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殺他不難。」少年大巫目光清澈，望向李天成的眼神非常平靜，用蒼老且腐朽的語氣淡然說道：「只是你們的方向錯了。」

「方向錯了？」李天成微微一怔，看著眼前少年：「老祖這話的意思是？」

他不解，甚至內心深處還有些不以為然。

方向怎麼會錯？

別看他非常尊重眼前這位，但實際上，雙方的境界跟層級，其實是一樣的。

少年模樣的大巫，只不過活的更久一點而已。

當然，這個更久，其實是很久很久，久遠到李天成也不清楚，這群老不死究竟活過了多少個劫。

根據他的推算，至少幾十個劫以上了。

再加上這群大巫的神通術法非常奇特，與這個時代的修行者完全不同，屬於是另一條路上的超級進化者。

他們的道，當下的人很難理解。

雖然未曾當面問過，但李天成卻私底下認真研究過，發現這群神秘而又古老的大巫，起源可以追溯到無上大能眼中的「神話時代」，那是真正的洪荒時代。

也是修行界公認的——「創世時代」。

少年大巫看著李天成，點點頭，道：「就是說，你們將目標放在凌逸的輪迴身上，這個方向，是錯的。」

李天成有點反應過來了，他微微皺眉，看著少年大巫：「您的意思是……無盡星海？」

少年大巫點點頭，道：「不錯，其實所謂轉世輪迴，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見李天成想要反駁，少年大巫微微一笑，道：「那只是一種歷練，這麼說，或許你更容易理解一點，如果我說轉世輪迴其實是一種幻象，如果我告訴你那是一種『空』，以你的道行，是很難理解的。」

這麼說，多少令李天成這位人們口中的大天君，上九天的上位者有點難堪甚至有些被冒犯和羞辱的感覺。

但李天成卻突然感覺後背有一絲絲冷意頭皮也有點麻麻的。

這有點嚇人！

身為一個同樣活了很久，坐在歲月長河岸邊看浪花朵朵的無上大能李天成認為自己早已看透了這世間的本質。

可眼前少年大巫的話，卻讓他感覺自己一如當年剛出生不久的時候……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孩子。

按照境界來說大家同處無上這個領域，可按照對這世界的理解來說彼此間的差距……著實太大了。

少年大巫接著道：「你只需要知道任何的所謂輪迴，都不過是真靈的一次遊歷，其實真正的凌人皇，始終在那裏一直在那裏在無盡星海的……棺材裏。」

他面色平靜，用蒼老而又腐朽的聲音，幽幽說道：「如果當時按照我的說法，不斷斬他的輪迴身，徹底毀了他人皇肉身……可以鎮壓他很久的。誇張一點鎮壓他無量劫也並非不可能！」

李天成嘆息，昔年他亦是反對者中的一員。

別看凌人皇的死，看似沒有在三十三層天掀起多大浪花無數人甚至拍手稱快。

但實際上，內裡同情凌人皇的大有人在！

畢竟凌人皇並非一個邪惡之徒。

他的所作所為同樣是想要保護三十三層天的無數生靈！

只不過他選擇的那條路是所有道路中，最難走的一條。

有太多人曾經追隨在他身邊，跟他一起走那條路，但因為太難了，中途退出的、掉隊的、反悔的人不計其數。

到最後，就只剩下一少部分人，選擇至死不渝的追隨在他身邊。

那些人，也隨著大巫們紛紛出手而死去。

如今全都散落在各地，太多境界都很低，並且沒有覺醒……那些人以為自己覺醒了，其實並沒有。

大巫們的術太高明，以至於即便是人皇凌逸，同樣也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這就是李天成如此尊重這群人的根本原因——因為恐懼。

就像眼前這位少年模樣的大巫，迄今李天成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看起來柔柔弱弱，他一根手指就能將其鎮壓，可實際上，他連那念頭都不敢當著這位生出。

對方的感知能力，遠超無上這個層級。

所謂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這群神秘的大巫，根本不需要念念不忘，只要你一個念頭，他們就會感應到。

若是這念頭中帶有殺意，他更會清晰的感知到，然後他會毫不猶豫的提前反殺過來。

李天成看著少年模樣的大巫，有些謹慎的問道：「所以您的意思，是去無盡星海，毀掉他肉身？」

少年大巫點頭：「那肉身，才是他的真正底牌，將其毀掉，然後再施以強大的咒術，可以直接殺死他的轉世身。」

李天成很清楚，這位少年大巫從不撒謊，也不妄言。

他說可以，那就一定是可以的！

「若是這樣就可以，那真的太好了！」李天成有些興奮起來。

不過隨即，少年大巫便潑了一盆冷水下來。

「你能找到他的棺材嗎？」

「你能輕而易舉進入無盡星海嗎？」

「你可知，那片無盡星海中，究竟葬著一些什麼樣的存在？」

三個問題，讓李天成愣了老半天。

說起來，已經太久沒有人跟他這樣說話了，非常不習慣。

無數年來，身邊人跟他說話，從來都是簡單扼要的直接給出答案，像這樣如同長輩對晚輩，老師對學生似的提問題，記憶中，也就只有他很小很小那時候才有。

「我……不知。」李天成有些尷尬，但還是很坦然的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的棺材雖然看似就葬在無盡星海深處的混沌區，可那片區域，是整個無盡星海最危險的一片地方！之前你的人能夠輕易找到，不是因為有人指路，而是因為他想讓那些人找到，然後隨手將那些人幹掉！」

少年大巫看著李天成，聲音蒼老，語氣淡然的道：「但如果他不想讓你們找到的話，給你們人間百萬年，修行界十個劫的光陰，你們也找他不到。」

「還有，無盡星海裏面的情況，其實每時每刻都發生著改變，這種變化往往是外面的人意識不到的。你以為手裏拿著一張古圖，就可以順著某一條古路摸進去，事實不是這樣的，如果那裏面的某個存在不想讓人進去，你手裏的古圖會在瞬間成為一個廢物。」

「最後，說道那裏面的存在，某些生靈，我們也不願去招惹。」

少年大巫看著李天成：「這也是為什麼，昔日我提議直接在他葬禮上做那件事的原因。」

「所以現在，你還覺得這件事容易嗎？」

李天成瞠目結舌，愣了老半天，才道：「這樣的話，我覺得還是去流放之地直接把他幹掉，付出的代價相對會小些。」

少年大巫搖搖頭：「我說過，在這種時候殺他輪迴身沒意義了。沒人知道他究竟為自己準備了多少後手，大千世界，廣袤無盡，你知道他究竟留下多少滴血在各種不同的世界中？只要有一滴血在，他就可以活，可以很快歸來。」

李天成苦笑道：「那……既然兩條路都如此艱難，老祖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少年大巫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道：「等。」

直到少年大巫離去，李天成都沒能從那種風中凌亂的感覺中走出來。

他沒想到，這位老祖級的大巫，說了那麼多，最後居然告訴他等就行了！

只要等到凌人皇那位轉世身再度想要突破的時候，他必然會去無盡星海與自己的本尊肉身相融合。

那個時候，就是李天成他們的機會！

但不知為何，李天成突然有種：這很不靠譜的感覺。

那年輕的、歸來的凌人皇，啥時候才能走到那一步啊？

難道說，在那之前，我們就什麼都不能做？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做大、做強？看著他以跟過去完全不同的風格和方式，在三十三層天這個世界肆意張揚的活著？看著他去影響更多人？

這些，李天成都沒敢當著少年大巫面提及，但要說滿意與否，那當然是不滿意的。

他用這世上僅有一株的頂級悟道茶樹的茶葉招待對方，又送上無數的祭品和修行資源，終於將對方請來，可不是為了要對方一個「等」字的。

但他不敢阻擋少年模樣的大巫那群人離去。

回到自己的閉關之地，李天成思索良久，才最終咬牙做出決定——等！

不是說讓自己等嗎？

那等就是了！

反正這世界，又不是自己一個人的！

昔年那群大巫為什麼出手？

可不是他去請的！

那個時候的他，跟現在的他，在那群神秘大巫眼裏，都沒什麼兩樣——沒地位！沒價值！沒力度！

昔日那群人出手，在李天成看來，純粹是不想看著凌逸跟異族之間的戰鬥，徹底毀掉三十三層天世界。

有一種——這世界不但是你們的，同樣也是我們的！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跟異族之間的戰鬥，導致異族無比仇視這裏，最終毀掉這裏得味道在裏面。

所以說到交情，李天成跟那群神秘大巫之間，是沒有交情的。

他不知道的是，那位少年大巫，在從他這裏離開之後，就讓同伴先行離開，而他，卻穿越匆匆界壁，從第一層天，來到了第三十三層天，來到了那片曾經荒涼，如今已經繁華無比的……流放之地。

來到那座巨大的石門前，少年模樣的大巫駐足看了好一會兒，隨後才取出一件器物，拋向石門上方，道：「去通報一下，就說……有人要見凌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