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進謝府之前，你見過謝傅休幾次？」張神醫又問。

「好多次……」

「最早那一次呢？」

「最早？」

「對！在伽藍寺見到謝傅休之前，你是不是還見過他？」

齊顏微微皺了皺眉，沒有立馬回答。

「齊顏？」這時候，謝傅休輕輕開口。

他的聲音讓齊顏徹底打開心扉，輕輕揚起了嘴角，說：「見過，不過大公子應該忘記了……」

「什麼時候？」

「我，我快餓死的時候。」齊顏回憶著那個讓她一輩子都難忘的一幕。

…………

…………

北風呼嘯，大雪紛紛，七八歲的齊顏蜷縮在牆角。儘管她選了避風的地方，但是寒氣逼人，直往人骨頭縫裏鑽進去。

身上破舊的棉衣根本不禦寒，肚子還餓的咕咕亂叫。

小齊顏面黃肌瘦，頭暈眼花，寒冷飢餓一起襲擊她單薄的身子。

她無力反抗，只能蜷縮著身體，抱緊了雙臂，想要稍稍不那麼冷……

「有個乞丐。」一道清脆的聲音傳過來。

緊接著，一雙看著很暖和的鹿皮小靴子出現在了眼前。

齊顏抬起凍得幾乎僵硬的脖頸……

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衣著華麗，白白凈凈，精緻的面龐漂亮的不辨男女。

「公子……你離她遠點。」一個奴僕拉住那個小公子，「不乾不淨的，別弄髒了你。」

「她很乾凈。」那小公子甩開那個僕人，往前一步，蹲下身。

他跟蜷縮著的齊顏平視著。

僕人還想勸他：「公子……你要是可憐她，賞她幾個錢就是了，我們快走吧，時間不早了。齊家那邊還等著我們呢。」

那小公子依舊沒動，他沖齊顏笑了笑，歪著頭說：「跟我走吧。」

齊顏眨了眨眼。

「公子，你說什麼呢？」跟在那小公子身後的僕人，驚呼道，「她就是個髒兮兮的乞丐……」

「她不臟。」那小公子有些不開心地瞪了那僕人一眼，他回頭看齊顏，笑了笑，說，「我挺喜歡你的，跟我走吧。」

齊顏聲音嘶啞，乾澀：「走？」

「嗯。」那小公子伸出手，「從今往後，你就跟我了！」

齊顏眨了眨眼。

「好不好？」那小公子的手還伸在她面前。

齊顏受到蠱惑一般，她也根本無法抗拒。

「好……」小小的齊顏將手放到了那小公子的手裏。

…………

…………

「是大公子救了我……」齊顏回憶往事，嘴角仰著一抹溫暖懷念的笑容，「當初是大公子救了我了……是大公子……」

她說著說著，聲音又低了下來，似乎是又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

…………

小齊顏被那個錦衣小公子帶上了馬車。

齊顏縮在馬車的角落裏，瑟瑟發抖。

小公子道：「你怕我嗎？」

齊顏搖了搖頭，又輕輕點了點頭。

那小公子笑了笑，說：「我正好缺一個小廝，以後，你就是我的小廝了。」

說著，小公子輕輕嘆口氣：「我想自己找小廝，不想用爺爺的人。」

齊顏張了張嘴，她很問眼前的小公子，丫頭也能做小廝嗎？她在之前的主人家裏時，小廝都是男的啊……

「好不好啊？」那小公子問，

齊顏直直看著他，有些走神。

眼前的小公子長得太好，粉雕玉還平易近人，讓人想要親近，可是又心生敬畏不敢貿然靠近……

「你有聽我說話嗎？」那小公子問。

齊顏連連點了點頭，有些像是驚弓之鳥……

「哈哈。」那小公子笑起來，「你可真可愛。」

「……」

可愛的齊顏，最後還是沒有成為那個小公子的小廝。

小公子帶著她去了齊家，到了齊家之後，齊家當時的老夫人，也就是齊清安的奶奶，也看上了齊顏。

那時，齊顏被齊家的丫鬟洗漱一番，當她被帶到小公子身邊時候，小公子嚇了一跳。

「你……」他看著齊顏穿著丫鬟衣服，「你是小姑娘呀？！」

「我，我……我是……我不是……」齊顏絞著手指，支支吾吾想要解釋，但是，她憋紅了一張臉，什麼都沒說出來，倒是急得眼圈泛紅。

她想說，我是姑娘，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小公子道：「真可愛。」

「哎？」齊顏眨眨眼。

「這樣你就做不成我的小廝啦。」那小公子說。

齊顏失落地低下頭。

「那你做我的丫鬟吧。」那小公子說。

齊顏那顆彷彿掉入河底，有些溺水的心臟，一下子被拉出了水面。

小公子背著手，笑著問她：「好不好呀？」

齊顏小雞吃米地點頭，「好！好……」

「等一等。」這時候，齊清安的奶奶開口了。

齊家老夫人笑得很慈祥，她走到了齊顏的身邊：「這個小姑娘，我越看越喜歡，小奕啊，你把這個姑娘讓給我吧。」

那小公子說：「齊奶奶，你身邊不是有很多丫鬟伺候嗎？」

「可是，沒有這個年紀的呀。」齊家老夫人說著拍了拍齊顏的肩膀，沖那小公子說，「這姑娘，我越看越喜歡呢。」

那小公子依舊沒說同意不同意，他看向齊顏：「你呢？你想跟我，還是跟著齊奶奶？」

「我……」

「跟著我奶奶吧。」這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從內室中走了出來，她直接走到齊顏的身邊，抬手挽住了齊顏的手臂。

「清安？」小公子道，「你怎麼躲在裏面？」

那小姑娘就是齊清安，她挽著齊顏的胳膊不撒開，沖那個小公子說：「你把她讓奶奶嘛。我也看她挺順眼的。」

說著，齊清安又看向齊顏：「你跟我玩兒，我比傅奕對你好！」

傅奕……

齊顏轉頭看向那個小公子。

原來他叫傅奕……

之後，事情就那麼定下了，齊顏齊清安死纏爛打，最後被齊奶奶留在了齊家。

而那天，齊顏最大的收穫，就是知道那個救她小公子名字叫「傅奕」。

下人說，他是謝家的公子。

謝傅奕……

齊顏一直以為當初救了自己的人，是謝傅奕，所以她才會義無反顧愛上他。

直到……她認識了謝傅休，直到她跟謝傅休一次無意地談話，她才知道當年的真相。

那年去齊家的人，不是謝傅奕而是作為雙胞胎的謝傅休。

可憐，她一直愛錯了人。

不過，好在她重生了，這一生，不會在認錯了。

…………

…………

齊顏將事情斷斷續續說了出來。

雖然她說得不是很流暢，但是屋裏的人，聽得鴉雀無聲。020讀書

「大公子救了我一命……」齊顏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眷戀，「要不是他，我在街頭不是凍死，就是餓死……」

「我救了你……」這時候謝傅休的聲音傳來。

齊顏點著頭：「對。」

「……」

對面的謝傅休一陣沉默。

張神醫已經幫齊顏施好針了，緩緩說道：「你跟謝傅休還有哪些讓你記憶深刻的事情？」

「記憶深刻……」齊顏無意識地重複著張神醫的話。

「對，讓你印象深刻，至死都不能忘的。」

「至……死！不忘……」齊顏的眉心皺了皺。

張神醫在強調那個忘字，但是齊顏卻落在了那個「死」上。

前世，她死過一次了。

死的時候，她最念念不忘的，就是謝傅休了……

「我一直都沒有忘記……」齊顏說，「死了都沒有忘記。」

甚至，她一把火燒了謝家的時候，最後還看到了謝傅休。

他衝進火海抱住了她。

齊顏記得火舌在身上蔓延的滋味，記得濃煙嗆進口鼻的痛苦。不過，那時候，都不重要了……

她見到了謝傅休。

「我不會忘了大公子。」齊顏說，「死了也不會忘記。」

「……」

「所以，齊顏，你很愛謝傅……休，對嗎？」張神醫問。

齊顏雙目閉著，她此時沒有神智，但是幾乎是本能，鄭重地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真的認識謝傅休嗎？」張神醫問。

齊顏微微一歪頭，腦子像是一時間不能明白張神醫這話的意思。

「齊顏，你對謝傅休的記憶，你能把你們認識之後，到現在所有的事情，按照時間順序，絲毫不差的複述出來嗎？」

「我能。」齊顏說。

「我聽著。」張神醫說，「謝傅休也在聽著呢，說吧。」

「我們……」齊顏本來張嘴要說，但是嗓音在喉嚨裡卡住了。

「我嗎，我跟大公子……」

哎？

齊顏心裏一慌，為什麼會這樣？！

她心裏明明很清楚自己的對謝傅休的感覺，明明記得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但是若是按著時間一點點敘述，她怎麼會覺得凌亂。

「齊顏？」

齊顏久久不能開口，她就像是被困在了迷宮之中。

「齊顏，謝傅休在等你呢……」

「我，我可以說，我們小時候認識，後來，後來在伽藍寺再見，然後我嫁入謝家再見到他……」

「嫁入謝家的時候，什麼時候見到他的？」

「在我被謝夫人懲罰的時候，那時候她罰我不許吃飯！我餓的頭昏眼花……」

「那時候，你嫁進謝家多久了？」張神醫忽然打斷齊顏。

齊顏被問的愣住：「多久？」

「對！多久？！」

「……」

「我，我……」齊顏一時間想不出來！

怎麼會想不起呢！為什麼她越是想將自己謝傅休的記憶清楚回憶起來的時候，看到的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

怎麼會……

齊顏搖著頭，想要將腦中凌亂煩躁的感覺甩出去！

「齊顏！你好好想一想……」張神醫緩緩逼問。

「我……我……」

「你的記憶為什麼是凌亂的？！」

「我……」齊顏被問的心裏煩躁，一陣噁心感湧了上來，頭痛欲裂。

「夠了！不要在問她了！」

她聽見了謝傅休的聲音。

不……

不是謝傅休，他不會這麼疾言厲色，這是謝傅奕……

謝傅奕？

可是，她不是在謝傅休身邊嗎？

「啊！」齊顏抱著頭，頭痛欲裂！

張神醫目不轉睛看著齊顏，他往前一步，想要趁熱打鐵！

「沒聽人家說，夠了嗎？！」這時候，歐陽大夫走上前，攔住了張神醫。

「只差一點了。」張神醫說。

「你沒見，她都快要崩潰了嗎？」歐陽大夫皺著眉：「所以我說，我不同意這種做法！」

「……」

「反正，她醒來之後不會記得。」張神醫說。

「那也不人道！」歐陽大夫道。

「你就是婦人之仁，才會……」

「出去吵。」輪椅上的人揉了揉眉心。

張神醫跟歐陽大夫對視一眼，雙雙退了出去。

…………

…………

齊顏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是在床上。

謝傅休的床上。

「哎？」她坐起身，揉了揉渾渾噩噩的腦袋。

「醒了？」謝傅休坐在她床邊，似乎一直在看著她來著。

「我怎麼在這裏？」齊顏看著面前的謝傅休，有些不好意思，心裏又有些竊喜。

「剛才張神醫給你施針，你昏過去了。」

「又昏過去了？」齊顏抓了抓後腦杓。

謝傅休說：「覺得怎麼樣？」

齊顏歪著頭，努力地回憶著，結果腦子一片空白，真真的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想不起來了。」齊顏說。

「那就不要強迫自己去想。」謝傅休說，「省的頭疼。」

齊顏吐著舌頭笑了笑。

「你呢？大公子，你覺得怎麼樣？」

「我很好。」謝傅休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覺得很好。」

齊顏道：「我，我就是忍不住想問問你……」

謝傅休點著頭：「我了解。」

「啊！」齊顏忽然一驚。

「怎麼了？」謝傅休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不，不是的。」齊顏看了看窗外，「都這麼晚了？」

謝傅休說：「是啊，時間確實不早了。」

「我要走了。」齊顏從床上下來，有些依依不捨。

不過沒辦法，這個時間謝傅奕要回來跟她一起吃晚飯了，齊顏必須趕回去。

「好。」謝傅休說，「路上慢些。」

「嗯！」齊顏重重一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道：「我一有機會！就來看你……」

謝傅休沖她微笑，輕聲細語，說道：「嗯，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