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世界裏，曲瀾深突然瞧見了一抹紅。

這塗鴉牆四周沒什麼店鋪，此時無人經過。

所以那個撐著紅傘過來的人，就顯得格外突兀。

曲瀾深隔著雨簾，看不清紅傘下的人，可他記得那少女裙擺上的花紋。

精緻的小皮鞋踩過積水，站到了他面前。

少女將紅傘往上移，「抱歉呀，我來晚了。」

曲瀾深愣了下，「你……你現在才來？」

「嗯，那店家不好對付。」少女輕聲說，「費了點時間，還好你沒亂跑，在這裏等我。」

曲瀾深：「……」

曲瀾深張了下唇，半晌沒說出話來。

「這麼大的雨，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少女好像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開始打量四周。

「……噢。」

曲瀾深沒有反對。

靈瓊：「我剛才過來那邊好像有個酒店，我們去那裏吧。」

曲瀾深一驚：「……不行。」

要是去酒店，他的行蹤就暴露了，肯定會引來人的。

「為什麼？」

「你過來的路上沒看見嗎？」

「？？」

撐著紅傘的少女滿臉疑惑，似乎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曲瀾深吸口氣，「我被通緝了。」

「啊……為什麼啊？」

靈瓊以為曲瀾深不會回答，結果他居然說：「我也不知道共春要塞為什麼要通緝我。」

他說『不知道共春要塞為什麼要通緝他』，所以若是來的是其他人，他是知道原因的。

靈瓊也沒追問，有些苦惱地坐到他旁邊，「那我想想辦法吧，總不能大晚上露宿街頭吧。」

少年往旁邊挪了挪。

可這地方就這麼大，他再怎麼挪，兩人都得緊挨著。

少女偏過頭來，眉眼都是輕柔的笑意：「我可是你的神明呢。」

她手中的紅傘收了起來，傘尖抵著地面，在她掌心裏慢慢旋轉。

少女臉上的輕柔笑意，彷彿染上了聖光，真的有那麼幾分聖潔起來。

神明……

曲瀾深抱著胳膊，也不知道信沒信她的話，看上去有些消沉。

靈瓊抬手拍下他亂糟糟的頭髮：「好啦，不要亂想，有我保護你，你很安全的。」

「那我們晚上住哪兒？」他悶聲問。

「……」

【親親，抽卡嗎？為您提供最優質的住宿環境，說不定還可以和崽共度一夜呢！】

……

……

曲瀾深仰頭看那碩大的招牌，不太確定地看著靈瓊：「我們要住這裏？」

這地方……一進去，他就會被發現。

「嗯哼。」

「……」

她是不是故意的？

靈瓊不知哪兒摸出來一頂帽子，扣在他腦袋上，按著他腦袋往下壓了壓，說不出的自信：「放心，不會被發現的。」

曲瀾深都來不及反抗，就被她拉著進了那金碧輝煌的酒店。

靈瓊拉著他穿過大廳。

此時前台沒什麼客人，靈瓊抽出一張卡片遞過去，「給我一個房間。」

前台接待接過卡片，抬頭看向遞給她卡片的人。

她還沒看清，就聽那人又說，「麻煩你快點。」

前台接待隻覺得那聲音很好聽，不知怎麼就有些恍惚，她下意識地說：「好的，您稍等。」

曲瀾深分明瞧見靈瓊遞過去的是別人的身份卡。

然而前台接待居然根本沒問，好像沒發現一般，甚至都沒問他要身份卡。

直到他坐在客房裏，還有些不真實。

就……住進來了？

「洗個澡吧。」靈瓊指了指浴室：「好好睡一覺，明天會是新的一天。」

「噢……」

曲瀾深如提線木偶一般，進了浴室。

站在浴室裡，被冰涼的水一衝，他才有一種清醒感。

這段時間的奔波，和那些死在禁區裡的人……此時突然排山倒海朝他湧來，強烈的窒息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少年蹲在地上，抱著胳膊，任由冰冷的水沖刷他的身體。

……

……

曲瀾深洗好澡出去，裹著酒店提供的浴袍，不太自在地捂緊自己，「我洗好了。」

「嗯。」

曲瀾深見靈瓊沒看自己，挪到離她遠一點的地方。

房間一時間安靜下來。

曲瀾深似乎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兒，視線打量完整個房間後，最後看向房間那唯一的床。

「這個房間只有一張床……」他們要怎麼睡？

「當然是……」靈瓊餘光掃到少年不太好的面色，那或許是緊張也或許是忐忑，她將『我睡床』三個字咽回去，「你睡床吧。」

看在崽這麼可憐兮兮的份上，今天就做個好人好了。

曲瀾深自己一個男生，哪好意思睡：「你……你睡吧。」

靈瓊輕哼一聲，「我們神明不需要睡覺。」

「……」

「？？？」

曲瀾深想起在禁區裡，每次他短暫驚醒時，都看見她坐在一旁，並沒休息。

靈瓊並不是不需要休息。

她這身體只是睡眠時間較少。

偶爾不睡也沒什麼關係。

曲瀾深蜷縮進柔軟的床榻上，躺得規規矩矩。

他聽見靈瓊去洗漱了。

那些細微的聲音此時彷彿被放大了。

曲瀾深並不想聽見，可這房間太安靜，他沒法控制。

不知是太累，還是環境太舒服，曲瀾深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聽見聲音驚醒，發現房間的燈已經關了。

「怎麼醒了？」女孩兒的聲音從右邊傳來。

曲瀾深扭頭去看，她坐在右邊的單人沙發裡，微弱的光線勾出了她的輪廓。

「睡吧，很安全。」

「……」

曲瀾深調整下呼吸，閉上眼睛。

可這次卻怎麼也沒法入睡。

「你……你叫什麼？」走了這一路，她沒說過自己的名字，他也沒問過。

「端木白。」

「你給誰賣命？」

靈瓊不知道曲瀾深之前經歷過什麼，無奈道：「我給我自己賣命。」

誰能讓爸爸給他賣命？

嫌命長呢！

曲瀾深沒再出聲，靈瓊沉默會兒，問他：「你打算去哪裏？」

「……不知道。」

曲瀾深聲音很低，極力壓抑著某種情緒，被子底下的身體緩緩蜷縮起來，似乎這樣能給他更多的安全感。

女孩兒輕軟的聲音緩緩響起，「沒事，以後再說。」

房間倏地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悶聲悶氣地問：「你如果真的是神明，能讓時間倒流嗎？」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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