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外頭是罕見的喧囂，轎子裏頭的人，穿著一身不菲火紅的嫁衣，安靜的坐著。

頭上的鳳冠壓的她微微低了頭，面前的紅色蓋頭隨著轎子在她眼前擺動。

秦楚音眉眼低垂，和轎子外面的熱鬧顯得格格不入，但她臉上也沒有再多的表情。

她既不哭喊吵鬧，也沒有怨毒咒罵，平靜的彷彿自己就像是一個身外人，彷彿等下要被獻祭的新娘不是她一般。

或許也正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處境，秦楚音才這般平靜的。

也不是沒有反抗過，爹爹和哥哥都被他們關了起來，如果她不按照他們說的那樣做，那些人就要打死爹爹和哥哥。

她除了含淚應下還能怎麼辦呢？

心裏也不是不怕的，她不過才十七歲，花一樣的年紀，還沒好好綻放，就要凋謝了。

同時還有另一件事困擾著她，她想不明白往日裏見她總是和顏悅色的鄰裡鄉親，為什麼突然間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把她們一家人統統閉上了絕路。

她從未得罪過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怎麼他們就來要她的命。

眼睛澀澀的，在今天最該落淚的時候，她卻哭不出來了。

這些日子哭了太多，眼淚都流幹了。

也不知畫眉她怎麼樣了，那日她被帶走，隱約聽到她和人爭執的聲音，可惜她來不及回頭，就被人塞進了馬車裏。

之後再沒能見到家裏的人。

良久她的手指才動了動，琵琶，母親留下的琵琶，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那日在慌亂中不知被誰摔個粉碎。

想到這裏，她心裏一陣絞痛。

琵琶是母親的遺物，也是她的念想，爹說母親的琵琶彈得最好聽，為了彈出能彈出和母親一樣好聽的琵琶，她背地裏不知下了多少功夫。

轎子顛簸了一下，她坐的筆直的身子晃了晃，整個人也回過神來，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秦家都快沒了，若用她一個換一整個秦家，也是劃算的。

她這般在心裏安慰自己。

風裹著雨砸在臉上生疼，剛剛那一鞭子太過用力，如今馬跑的越來越快，蒼瀾連坐都坐不穩，隻得抱緊馬的脖子，以防自己跌下馬去。

好在她方向沒有錯，不多時就見到先她一步出發的楊顯之幾人。

只可惜她現在慢不下來，只能任由馬在路上橫衝直撞。

「讓一讓啊～」

蒼瀾趴在馬背上，從幾匹馬之間的縫隙中堪堪平治而過。

後怕地鬆了一口氣，她本想瀟灑的說一句『我先走一步』，但馬上劇烈的的顛簸，讓她連話也說不出來，除了緊緊的抱著馬脖子，整個人再不敢亂動一下。

幾個人看蒼瀾古怪的騎馬姿勢，自然看的出，她根本就不會騎馬。

「真是胡鬧。」楊顯之皺著眉頭，但還是加快了速度，企圖追上蒼瀾。

快馬飛馳，泥水四濺。

兩個人的距離在慢慢拉近。

「蒼瀾，把手伸給我。」楊顯之在她右側一臂遠的地方。

她朝他看去，也顧不得丟不丟臉，試圖伸出手，若她現在能有個借力點也好，她好歹也能用上輕功。

但剛剛的一陣顛簸早叫她的腳飛出馬鐙外，如今還沒被顛下馬去，全靠一雙胳膊摟著馬脖子不放。

如今伸出一隻手出去，心裏更是七上八下的，好幾次她都差點碰到了楊顯之的手，可因為一個不穩，又把手收了回來。

而且更糟糕的是，蒼瀾聽到前方傳來了吹吹打打的聲音。

本來十裡長亭距離城內就不算太遠，他們又是一路騎馬狂奔而來的，是以祭祀的隊伍剛到長亭邊上沒多久，幾個人已經能看到沙河邊上浩浩蕩蕩的人群了。

若他們這般闖到人群中，壞了祭祀固然很好，但免不了有人要受傷了。

這些人就是無知蠢了點，若真被蒼瀾踩死幾個，她心裏還是挺過不去的。

一時間心有些慌了：「怎麼辦？」

「你不要動。」楊顯之臉上前所未有的嚴肅，既然蒼瀾過不來，那就隻好他過去了。

他又加快些許速度，抓準時機，腳下借力，飛身跳到蒼瀾身後，用力的拉緊韁繩。

馬匹嘶鳴，前蹄高高抬起，復又重重的落下，蒼瀾閉著眼睛，被他牢牢的箍在懷裏，背靠著他疏闊英朗，安全感十足。

馬兒在原地轉了三轉，有些不滿地撂著蹶子，馬上的兩個人同時都鬆了口氣。

可人群還是亂了，一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

縣老爺心裏惱怒眼前這兩個冒失鬼，明知今天是他祭祀的好日子，卻偏偏縱馬快跑，擾了秩序。

但為了百姓的安全他還是強壓下怒意，吩咐手下的人先去維護秩序。

那道士瞧著打馬而來的兩個人，心裏頭暗叫糟糕，但面上還是裝作不顯，平聲靜氣的催促道：

「李大人還是莫要理會那些閑人，如今祭祀的事情要緊，時間要到了，若是誤了時間，又惹怒了龍王爺的心情，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李大人心裏很不認同這位毛道長說的話，那些都是他的子民百姓，他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手上不管。

可他心裏又有些猶豫，這毛道長早都說定好了時候，前前後後勞民又傷財費了不少力氣，為此他都不惜得罪了秦家，若是此時功虧一簣……

未免太不值當了。

就在李大人猶豫不決之際，天空中突然飄落白色的花瓣，李大人負手走出涼亭，訝異於眼前的盛景。

原本嘈雜喧鬧的人群，不再哭喊、推搡，此刻大家都半抬著頭，看向半空中飄灑下來的花朵。

空中傳來女子空靈的聲音：「天下皆濁，唯我獨清，入我長生，了斷凡心，為善除惡，自得清凈，去塵避疾，永享太平。」

紛紛揚揚的白色花雨後，四個身著白衣的翩翩少年，踏著風，伴著雨，抬著一頂金色蓮花的轎攆，從空中緩緩落下。

白色的薄紗微揚，外面的人能看到裏頭隱隱綽綽盤坐這的少女身姿。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是聖女來了！」

「啊，是聖女！」

「聖女大人來了。」

「趕快拜見聖女大人。」

「信徒拜見聖女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