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立威就得恩威並施，她雖然好說話，但並不是沒脾氣，又要求嚴格，發了幾次火以後，底下的人也都老實了。

還有宮中進宮到了年限的，過年能有機會回家團聚，羅敷讓人把這些人的名冊統計出來，再三確認之後，確定了回宮的時間，就讓素婉把令牌發下去放他們出宮去了。

今年過年比往年冷清的多，羅貞死了，羅諍仍被囚於大皇子府不得出來，兒子裏頭能當事的就剩下羅曦，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孫子，都還小，總不大能熱鬧起來。

羅敷跟隨採辦出宮，本想去大街上尋摸些好玩兒的帶回去，不想卻在旁邊賣.春聯對子的攤前遇到了婉嫻，李卜從龍虎山離開後，她也重新回來了，大約是李卜不放心她，走的時候還給她留了幾個人，都是之前龍虎山上的土匪，兩個人跟著她，每個懷裏都抱的滿滿的。

她一個人過節，沒想到也能置辦的如此熱鬧，羅敷本想上去問她一兩句，隻還沒邁動腳步，人群中忽然騷動起來，本來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向兩邊散開，素婉也攙著羅敷退到一邊，接著有人縱馬而來，一邊跑一邊喊：「大捷！大捷！先鋒將軍李卜一人一馬斬殺西戎五員大將！西戎退兵二百裡！」

又勝了！

羅敷心中高興，抓著素婉的手，才咧嘴要笑，忽然又像想到了什麼，臉色又沉垮下來。

前一次大勝還能功過相抵一說昧下功勞不獎，但這次卻不能再如前次一樣了，他若得勝歸來，必定是要賞的。

站在她對面的婉嫻早就笑成了一朵花，對身後兩個隨從道：「我就知道他必然是會勝的，走吧，我們回去等他回來，今年總算沒有錯過一起過年。」

一起過年......

李卜要回來了。

她回到宮中時，皇帝正高興，這時候李卜的身份跟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就不重要了，皇帝在乎的是能否勝利，現在李卜贏了，再次為國爭光為他掙回了面子，他哪有不高興的理。

皇帝立馬召集群臣商議，要賜封李卜，當然，這個官職不能太高，但也不能過於低了，他現在只是個先鋒將軍，這個官職怎麼說也得對得起他這個功績才行，否則針對的意味就太過明顯，也不足以日後使計挑撥他與薛讓。

眾臣想了幾個都不能讓皇帝滿意，幾次下來思忖出皇帝的心思，便有人提議：「李卜之前曾任五品侍衛總領，雖後又被貶，但此次有此功績，已經十分難得，依臣之見，不如封他四品參領，這樣方能提現陛下的愛護之心。」

「參領？」皇帝還是不大滿意：「不大好聽。」

自己又暗自想了一會兒，最後道：「不若封宣威將軍吧，也是四品，好歹對得起他的功勞，聽起來也更符合他身份。」

眾臣哪有不應的道理，紛紛稱讚皇帝英明。

賜封的聖旨傳到軍中，又過半月，除夕這天的清晨，李卜率兵回來複命，皇帝另又牆壁他金銀田產若乾，並又賜了所宅子，不算多重的賞賜，但對他這已經被貶過一次的人來說，已經是格外恩典了。

皇帝心裏高興，甚至要留他晚上在宮中用膳一起過除夕，李卜謝過恩，先辭行回了家裏。

皇帝給他的宅子要收拾出來還得一段時間，有了宅子還要有家僕下人，這些都要置辦，他回到京城，能容身的地方也只有婉嫻那兒。

陪他回來的士兵分立兩側在門口等候，另又有一眾士兵抬著皇帝的賞賜以及他的官服進去。

他早先寫信回來過，所以婉嫻知道他要回來，並早早準備好了熱水供他沐浴，等他泡進去了，她在一旁邊收拾東西邊絮叨：「如今這才是個正經營生，以前在龍虎山上的時候我日日提心弔膽的，雖然現在也提心弔膽，但好歹你現在掙來的一切都光明正大的，你不知道前日在街上多少人議論你，誰提起你不贊一句英雄，還是這樣踏實。」

李卜靠在浴桶上，閉著眼睛，一隻手撩著水往胸口澆，水流灌上去，有些刺痛，他睜開眼睛低頭看，傷口隱有掙裂的跡象。

「你覺得踏實嗎？」他站起來穿好衣服：「別忙了，這幾日你拿著錢，去買些丫鬟婆子回來，要多少人你看著辦，宅子那兒你也盯著些，衣裳不用收了，我晚上要進宮，官服得穿的。」

婉嫻臉上的笑一下僵住了：「你晚上不在家裏吃？」

「不了，陛下邀我進宮赴宴。」

「是了，你才立功回來，又封了官，今日文武百官肯定都在，你必定是要進宮去的。」婉嫻又把官服拿出來：「那錢你收好吧，等過了年我就去尋僕人，不過怎麼也使不了那麼多錢的。」

「你都收著吧，雖說陛下賞賜了這麼多東西，但過了年我還是要走的，家裏侍弄的再好我也住不上幾日，都交給你我放心。」

婉嫻聽了這話，本來因為他不在家吃年夜飯還有些難過的心一瞬間又火熱沸騰起來，他把家都交給她管，這不正好說明他信任她，自己在他心裏是不同的嗎？

「我知道，你放心，有我在，家裏一定給你弄得好好兒的。」

婉嫻服侍他穿好衣服，又擔心關切的問：「從回來也沒聽你喊疼或是說過哪兒不舒服，你身上就沒有個受傷的地方？」

李卜為她腦門上戳了一下：「我不受傷你還不高興了是吧？」

婉嫻低頭幫他繫上腰帶：「不是，我這不是擔心嗎？以前就是，你跟人比武哪兒受了傷從來不說，都是一個人偷偷拿了葯去上，完後還跟沒事兒人一樣，我不怕你受傷，就怕你藏著掖著不肯告訴我。」

「我沒事。」

他穿戴整齊就要往外走，婉嫻拽了他一把：「先別忙，頭髮還沒梳呢，不能在陛下面前失了儀態，時候還早，我幫你梳吧。」

等到洗好穿好梳好之後，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外面有馬等著他，李卜片刻也不願意再耽擱，幾步出了門，翻身上馬，奔著宮門方向就去了。

婉嫻追出來，本想提醒他晚上要早點回來，宴上少喝酒，可等她出去，李卜早就已經跑遠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

也不知道宮裏有什麼等著他，走的這樣快。

行至宮門外停下，已經陸續有不殺大臣都到了，見著他，後面的急趕上來道喜，前頭的聽見了，有的駐足等候，有的特意折返回來與他說話。

將軍對陣，他一人一馬一槍，甚至連中間回去喝口水的功夫都沒用，接連斬殺西戎五員悍將，那五人原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可在他手下，一人竟連十招都過不到，如此可憐李卜此人究竟有多厲害。

假以時日，若他能在皇帝的算計中還能明哲保身，將來必定是一位比薛讓還要不好惹的人物。

李卜是個圓滑的人物，對上他能表現得不卑不亢，寥寥數語也能哄人開心，對下不擺架子，該他應的奉承他不推辭，那些言過其實的他亦能及時糾正，不過從宮門口到瑤華宮這麼一點距離，已經不少人對他倒戈。

戌時到亥時是皇帝宴請群臣的時間，皇帝與後妃之宴則在子時開始。

群臣宴上，羅曦也壽宴參加，羅敷因是女人，隻赴一會兒的家宴，因此並未在席中。

李卜這個人酒量奇差，平日倒罷了，只是今日這種場合，他就算是不想喝也由不得他不喝。

出來時依稀記得婉嫻給他塞了個什麼東西，說是解酒丸，他三杯酒下肚就去摸，果然摸出來一個小藥丸來，填進嘴裏，苦澀的味道蔓延開，他下意識端杯用水去送，不想卻是酒，因又喝了一杯。

不能隨便離席，值得堅持著又喝了幾杯，最後皇帝也有些微醺，眾大臣自喝酒玩樂，他尋到機會，被人攙著出去透氣。

外頭又下起了雪，他在潼關幾乎天天都能看到雪，不稀奇，也不喜歡。

「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李卜看向公主閣的方向，擺擺手，大著舌頭道：「方便方便。」

「那奴才帶您去恭房，下雪路滑，您留神腳下。」

李卜深吸口氣，推開他：「不用你伺候，你回去，我......我自會方便。」

那太監唯恐他摔了碰了，雖撒開了他，但還是亦步亦趨的跟著。

李卜腦子裏混沌一片，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兒走，就是想見一個人，想的發瘋，想的坐不住。

也不知走到哪兒去了，他踉踉蹌蹌扶著牆，忽見前面一個小東西跑過來，他醉了，眼花看不清，像是個......貓兒？

不對不對，是……狗兒？

反正沒看清是什麼，那東西朝著他飛奔而來，他展開雙臂彎腰一攔把那東西抱在懷裏，定睛看了看，卻是個孩子。

「小東西。」醉罵一句，正要撒開手，這小東西忽然發瘋踢了他一腳，不偏不倚正好踢他胸口。

李卜蹙眉把人放了，捂著胸口倒在地上，朦朧間看到有人過來，蹲在他面前，這人衣服是鵝黃色的，蹲下來的時候錦綢拂面，卷著熟悉的香味鑽進鼻子裏，讓他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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