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座白洞基地被迅速動員起來，數不盡的黃巾力士開始了新一輪的建造工作，深邃的宇宙黑夜被金色的光芒照亮，先是一些星星點點的光，後來逐漸匯聚到一起，變成一個巨大的環形設備。

透過「山河道途號」的舷窗，大家能夠清晰地看到黃巾力士的施工過程。一開始大家怎舌於出動的數量，後來就將驚訝投向工程的規模。宇宙空間中的環形設備目測有數萬公裡的直徑，放在行星中也不是小塊頭。目前黃巾力士正在建造某種圓環，而它看起來只是一個基準作業平台，真正的建設要在圓環兩側以及內部同時展開。

埃米一直將手按在後腦杓上，她用戰場態勢評估的進化插件來估算外面建築物的規模。算了一會兒之後，她皺著眉頭問道：「艾克，你這是要造什麼？一艘行星大小的星艦嗎？」

「能夠移動的探測器和實驗中心，如果說是星艦也可以。」艾瑞克斯撓撓頭，回答道。

「看你的樣子就像是在隱瞞真相，那個撓頭的動作我太熟悉了。」埃米看了會兒圓環上金光蔓延的方向，然後說道：「嗯哼，先修建外殼再動工內部，百分百是某種秘密工程。我不問了，你什麼時候憋不住了再來找我。」

「抱歉，我真有保密的理由。不過這件事與複合進化人沒什麼關係，純粹是我和這個宇宙有點問題要解決。」艾瑞克斯抬起兩隻手在頭頂畫了一個圈，配上一副誇張且神秘的表情。

「作為複合進化人當中極端罕見——甚至可能是唯一的A0，你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埃米說道：「我剛才說好了要去做全面檢查，到底什麼時候去，我還想看結果呢！」

「這就去。」艾瑞克斯放下後腦上上的手，說道：「謝謝你們這麼關心，我本來準備完成設計圖的傳輸後就去檢查，從沒想過騙你們。帕噠梅，咱們一起去？達酈你別跟來，就在這兒充電吧！你現在不太會說好話。」

「我偏去！哼！」達酈啟動基本力推進器，騰空而起，從眾人頭上掠過一馬當先沖向醫療艙。一路上都能聽到她在前面唱歌的聲音，歌詞內容大多是「弄死你，搞陷害」之類的。

「她在狸星上是不是遇到了難題？」艾瑞克斯問通行的曉曉。「按理說，免疫尾巴插件技術難度並不大，不會出什麼問題啊？」

「那東西叫做狐尾，請不要叫免疫尾巴插件，容易引起歧義。」曉曉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達酈在狸星上太閑了，我們的醫學研究對她來說水平太低，一點挑戰都沒有。但與此同時她不能泄露世界倉的科技，所以整天只能憋著。我讓她多走走、多看看，哪怕偽裝垃圾桶去公園逛逛。她倒是聽了，但仍舊找不到任何樂趣。在狸星一年，也不見得能和這幾天笑的次數相比。」

「她想要獨立，卻沒能完全理解家與鄉愁是什麼感覺。」艾瑞克斯想了想，對曉曉說道：「我如果給她說回來，也許會激起她的逆反心理。你找個機會勸勸她，讓她回家來。我這裏有許多嚴峻的挑戰，她肯定能幫上忙。雖然我現在比她算力高多了，但她還是有那麼一點贏我的可能性，不要完全放棄並認輸啊！」

狐狸捂著嘴笑了兩聲，點點頭道：「好的，我會找機會的。」

被推入檢查身體的設備，隨後被掃描、採樣、分析，得到的結論仍舊是基本健康。沒辦法，艾瑞克斯的大腦與神經系統超越常人的發達，體內的能量流動反應數值也超過標準，所以怎麼也不可能被評為「非常健康」。

「放心吧，我非常清楚健康的身體是一切的基礎，就像物質是算力的基礎。雖然我能夠隨時轉化為零階世界或天擇者那樣不死不滅的狀態，但我這不一直沒有那麼做嗎？如果按照算力來說，我應該是世界上最健康的聰明人了。」

「行了，別說笑話了。」埃米搖搖頭，看了帕噠梅一眼，說道：「複合進化人的戰爭還沒結束，我弟弟就交給你照顧了。把他照顧好，不然我就派艦隊去阿瑟瑞的星球。」

「能好好說話嗎？別嚇唬她了。按照算力來說，你才是妹妹。阿瑟瑞人和狸星人的星球由我保護，別沒事兒去那附近搞什麼演習或者戰鬥。對了，天擇者沒有喪心病狂吧？」

「我們也在防範這件事。」埃米坐了下來，說道：「一開始天擇者覺得自己還有勝利的可能，於是不讓你插手，交換條件是不去找狸星人和阿瑟瑞人的麻煩。現在它們都快輸了，我們非常擔心它來一場最後的瘋狂。最近我們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宇宙屏障上，嘗試將可能的威脅束縛在一個較小的範圍內，然後再考慮最後一擊。」

站在一旁的帕噠梅和曉曉都吃了一驚，她們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因為和自己星球有關，便忙問艾瑞克斯是怎麼回事。

「天擇者和複合進化人的科技水平一樣，如果想要毀滅某個星系，絕對不費吹灰之力。因此這場內戰不能無限提高烈度，不能拉著一整個銀河系陪葬，所以我做了個交易：不參與。摧毀狸星或其他行星對天擇者沒什麼好處，用來『封印』一個強大的戰鬥力，這是個合理的交易。」

「等等，於是你真的沒有參與？」帕噠梅愣了一下：「你不是一直在提升對天擇者武器的效果嗎？」

「從秒殺到秒殺，有什麼可以提高的？複合進化人的算力網絡並不安全，之前泄密事件頻發，所以提升天擇者武器的說法全是假的，用來做誘餌看看能不能讓天擇者上鈎。」艾瑞克斯說道：「我向複合進化人的算力網絡發送了一些數據包，表面是武器改進設計，但裏面全都是冥冥設計的陷阱和定時炸彈。可惜五年來，天擇者那邊根本沒有中招。」

帕噠梅眉頭一皺，問道：「你向算力網絡發送東西，如果被天擇者認為違反了承諾，然後它們不就會向我的母星開火嗎？」

埃米搶在艾瑞克斯之前說道：「你想什麼呢？太高看阿瑟瑞人的重要性了吧？如果天擇者看到資料文件的標題就向你的母星開火，它就太笨了，居然不防範這種栽贓陷害的簡單花招。天擇者怕的可不是阿瑟瑞人或者狸星人，而是艾瑞克斯，你要時刻記住這一點！」

「邏輯是這樣的，聽起來是有點殘忍。在複合進化人與天擇者的內戰中，其他文明的確不在考慮範圍，連上棋盤的資格都沒有——除了現在。」艾瑞克斯對帕噠梅說道：「你剛才也聽到了，複合進化人停下了進攻的腳步，正在建造宇宙屏障。那是為降低天擇者垂死掙扎或者破罐子破摔時的危害而開展的工程，是對其他文明的保護。複合進化人做到這一步，已經比過去進步多了。」

曉曉也點點頭，說道：「這話沒錯。我在H星艦上見過天擇者第一次進攻時的戰場，那時候的複合進化人不假思索直接引爆了太陽進行清場，進化者星艦旁邊一個百億人口文明的行星瞬間被燒成了灰。看到現在的進步，我覺得在艾瑞克斯的影響下，複合進化人未來會更好相處的。」

「別有那麼高的期望，未來誰也說不準。」埃米抱著雙臂，搖搖頭。

「反正阿瑟瑞人和狸星人都有了文明分支，總比其他文明好……」帕噠梅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說，只能問道：「天擇者沒有中招，是因為冥冥的陷阱程序被發現了嗎？」

「我相信冥冥的程序在功能上沒有任何問題，」艾瑞克斯對站在一旁的冥冥點頭示意，然後說道：「天擇者沒有中招引出了更麻煩的問題：以前的泄密是否全都由零階世界造成。這個問題造成的影響甚至比天擇者中招然後對我開展報復行動還要嚴重。」

「我們天擇者也有生存危機。」小埃米坐在桌子邊上，拳頭在大腿上敲了兩下。「狸星人、阿瑟瑞人，不要覺得複合進化人就那麼高枕無憂。如果零階世界……」

「閉嘴，那種事可以給她們說嗎？」埃米用力一揮手，說道：「管好……」

「沒什麼不能說的。」艾瑞克斯打斷了埃米的打斷，說道：「一方面我相信這個屋子裏的所有人，大家都有基本的判斷能力，知道某些事情若是傳出去對自己的文明百害而無一利。另一方面，複合進化人遲早要在全宇宙尋找答案，就算不說，大家也能想出來。」

「對吧，我和艾克的想法一樣。」小埃米嘿嘿笑著，然後就被埃米瞪了兩眼。

「到底是什麼問題？」帕噠梅問道。

「如果零階世界必然變成天擇者，複合進化人該怎麼辦。」艾瑞克斯說道：「另外就是複合進化人的數量如何提升，難道只能在基因庫的排列組合裡打轉轉？腦控體這條技術路線是否成了桎梏？是要繼續高精尖，還是有其他選擇？」

「喔，這兩個問題最好還是複合進化人自己想吧。」帕噠梅吐吐舌頭，說道：「我現在明白了，其他文明誰關心這些問題，誰就死。我都有點後悔自己的好奇心了。」

埃米找到了知音，立刻說道：「看吧！給她造成這種沒必要的心理負擔幹什麼呢？」

「你們兩個整天給我造成心理負擔……」艾瑞克斯看著兩個埃米：「我個人覺得有點擔憂總比整天傻樂好多了。即便擁有全宇宙最先進的科技，也不能有高枕無憂的想法。想想特異點吧，如果這個宇宙世紀和上一個面臨同樣的結局，大家的文明有幾個可以繼續延續呢？別看我，我也沒辦法重現地球·環盟的計劃。」

埃米表示不理解：「你都把星艦造出來的，還沒辦法嗎？」

「沒有前往下個宇宙世紀的特異點，就算有了星艦還是白搭。」艾瑞克斯說道：「別擔心，我這麼說的意思可不是這個宇宙要終結了。我已經在各個星系佈置了探測器，目前來說宇宙正在青年時期，還沒有任何要終結的跡象。對了，說到這個我想起一件事來。其實可以給複合進化人看看宇宙的全景圖，讓他們理解這個宇宙的廣度。」

「我不建議那樣做。」冥冥難得對艾瑞克斯的話表示反對：「如果你鼓勵了複合進化人的擴張思想，是否會造成更多不穩定因素？」

「相對於其他銀河系，我覺得複合進化人已經算是穩定因素了。從探測器發揮的數據看，許多銀河系都經歷過毀滅級別的戰爭，拿著黑洞對轟已經算是輕微的了。我還見過幾個特別兇狠的，直接用空間技術把三維空間砸成二維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輕重。好在宇宙足夠大，星球之間的距離足夠遠，而且三維空間裡能夠容納下無限個二維，所以二維化的進程就像在荒漠裏點燃的草叢一樣，燒了一會兒就自己停了。」

「二維化？已經有文明達到你目前掌握的技術層級了？」

埃米這樣問是為複合進化人的未來擔心。宇宙這麼大，在一個銀河系內的統治地位根本不算什麼，還有四百萬億個銀河系，甚至有的巨型銀河系有上億光年的直徑，肯定還會有更強的文明。

「二維化是走歪了，那是條自我毀滅的道路，我真心希望發現那個技術的文明能夠及時醒悟。可惜，直到現在我還沒找到具有那個技術的活文明。」艾瑞克斯說道：「好了，如果他們以為宇宙大限將至然後把自己的維度轉換了，那我也無能為力。他們最好的結果是和天擇者一樣，在某個夾層維度空間永遠地活下去。」

「天擇者是一條歧途，那麼適合複合進化人的未來道路是什麼呢？」

艾瑞克斯看看埃米然後搖搖頭：「腦控體和零階世界……不說零階世界，就說腦控體吧。其實複合進化人在這方面已經走到地球·環盟之前，世界倉裡沒有這條技術路線。所以從技術上，我沒法回答這個問題，我也不敢回答。即便經歷過數千次宇宙輪迴，還是會有新科技出現，還是會有新的道路和新的疑問。地球·環盟不乾預文明發展，就是為了看到這些新的，而不是隻抱著舊的，或者只在對往昔的追憶裡原地循環。這個問題……地球·環盟也不認為自己就是正確的答案。」

「這才是麻煩的地方啊！」埃米擺擺手，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同時，帕噠梅和曉曉，雖然她們的文明還遠遠沒有發展到複合進化人的層次，但誰能保證未來就能避開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