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心中，被整個世界所佔據。」有離平緩說著，語氣中聽不出是讚歎，還是一種憂慮，抑或者是對於一種野心家的不屑。

「這個世界，終將只能存在一個國家，一個皇帝。真正的皇冠不是屬於朕額頭的這頂，而是屬於這個世界。」

「陛下為何要執著於此呢？」有離感嘆著，將身邊的所有魔源力收回。

一時間，群星消散，黑暗剝離。

窗外的那點並不顯得強烈的清晨光芒，像是總算找到了棲身之地一般，拚命地向房間內竄入，好似那些追逐夢想的孩童一般。

「有離，你窺探出朕所想的了嗎？」小皇帝低沉道。

「我從陛下的心中看到了光明、火焰、權力，還有一種大多數人都不曾擁有的東西。」

「說說看？」

「執著。」有離刻意將這兩個字說得異常的清晰。

「這是你的窺探還是你的猜測？」小皇帝繼續問道。

「陛下，這只能是在魔法的窺探之下探知的信息。我是一個愚者，並不能做出智者才能擁有的判斷。」有離謙遜地解釋道。

「愚者或者智者，從來都不是絕對的，而只能是相對的。有些人看似聰明，可用我不太喜歡的帝國宗教一句話來說，就是『不悟道』。他們參透不了生命最終的含義，也參透不出帝國未來的走向，更參透不出整個世界最終的命運。」

小皇帝說得越發興奮，竟然從木製座椅上站起，雙手張開懷抱，向窗外光芒處看去。

這一動作，好似宣誓自己是光明的合作者，又好似是在擁抱著什麼。

「未來。」有離思考間，不自覺地說出了這個辭彙。

「未來，對，沒錯。朕將會帶領這個帝國經歷短暫的疼痛，當所有人都能忍受這點傷痛之時，他們才能得到升華，真正成為這個世界的唯一。整個世界雖說並不需要凈化，但也必須經歷短暫的戰火。當所有人類共同舉著一面鮮紅的旗幟之時，他們的未來才看得見幸福。」小皇帝說著，話語中無不流露著自豪與對未來的憧憬。

「可是陛下，剛才我窺探到了一點未來的畫卷。似乎，似乎並不是與您說得那樣。」有離小聲說著，生怕激怒了眼前接近瘋狂邊緣之人。

但即使是這樣，這點輕柔的話語也如同一顆隕石一般，砸向小皇帝剛剛構建的幻覺中的美妙世界。

「不可能！帝國的臣民與龍族合作，帝國的皇室恢復龍族的血統，那帝國的力量將會凌駕於其他四大國之上，到時候，短暫炮火之後，我們只能擁有一個世界。」

小皇帝依舊保持著剛才的那種狂熱。

「我是愚者，我並沒有看見帝國的軍隊或者戰爭，也並沒有看到更深的未來，我只是看到了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星球一瞬間的畫面。」有離解釋道。

「一瞬間是的，是什麼？」小皇帝走進有離身邊，底下頭顱低聲質問道。

雖說只有十六七歲的年紀，但是這種身為帝王的威亞，還是差點令有離無法喘過氣來。

「北邊的冰雪向南邊衍生，直到遇到海洋。星球的大半，被望不到邊際的冰雪所覆蓋，一切都是那麼的純潔與白凈。」有離略帶詩意地解釋道。

雖說像是一首西人所寫的詩歌，但優雅的措辭之中，並不帶有些許的美感，只有令人窒息的恐怖。

「那便是短暫的鎮痛了。帝國的未來和世界的未來，他們並不會脫離朕的掌控。過去會，現在不會，未來不會。」小皇帝說著，重新坐回了位置之上。

略微喘息了幾分剛才因激動而造成的缺氧狀態，小皇帝緊閉雙眼，緩和了幾秒。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七聲清脆的鐘聲夾雜著七聲同步行進的沉悶鐘聲，共同敲響了整個帝都真正意義上的清晨始幕。

帝國巨大的鐘樓，距離皇宮內執政宮殿的位置並不遙遠，甚至比起小皇帝的寢宮來說，還要近一小段距離。

這點鐘聲，正好向他揭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那便是——時間。

想到這裏，小皇帝繼續了剛才短暫停歇的動作，從抽屜的一個並不明顯的角落，取出了幾枚略顯陳舊的火幣。

它看起來並不像是小皇帝登基之後打造的新式金幣，倒像是上一任皇帝上任初期那年所製作的樣式。

輕微吹去上面的灰塵，小皇帝將這枚火幣放置在了桌上，並藉著光滑的表面，輕輕推動到有離的面前。

接著是第二枚、第三枚......到第十枚。

小皇帝一連拿出了十枚帝國火幣。這像是從他那並不富裕的錢包中硬生抽出的一般。

「陛下，這個，這個我並不能要。」有離看著這樣的賞賜，或者說是交易，趕忙推辭了。

「為何？拒絕賞賜，在炎火帝國也屬於觸犯法律。」小皇帝突然嚴肅道。

「按照我們佔卜師的規則，所有客人的第一單都將會是免費的。」

有離說著，內心準備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將錢幣推了回去。

「免費？那叛徒免費了嗎？朕和炎火帝國不需要免費這種東西存在。你要知道我們大陸東方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氣度。況且，免費的東西都是最貴的。」小皇帝說著，又重新將錢幣推了回去。

有離看了看小皇帝那種命令式的眼神，略微思考之後，還是將錢幣全部放入了口袋之中，起身向小皇帝鞠躬致意。

「我們回見。」小皇帝輕柔地說著，眼神中突然冒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屬於生命地萌發，但下一秒便被他內心深處的火焰所吞噬，留下的只是原本就存在的屬於帝國的烈火和屬於龍族的光芒。

現實，早已不允許一個站在命運之門前的皇帝，選擇任何除此之外的慾望。

有理想者的慾望，總是要捨棄一些，再去追尋一些。

「陛下，我們會見。」有離恭敬地說著，將長裙提起一點，半蹲著行了一個西方國家面見君主的禮節。

......

帝都內部的巨幅鐘擺再一次敲動之時，已然是接連了九次，提示著帝都晨會的開始。

與往常一樣，晨會由皇帝主持，於帝國執政大樓一樓的寬闊宮殿之中。

今日之議題雖說與往常略微不一致，但基本圍繞著已經定好的有關龍慶的話題。

小皇帝高坐於金色的皇帝寶座之中，頭帶著屬於他的金色皇冠，只是，並不想再去聽些什麼。

畢竟在這個與軍事密切相關的帝國之中，丞相和帝國官員，不過是為帝國的軍事而服務，他們從來只是皇帝的助手，並不能全然接手帝國的軍事。

即便是丞相兼任了一些帝國的軍事職務，就其本身來說，也走不開那種與行政有關的議題之上。

距離龍慶只有四天時間，坐在皇帝寶座上的小皇帝，只是漠然地聽著下面之人滔滔不絕的講演。

「畢竟都是朕安排好的議題。」小皇帝笑著，幾乎要在這略顯睏倦的夏日氣息中逐漸昏睡下去。

咚，咚，......咚。

當帝國內部的時鐘敲接連敲動十二下之時，帝國可有可無的晨會也總算是走到了尾聲。

隨著皇帝的帶頭離席，丞相洛恆和其他官員也僅僅是恭敬地行禮一番，也隨之離開。

......

夜幕，伴隨著炎火帝國夏日灼熱的氣息，和對於小皇帝來說總算安穩的一天中最終度過。非日非夜之後，太陽餘暉逐漸落下，但似乎並未給這個世界再拋灑些許餘暉。

對於炎火帝國小皇帝來說，龍慶前僅僅十五天的時間之中，帝國湧動的各種暗流不時地向他的表面浮動。

彷彿他是一個掌舵手，但漆黑深邃的海洋之下，僅是位置黑暗的怪物。他們時不時將可怖的觸角從船隻底部深出，又張這黑暗巨口，幾乎要將整個船隻盡數吞噬進去。

葉明遠的離開、西境的叛亂，葉古的叛亂，炎升的死亡，林谷的失蹤，炎海的叛亂，幽深之藍的暗動，葉古的刺殺。

這一切總算是像深夜的帷幕一般，拉下了最後的保護，進入了下一個劇本的小節。

他的面前，現在只有龍慶，這一與暗相對力量極致的展現。

想到這裏，小皇帝擺正了幾分身體，將權杖安然地放在身邊，端坐於台下之人的面前。

晚間的帝國宴會，如同昨日一直的場景，在今日再度上演。

「昨天有叛徒想要破壞龍慶，他們已經成為帝國的罪人和要審判的對象。不過朕並不想他們接受正式的審判，他們作為龍族的祭品，可能是其最好的歸宿。」小皇帝對著台下坐在兩側的官員說著，將手中盛放帝國白酒的玻璃杯，高舉於面前。

「陛下，龍慶萬歲，帝國萬歲！」洛恆接過話語，也隨著小皇帝的動作高舉酒杯。

「龍慶萬歲，帝國萬歲！」台下之人跟隨著帝國丞相和皇帝的步伐說著，也做著一致的動作。

即便他們並不是發自真心，不過這些也都不再重要。

將口中帶著清香的刺激性液體一飲而盡之後，洛恆並沒有完全掩飾眼中的那點憂愁和恐懼感受。

直到今天，他還是在黑心不願意違背與葉古的承諾和約定，即便是葉古已經被逮捕進入帝國監獄，他也依舊希望阻止災難。

與昨天的宴會不同，今天宴會之中，包括小皇帝在內，桌上只有一口帶著滾燙鮮紅與黃色液體交織的圓形容器，以及其底部類似地獄業火一般持續燃燒的扭曲火焰。

除了圓形容器之外，桌上的每一個屬於個人的盤子之中，都裝有著令洛恆這個常年生活與南都，與西人接觸之人感覺不適的物體。

支離破碎的殘缺內臟，凝固冰凍的新鮮血液、纏繞著的不可名狀的怪異觸手，被莫名片出的鮮嫩軀體，猩紅下如同狼族的果實，以及那些包裹著滾燙氣息的球形怪異物體，一齊組成了眼前之人嬉笑享受的完美盛宴。

略微愁容之後，洛恆還是選擇了投入他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