竟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出來。在他們心中，皇帝可不會問這麼虛無縹緲的問題，或者說，他根本不關心他們後悔不後悔，他要的，只是自己大權在握，誰都不能動搖他的那份力量！

「我不後悔。」謝傅奕最先回答說。

皇上雙手交叉，抵著下巴，看著他。

謝傅奕冷笑一聲，道：「皇上心裏想必很清楚，我母親之死的真相……所以，我早晚會動手，只不過早晚的問題。」

皇上對於謝傅奕的回答，不知作何感想，他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

「自己查的？」

「不，是劉易告訴我的！」謝傅奕說著，看向劉易，道：「當然，若不是劉易告訴我，我也不會選擇這麼快動手！現在看來……」

謝傅奕的聲音放緩放慢，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割在劉易的皮肉上：「……這都是你安排好的吧？只可惜，我喪母心痛！沒仔細考慮，上了你的當！」

「謝傅奕！」劉易的臉色刷白，氣得渾身發抖，若不是現在正在禦書房，估計劉易早就挑起來與謝傅奕決一死戰了！

他幻想過無數種跟謝傅奕對峙禦前的情形，無論謝傅奕說什麼，他都想好了理由壓製住他！結果，萬萬沒想到，謝傅奕這邊要拖著他一起下地獄，還言之鑿鑿，每句話幾乎都離不開這個！

「皇上！您不要相信謝傅奕！」劉易沒辦法，只能趕緊刨白，他追隨皇上多年，太了解皇上的為人！

疑心深重！

被他懷疑上，就宛如一隻倉鼠被一條毒蛇盯上！那種滋味絕對不好受，劉易正是毒蛇的獠牙，一體同心！他再清楚不過皇上的手段！

「他就是狠毒了我，要讓我跟他一起下地獄！」劉易恨不能將自己的心挖開給皇上看，「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朕沒說不信你。」皇上擺擺手，示意劉易不要激動。

劉易聞言，總算稍稍放下心來，可這心還沒放穩，侍衛回來了。

那侍衛說是複雜去劉易家拿「證據」——謝傅奕口中的桃花心木的桌子。

「皇上，桌子帶來了。」侍衛將蓋著黑布的桌子抬到前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桌子上。

齊顏跟謝緲易兩人名氣凝神，盯著那桌子，目光若是能實體化，她們早就扯開那蓋布了！

劉易看起來並不緊張，反而自信滿滿地看著皇上。

皇上按了按眉心：「上面有謝傅奕說的痕跡嗎？」

「皇上，請看。」侍衛一把扯開那黑布。頓時，屋中靜默了一會兒，劉易最先叫出聲來：「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就在謝傅奕說的位置，真的有幾道劃痕！劃痕還很新！也很特殊，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不是平日碰撞摩擦弄出來的，而是人為地劃出來的……

「這不可能！」劉易被驚愕攢住，百口莫辯，反反覆復，一句：「這不可能！」

「你身後果然有人！」齊顏指著劉易，「證據就在這裏！」

「我跟本私下裏沒見過謝傅奕！他更沒去過我家！」

「那這劃痕怎麼說？！」齊顏冷笑一聲，「你的意思該不會說，是傅奕潛入你的家中，給你劃的吧？！」

劉易很像反駁一句，是謝傅奕劃得！就是謝傅奕劃得！

可是……

這幾日，他從沒離開過家，即便是離開，家中附近也有人守著。

謝傅奕不可能無聲無息在鶴唳衛的眼皮子地下做這種事！除非他預料到了今天這種局面！

「……」

劉易驟然看向反應，瞪大的眼睛中滿是驚愕！

謝傅奕跟他對視，不知道是不是劉易的錯覺，他忽然覺得，現在的謝傅奕似乎還胸有成竹！他的目光不是一個被逼到絕境該有的樣子！

不對！這都不對……

「皇上！」劉易找回了神志，幾乎沒仔細思索，張口就道，「您要當心謝傅奕啊！」

皇上掃了一眼謝傅奕，沒說話，可那表情神態，分明是在說，一個他手裏的階下囚而已，有什麼值得當心的？！

「與其說這個！」齊顏再次開口，「你倒不如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劉易的心思也在迅速轉動，謝傅奕不可能去他家！他不會劃這些痕跡！鶴唳衛中有叛徒！

「皇上！鶴唳衛有叛徒！」劉易說，「跟謝傅奕裏應外合，想要陷害我！」

皇帝道：「照你這麼說，傅奕是猜到自己會有今天這一天了？」

「我……我……」劉易搖著頭，一時間根本就解釋不清楚，他看向謝傅奕，隻覺得自己被一張網黏住了！直覺告訴他，這張網會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直到將人完全束縛，送入獵物的口中……

「劉易，朕其實很信任你。」皇上說著，揉了揉眉心。

禦案上放著兩盞燈，一左一右，搖拽著光影，將皇上籠罩其中。

「……朕從沒懷疑過你。」皇上的聲音低沉緩慢，磨著一股子暗啞。

劉易百口莫辯，只能依仗皇上的「信任」「我沒有背叛皇上！請皇上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能查出來其中緣由！一定能！」

說道這裏，劉易將矛頭再次對準謝傅奕：「皇上，眼下是趕緊處理這些亂臣賊子！」

皇上沒有看謝傅奕，也沒看蕭賀，而是盯著劉易看。

劉易被皇上盯得渾身直冒冷汗！

「皇上，我，我沒有……」劉大人「噗通」一聲跪下了，「我可以指天發誓，我對皇上忠心……」

「發誓就免了。」皇上打斷了劉易的話，說道，「朕自來不信毒誓。」

「劉易，朕給你一次機會。」皇上慢條斯理地說著，「告訴朕，所有的真相，無論你做了什麼，朕看在你追隨朕多面的份上，不會對你怎麼樣。」

「皇上！我真的沒有！」劉易恨不能磕死在這大殿上，「我對皇上忠心耿耿！從來沒有背著皇上做過任何事！」

「那，你私下跟老六走得近，是怎麼回事？」皇上忽然問道。

劉易一頓，高呼道：「冤枉！皇上！我跟六殿下只不過見過幾次面！說過幾句話！沒有任何勾結！」

「是嗎？」皇上的口氣耐人尋味。

劉易的後背滿是冷汗，臉色蒼白，他緊緊咬了一下下唇，才稍稍見了些血色。

「若是真的如謝傅奕所說……」皇帝慢條斯理地說，「今日，朕殺了謝傅奕跟蕭賀，鶴唳衛沒了對手，老六也沒了對手……對你們，全是好處。」

劉易聽著皇上的論調，嘴巴張了數次，卻幾乎無法反駁，他白著一張臉：「我對皇上忠心耿耿！我絕對真的沒有跟六皇子……」

「你敢把六皇子找來對峙嗎？」謝傅奕忽然說。

「怎麼不敢！」劉易張口駁道，「六皇子不是那張桌子！不會任你隨便陷害汙衊我！」

皇上拜拜手，沖侍衛道：「把老六喊來。」

「是！」

「還有，把兵部尚書周謙傳來。」

「是！」

…………

侍衛趕到六皇子府上的時候，六皇子還沒休息，他正在暖閣裡下棋，聽說皇上大半夜的要見自己，一點都不意外。

跟侍衛道了一聲稍等，六皇子換了衣服，坐上馬車，跟著那侍衛朝著宮中走去。

馬車到了宮門口，並沒有停下下來。

六皇子也沒問願意，他掀開車簾，看著宮門口的景象。

此時已經深夜，皇宮的燈有的點著，有著滅著，外面的景象一般埋在黑暗裏，看不真切，似乎是經歷過一場大戰似得，但是是仔細看，又不太像。

不知何時，竟然又飄起雪來了。

六皇子坐回車中。

車子行了一段路之後，才停住了。

「六皇子，請跟我來。」那侍衛領著六皇子往禦書房走。

下了車之後，六皇子將眼前的景象看的更加清晰了，周圍時不時的，還有宮人在擦洗什麼，血腥味兒還很清晰。

「這裏發生什麼事了？」六皇子忽然問道。

那侍衛頓了頓腳步，說道：「到了禦書房，您就知道了。」

六皇子嘴角揚了揚，沒在繼續追問，也不用他追問，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明天，皇長孫蕭賀謀反的事情，就會傳遍天下！到時候，在無人與他爭了！

與此同時，周謙也進了宮中，他比六皇子要晚一些，在宮門口子下了車，一步一步朝著宮中走。

周大人也注意到了路邊的異常，問了跟六皇子一樣的問題。

領路的侍衛回道：「哦，宮中進行了演武比賽，出了些意外。」

「演武比賽？」周大人停住腳步，「你剛才說演武比賽？」

那侍衛點了點頭。

周謙道「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按理說，宮中舉行演武比賽，必須要經過他這個兵部尚書的案台的！這麼大規模的演武比賽怎麼說舉行就舉行！？

「皇上一時興起，就這麼準備了。」那侍衛笑著解釋說，「傍晚時候開始得，雖然只是演武而已，但是稍微出了差錯，造成了一些人受傷。」

「沒人傷亡吧？」周謙連忙問。

「沒有，沒有。」那侍衛連忙擺手，「只是比賽而已，我們有分寸的。」

「這也太……」周謙說著，長長嘆了口氣。

「所以，這不，皇上找您來善後了。」

周謙又是長長嘆了口氣。

「周大人，請吧。」那侍衛說道。

…………

六皇子先周謙一步走進了禦書房中。

禦書房中此時站著不少人，謝傅奕跟蕭賀，六皇子已經很熟悉了。見到劉易，六皇子也不吃驚，倒是一旁的三個女人，讓他一時間有些意外，特別見到謝緲易之後。

若不是礙於皇上在這裏，他恐怕要跟謝緲易先打招呼。

「父皇。」六皇子規規矩矩行了禮，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謝緲易，問道，「這麼晚了，您叫兒臣來……」說著，目光掃過了蕭賀跟謝傅奕。

「不是朕想叫你來。」皇上指了指下面的劉易，說，「是劉侍衛，他想跟你對峙，以證清白。」

六皇子面露詫異，實實在在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

「劉侍衛跟兒臣對峙……就能證明他自己的清白？」六皇子面露疑惑，「父皇，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