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顏真正清醒的時候，是在三天之後。

謝傅奕就坐在她的床邊，見到齊顏張開眼睛，雙目逐漸清明……謝傅奕的眼睛也跟著泛起光斑。

「齊顏……」他握住齊顏的手，又一肚子的話想跟齊顏說，但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謝傅奕就這麼一直輕輕叫著的名字，一聲接著一聲，低沉婉轉，帶著自己消散不去的愛意。

齊顏張了張嘴，說了什麼，但是聲音太過微弱，謝傅奕沒有聽清楚。

他湊過頭去：「不著急，慢慢的，我在呢，你想說什麼？」

「水……」

「好！好！水！水！」謝傅奕說著急匆匆站起身來，剛要去倒水，激動的滿月已經將水端了過來。

「慢點……」謝傅奕扶著齊顏，將水小心翼翼地遞到她的唇邊。

齊顏低著頭，一點一點地抿著，她每喝下一口，謝傅奕就欣喜一份。

滿月站在一旁看著，小丫鬟擦了擦眼角的淚漬，太好了，太好了……少夫人終於醒了。

齊顏失血過多，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剛回來，她喝完水之後，又昏昏沉沉想要睡去，可心裏裝著事，齊顏知道自己不能這麼睡去。

「謝纖纖……」她低聲問道。

謝傅奕的手微微一僵，說道：「人已經下葬了。」

「她……」齊顏張了張嘴，「要殺我……」

「我知道。」謝傅奕攥緊了她的手，輕聲說道，「現在她已經是死了，齊顏，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我也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了。」

齊顏聞言，這次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謝傅奕就守在她床邊，攥著齊顏的手，另一隻輕輕拂過她的髮絲：「下一次，要早點醒，知道嗎？」

齊顏不知道聽見沒有，沉沉睡去了。

這一覺，沒有噩夢，沒有前世今生的糾纏，沒有愛恨悲喜的折磨，它們都隨著一團白霧消失了。

齊顏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陽光正好，謝傅奕就守在她的旁邊。

「傅奕……」齊顏輕輕喊了一聲，嘴角揚起一個微笑，「早上好……」

…………

兩個月後，天氣越來越冷，臨近年節，但是大街上沒有熱鬧起來。原因很簡單，先帝駕崩，喪期未滿，即便是一年一度的春節，百姓也不能張燈結綵慶祝。

雖然不能張揚，但是該置辦的年貨，倒也沒怎麼少。

齊顏的遠紅書局不經營年貨，生意跟往常沒差。倒是謝傅奕忙得手腳不沾地，不過，不管多麼的忙活，謝傅奕都會趕回家吃飯，雖然有時候已經算不得晚飯，而是夜宵了。

齊顏這邊，不管多晚，都會等著他。

自從前兩個月被謝纖纖刺傷之後，齊顏經歷了一次鬼門關，醒來之後，整個人變化挺大。這一點，除了謝傅奕，就屬跟在齊顏身後的滿月最深有感觸。

齊顏開始主動詢問其謝傅奕的去向了，要知道，以前少夫人可是從來不關心公子去了哪裏，見了誰，做了什麼？謝傅奕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甚至還有些想要躲避，現在……

變了，完全變了。

小滿月跟在齊顏的身後，看著少夫人全心全意地做晚飯。

「少夫人，你在書局忙了一天了，晚飯還是我來做吧。」滿月說著，就要幫齊顏。

齊顏道：「在書局就是看看帳，我不累。」

說著，又投身到了飯菜中。

滿月這才知道，自己少夫人還是個挺擅長做飯的，而且花樣還不少，眼下，她家少夫人竟然正在用蘿蔔雕花，還雕得像模像樣，挺好看。

「少夫人，你都是什麼時候學的？」滿月驚奇，「我都不知道，你還會這一手。」

「以前閑著無聊，打發時間用的。」

前世，剛嫁到謝家之後，若是謝夫人不來找茬兒，那時候的齊顏倒是挺閑的，她也沒機會看書算帳，就把時間花在了後廚上。

雕花也是那個時候學的。

齊顏說：「這個，還是一個丫鬟教我的呢。」

她曾經不願意回憶起前世的事情，現在卻可以這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來。

「誰啊？」

「你不認識。」齊顏對那那個丫鬟也沒什麼印象了，因為，她也只在自己的院子中待了沒多長沙回見，就被送走了。

「說起丫鬟。」小滿月說，「少夫人，老太爺讓你招募小人，你打算什麼開始啊？」

「明天。」齊顏道，「我跟書局說好了，明天一天，我都不去了。」

「那我陪著少夫人一起！」滿月握起拳頭。

小丫鬟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現在的她也算是謝家的「老人兒」了，招來的丫鬟下人，要好好把把關，看他們合不適合適，可不要再像之前的那些下人，謝家出了事，大難臨頭各自飛也就罷了，竟然還要回頭狠踩謝家一腳……

「好。」齊顏笑著應下了，將雕好的話花兒，放在了盤子總。

她雕的，是一朵並蒂蓮，比起專業的師父是差了一些，但是好在也能入眼。

「好看！」滿月很給齊顏面子，不應拍手。

齊顏笑著，揉了揉小丫鬟的腦袋。

…………

謝傅奕坐在飯桌前的時候，看到一桌子飯菜，吃驚詫異。

「齊顏，這是你做的？」謝公子驚喜地看著對面齊顏。

「是啊。」齊顏點點頭：「嘗一嘗。」

「好，好……」謝傅奕也連忙幫齊顏夾菜，「你也吃啊。」

齊顏說：「我專門做給你的。」

謝傅奕一頓，差一點噎到。

「齊顏？」謝公子看著齊顏，竟然有些小心翼翼，「你專門做給我的？」

齊顏點點頭。

謝傅奕慢慢放下了碗筷，臉上的表情竟然一點點緊張了起來。

「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齊顏一歪頭，眨眨眼。

「這不會是……合離飯吧？」謝傅奕說著，忍不住輕輕吞咽一下。

「怎麼這麼說？」齊顏有些哭笑不得。

謝傅奕實話實說：「我有些不習慣……」

齊顏想了想，捂嘴笑了：「不習慣什麼？我對你好？」

謝傅奕老老實實點了點頭：「我說實話……」謝公子實話出口前，輕輕嘆口氣：「我總覺得自己現在在做夢，因為太美好了，你會等著我，會幫我理衣服……還會幫我做飯……」

謝傅奕的聲音有些嘶啞：「齊顏，你不知道，這是我重生以來，日夜期盼的……」

這些，尋常夫妻都會有的溫情，這是謝傅奕曾經擁有過，卻又被他弄丟了。

齊顏單手托腮：「我想通了。」

謝傅奕一頓，看著他。

「多過一輩子。」齊顏輕輕嘆口氣，說道，「我不跟自己找彆扭了，既然喜歡，就不要自己折騰自己，好好珍惜當下，才是最好的。」

「喜歡？」謝傅奕輕輕吞咽一下，「喜歡我？」

「我沒說過嗎？」

「說過！說過！」謝傅奕一把抓住齊顏的手，「可是，我想你再說一次……不！是每天都跟我說一次。」

齊顏輕咳一聲：「那多肉麻？」

「不肉麻！」謝傅奕道，「互相喜歡，怎麼會肉麻？」

「我不……」齊顏抽回自己的手，她雖然承認自己重新喜歡上了謝傅奕，心裏不跟自己找彆扭了，但是，這不代表她要把這句話每天掛在嘴上。

「還是好肉麻？」齊顏說著，搓了搓胳膊。

「那我每天告訴你，好不好？」謝傅奕說著，人走到了齊顏的身邊，他從後面抱住她，「我每天都會跟你說一遍，我喜歡你……我愛你……好不好。」

一邊說著，謝傅奕轉頭，輕輕吻了吻齊顏的鬢角。

齊顏舔了舔嘴唇：「嘴又沒長在我身上……」

謝傅奕知道她這是彆扭，沒有直接答應，也算是間接答應了。

「齊顏……」謝傅奕將她抱得更緊，似乎一時間滿腔溫情與愛意都要與她傾訴，但是話到了嘴邊，卻只是一句件簡簡單單的，「齊顏……」

齊顏輕輕躲了躲，咕噥道：「好癢啊……」

謝傅奕沒有避開，側著頭，在她耳唇後面輕輕戳了一下。

齊顏隻覺一陣酥麻，從尾椎直竄到全身。

「別，別鬧……」她的臉漲的通紅，手足無措，用手肘推了推身後的謝傅奕。

謝傅奕沒有避開，反而朝著另外的耳唇啄了啄。

齊顏頓時像是被人下了麻藥，那麻藥伴隨著一陣說不出的心悸，連腳趾手指都是一陣陣地酥麻，像是小螞蟻爬過……

「別，別……」齊顏小聲叫了一聲，但是那聲音就跟貓兒似得，沒有一點點地威懾力，反而像是在撒嬌。

謝傅奕低聲笑了笑，更加變本加厲。

齊顏被他抱在懷中，想動又不能動作太大……她就像是被一條紅線纏住的人偶，而始作俑者的玩偶操縱師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謝，謝……傅奕……啊……」齊顏小小叫了一聲，眼尾泛紅，雙目濕潤。

「叫相公。」謝傅奕低沉的，誘惑的聲音鑽進耳中，激起一陣波濤。

「相……相公……」

…………

三個月後，冬季已過，春季來臨。

齊顏正在遠紅書局撥算盤清算一天的帳目，其他人也忙著收拾書。

最近遠紅書局的生意很不錯，大家的心情也不錯。

「少夫人。」就在此時，一人走進店裏啦。

齊顏抬頭一瞧，竟然是歐陽大夫。

「好久不見。」齊顏笑著打招呼，又不僅往歐陽大夫身後敲了敲，問，「怎麼就你？張神醫呢？」

「他？」歐陽大夫按了按太陽穴，看起來有些頭疼。

「先不說這個了……」歐陽大夫說，「我來買幾本書。」

「醫術的話，在那邊。」齊顏給歐陽大夫指了指方向。

「不是醫術。」張神醫大夫說，「我想買話本。」

齊顏眨眨眼，不知道歐陽大夫也喜歡這個。

「話本我們這裏多了去了，各種類型的都有，歐陽大夫，你想看哪一種啊？」

歐陽大夫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後腦杓：「談情說愛的吧。」

齊顏眨眨眼：「談情……說愛的？」

「差不多，就是這種吧。」

「你買來，自己看？」作為書局老闆，齊顏知道自己不能追問客人的私隱，但是最為朋友，她沒忍住。

「恩。」歐陽大夫紅著臉，點了點頭。

「跟我來，我帶你去看看。」齊顏說著，領著歐陽大夫選書。

「有沒有那種，教人談情說愛的？」歐陽大夫後紅著臉，問道。

「有。」齊顏心中更加疑惑，難不成歐陽大夫準備談情說愛？可是不應該啊，他不是……

「嘔……」齊顏的想法被自己突如其來的乾嘔打斷了。

她把書往歐陽大夫手裏一塞！轉身跑出去吐了。

「少夫人，你沒事吧？」歐陽大夫問。

「沒事。」齊顏說，「從今天早上開始就這樣了，應該是吃錯東西了……」

歐陽大夫也不說書不書的了，跟齊顏道：「讓我給你把個脈。」

齊顏沒所謂說：「沒事，我好著呢。」

「只是把個脈。」歐陽大夫說」，「我擔心安魂九針會有後遺症。」

「好吧。」

齊顏順了歐陽大夫話，坐下來，乖乖讓他把脈。

歐陽搭上齊顏的脈，稍稍一會兒，微微一怔。

「怎麼了？」齊顏見對方竟然笑了，有些詫異，「歐陽大夫？」

「恭喜少夫人，賀喜少夫人。」歐陽大夫笑著看齊顏。

齊顏先是一頓，隨即意識到了什麼：「你，你該不是說……」

「對的！」歐陽大夫說，「你有喜了，兩個月的身孕，你都沒發現？」

齊顏捂著嘴，又驚又喜：「我，我不知道啊，我……」

「以後，可要注意身體了。」歐陽大夫說，「像這種長站，或者久坐的事，盡量都減少一些……」

「我，我知道。」

齊顏一時間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麼情緒，前世，她那腹中的孩子沒有來到這個世上，這一生……這一生……

齊顏輕輕捂著自己的腹部，這一生，我一定護你周全。

「齊顏。」就在此時，門口傳來了一道聲音。

謝傅奕來接齊顏一起回家了，他站在門口，夕陽就披在他的肩上，柔和又安靜。

齊顏快走了幾步，又意識到什麼，放慢了腳步。

「齊顏？」謝傅奕看著與往常不太一樣的齊顏。

「告訴你個好消息……」齊顏湊近謝傅奕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