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小春叫道：「我們都被羅神醫遣散了呢！前些日子遣散了兩批，我們是最後一批了。」

紅扶蘇問：「你們有去處嗎？」

「有的。」小春說：「羅神醫給了我們三個月的例錢，安排好了去處。只是，我們都不捨得離開這裏！」

紅扶蘇皺了皺眉，進去找羅璟，問他為何要把人都遣散。

羅璟跟她說，他要去雲遊四海，短時間內不回來了。

「又去雲遊？」紅扶蘇問：「您十年有六年都在雲遊，還沒遊夠嗎？」

羅璟說：「我大周幅員遼闊，還有許多好地方為師未曾去過。」

紅扶蘇沉默了一下，轉移話題說：「師父，我昨晚上又夢到師娘了！」

羅璟笑了笑，說：「我倒是想夢到她，卻一次也沒夢到過！」

「師父，我覺得不對勁。」紅扶蘇卻說。

「什麼不對勁？」

「我又做了跟上次一樣的夢！」紅扶蘇說：「她想要飛升到有光的地方去，可是周圍的黑影阻擋了她，她很難受。」

羅璟不甚經意地說：「也許是你總琢磨那個夢吧！所以又夢到了，不用大驚小怪的。」

紅扶蘇點點頭：「好的師父。」

「其實我倒是覺得，可以找人解一解夢。」卻是雲寒在旁說。

羅璟失笑搖頭：「解夢？你還信這個？」

「本來，我不信這些玄學。」雲寒說：「但是上次在金佛山，親眼見到了雙生子的天象，便覺得頗為神奇。連明智大師也說，肉眼看不到的，不一定不存在。肉眼看到的，也未必就存在。長存敬畏之心，多聽專士之言，總沒有壞處。」

羅璟也覺得有些道理，想到紅扶蘇描述的夢中場景，說：「那你覺得，蘇蘇夢中所見，有什麼意味麽？」

雲寒搖頭：「我未曾研究過這個。」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叫聲：「有人嗎？羅神醫在嗎？」

羅璟走出去，說：「對不住，鄙館已關門歇業。」

「羅神醫，我是城北王巫祝家的家僕，她請您去一趟，說是有要事。」走進來一個家僕打扮的中年男人，對羅璟說。

「王巫祝？」羅璟皺眉。「她找我做什麼？」

這位在渝州城名聲跟他差不多響亮，說是可以通陰陽。

羅璟向來認為她是個神神叨叨的騙子。

這些年來，也從未有過任何交集。

「還望羅神醫能走一趟。」來人堅持：「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師父，我們去看看吧。」紅扶蘇在旁說。

羅璟也生出幾分好奇來，答應了。

三人一起來到王巫祝那邊。

她住在一個深巷當中。

或許是兩旁林蔭樹茂密的緣故，越往裏走，越有一種陰森之感，陽光明明燦爛，卻照不到人身上似的。

靠近她的住所，圍牆上便掛著些五彩斑斕的瓔珞、符紙和鈴鐺組成的東西，充滿著強烈的巫祝氣息。

進去後，那王巫祝就在裏頭盤膝坐著。

她穿著一身寬大的黑色衣袍，頭上戴著羽毛插成的帽子，五十來歲，臉色黝黑，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羅璟出聲：「請問……」

那王巫祝驀然睜開眼睛，汙濁的眼睛裏，卻是無比驚喜的光芒，叫道：「五哥！」

羅璟渾身一震。

紅扶蘇也渾身一震。

這聲音，居然跟師娘一模一樣！

要不然人家能跟羅神醫齊名呢？

果然有些本事。

「你……」羅璟張大嘴，跟見鬼了一般。

「五哥，你瘦了！」王巫祝流下一行淚來。

紅扶蘇：臥槽！真的好像！

「娘子，是你嗎？」羅璟驚疑不定地撲過去。

「你別過來！」王巫祝卻說：「你陽氣太重，我受不住！」

可憐的羅璟生生剎住腳步。

「五哥！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王巫祝說：「此番到了陰間，我方才知道，因果輪迴，著實不假！我之所以會一輩子遭難，卻是我上輩子作孽，殺人太多所致！」

羅璟：「什麼？」

「我殺孽太重，幸好夫君一直行醫救人，夫妻一體，也間接地為我超度了不少冤魂！但是，尚且不夠！如今我困於陰間，被徘徊不肯投胎的冤魂所纏，不上不下，難以超脫，還望夫君搭救！」

羅璟聽得淚流滿面，這不是蘇蘇夢中的場景嗎？

原來她真的給蘇蘇託夢了？

「娘子，我本就打算等做完尾七法事就下來陪你！那便不等明日了！我這就來！」他拔出隨身的長劍，就要抹脖子。

雲寒想要出手，紅扶蘇卻一把拉住他。

雲寒看了她一眼，便沒動。

「住手！你還想增加我的罪孽嗎？」那王巫祝卻是一聲慘呼。

「什麼罪孽？」羅璟獃獃看著她。

「你若也因我而死，只會繼續增加我的罪孽，你以為你能救我？你若變成鬼魂，你什麼也做不了！」

羅璟停下抹脖子的動作：「那我要如何救你？」

「繼續超度他們！你每救一個人，就能超度一個。你再多救些人，我就可以超脫了！」王巫祝說：「看在你我夫妻一場的份上，能不能幫我一下？我真的不想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被這些冤魂糾纏！」

羅璟沒說話。

「我的時間不多了！」王巫婆的聲音漸漸弱下去：「五哥，夫君，你我夫妻一體，只有你能幫我！我求求你了……」

羅璟忙說：「好！我答應你！」

「如果你真的為我好，記住，切不可因我而殺生，因我而頹廢，你要因為我去救人，因為我去過好後半生的生活，這才是我的福報……」王巫婆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後，她閉上了眼睛，垂下頭，跟死過去了一般。

三人都定定地看著她。

突然，她又長吸了一口氣，驀然翻了個大白眼，重新活了過來。

這演技……紅扶蘇表情豐富。

看到眼前的三個人，她站起來，說：「剛剛，我被一個女鬼上身了！」

這個聲音，卻是又粗又嘎的老婦聲音，與剛剛截然不同。

「你是羅神醫吧？」王巫婆看向羅璟。

羅璟還在發獃，半天才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