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長卿聽了這種詛咒的話，神情沒有太大的改變，他不痛不癢地回了對方一句：

「那我就感謝大娘當年手下留情。」

「你這個雜種！婊子生的玩意！」

隔著枷鎖，錢英怒火攻心，咬牙切齒的模樣，就連馮管事離得老遠看著都讓人覺得心驚。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將錢英放出來，她會真的想要將眼前的文弱少年給撕碎的。

「我要你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你和你那混蛋爹簡直是一樣沒有良心。」

錢英目眥欲裂，極盡所能的用她畢生惡毒的語言賭咒。

「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面前的少年卻依舊眉眼含笑：

「多謝大娘稱讚，不過以後會不會不得好死我不知道，但現在看來，大娘你要先死在我前頭了。」

「你……」

錢英指著杜長卿說不出話來，良久她顫抖著手，看著少年從頭到尾，眉眼間的笑意，眼睛裏滿是不甘地嘔出一口黑血來。

「放心，大娘的錢記布莊我會好好經營的。」

之後捂著胸口倒在了囚車裏，臨死前看著被柵欄隔在外麵灰濛濛的天空，什麼都說不出來，眼神中的僅剩的那絲光亮，一點一點變得暗淡。

錢英的死相猙獰，很是恐怖，那雙失了神的眼睛，無論如何也閉不上。

氣死人的少年就在一旁若無其事的站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仔細看面上可能還有些委屈，好像這件事壓根就不是他乾的。

官差們雖然沒能在跟前盯著，但坐在不遠處吃酒的人，目光就沒離開過。

眼瞧著少年說說笑笑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就將錢英這個老闆娘給活活氣死了。

這心裏不免七上八下，更多的還有幾分好奇。

不等他們開口詢問，那少年先開了口：「錢老闆氣性大，受不了這樣的結果，一時想不開……

給差爺們添麻煩了。」

說著用眼神示意馮管事又送上了一包碎銀子。

「我實在於心不忍，麻煩差爺們買口棺材，好好安葬錢老闆，多餘的就是辛苦錢。」

「小公子客氣了，這都是咱們該做的。」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還有手中的錢袋子的份上，為首的官差自然不會太為難他。

「原本流放的路途遙遠，還不知有多少變故，一些體弱的人熬不住也是常有的事。

如今錢老闆這樣，也算是種解脫，省得再受那些皮肉之苦了。

小公子無需放在心上，咱們會為你打點好的。」

大家都是人精，也少了那些拐彎抹角的地方。

杜長卿攏了攏衣裳，笑的淺淡：「那就多謝了。」

馮管事坐在椅子上，一陣唏噓：

「那時候東家不過才十三歲，就有這樣的謀算，如今過去了六年，這生意比過去不知道擴大了多少倍。

這心思更是難以琢磨。

你還是小心點吧。」

馮管事這時候反倒不緊張了，反正該提醒的都提醒了，聽不聽就是林先生自己的抉擇了。

林先生聽完了，心裏對杜長卿算是有了個簡單認識。

可是毛頭小子終究是毛頭小子，還是個身體不好的毛頭小子。

林先生手上暗中使力，聽說這東家就是一個人，也沒什麼別的親人。

如果杜長卿有點眼力勁，不處理自己還好，可他要真的打算和自己過不去，起了什麼歹心，那就別怪他林天霸把事情做絕做死。

思索間，外頭傳來響動，兩人對視一眼起身，知曉是當家的來了。

便結束了此間的談話，一人一後往門前去迎接。

「當家的到來，我們有失遠迎，還望不要見怪。」

林先生雙手抱於胸前，隻恍然看到一道身影，便施了一禮，姿態放的極低。

當家的？杜長卿知道這是叫他，一個行業有一個行業的叫法，乍這麼一聽他還有些不習慣。

「你們兩個大白天的關在屋子裏，不會是在商量怎麼對付我吧？」

杜長卿開門見山，先給了兩個人一個下馬威。

氣氛一時間凝固了。

林先生低著頭不敢起來，馮管事直接嚇得冷汗連連。

但他腦子轉的還是比較快，「當家的說笑了，我們哪裏有那個膽子。」

杜長卿仍舊沒有說話，馮管事就這麼提著一口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這才剛見面，氣氛就搞得這麼僵，接下來可怎麼辦。

須臾，杜長卿低笑一聲，周遭的凍結起來的空氣，於這聲笑中消弭於無形。

「我說笑的，嚇著兩位了。」

杜長卿沒有了理會兩個人，繞過兩個人往屋子裏而去。

兩個人面色都不大好，剛剛若真的是開玩笑，那他兩個剛才的反應莫不是做賊心虛。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來不及過多的交流，便跟著一起進了屋。

林先生也明白了，這當家的看著年歲不大，一點也不好糊弄。

他想，這些年日子安穩了，他也不願意再過從前朝不保夕的生活，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林先生也不願意走到那一步。

於是剛一進屋，林先生便開口示弱：

「當家的必定是為昨天的事而來的，此時都怪我太過狂妄，輸了莊裏的錢，我願意用自己的積蓄補齊莊裡的損失。」

杜長卿倒沒有急著答應，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桌面，而後突然抬頭：

「林先生說的這是什麼話，不過五百兩金子，我們聚寶莊輸了也就輸了，哪裏用的著你自己補齊。

更何況，我不在的時候，林先生為莊裏賺了不少錢，比起這個，先生損失的那些錢，實在不值得一提。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

杜長卿說的真誠，在座的人不由都鬆了一口氣。

他的話不由說到了林先生心坎裡，他神色松斂了幾分。

「為當家的辦事，自當盡心儘力。」

他不由看了馮管事一眼，竟然剛剛信了他說的話，現在看來即便是親眼所見的事，也不免有幾分誇大。

到底還是少年人，心智比起他這樣的人來看，不成熟的很。

卻不想，上首上的人語氣突然一轉：「想必這也是林先生心裏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