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馬號的貨艙裡最近變得非常忙碌，艾瑞克斯在這裡敲敲打打，用3D印表機制造並組裝偽裝設備；曉曉則被金先生徵用，在貨艙一角修了一個小花園，搬來外面的土壤，開始嘗試移栽樹木。

狸星人一直受困於惡劣的星球環境，不過它們也因此非常重視生態圈方面的科技發展，將其作為基礎教育，每個狸星人都必須掌握。因此曉曉在建設可以自平衡的小生態環境方面有充分的知識，她可以微調環境循環系統，讓貨艙——特別是小花園附近——儘可能接近自然環境狀態。

「如果有桃子樹就好了。」金先生對小花園的進展比較滿意，桃子樹是他唯一的遺憾。

「如果有小肉豬就好了。」曉曉一直用偷偷流口水的方式惦念家鄉的特產。不過小肉豬只有去狸星才能買到，必然需要經過長期的隔離檢查，還要保證小肉豬生活在極端安全的環境內，所以這註定很難實現。但考慮到基因免疫手術者麽難的事情都已經實現了，小狐狸歪歪頭，偷偷看著在一旁的艦長，心裡悄悄埋下一個希望。

毛茸茸二人組的進展比較順利，艾瑞克斯這邊就比較頭疼了，他在製造羅安人的背景隱形系統時遇到了相當大的困難。這並不是說這個隱形系統的科技水平大於清零炮，而是它的工程難度奇高。想要發揮設計的效能，需要嚴絲合縫、一絲不苟地將十幾萬個小零件組裝起來。

寧可製造難度高，使用更精確的設備，也不要安裝難度高，將壓力放在人手上。複合進化人的科技遵循的就是這個原理，因此他們的3D印表機等生產設備精度極高，製造出的零部件特別結實、潑辣，可以像拚插積木一樣組裝起來。

再一次安裝失敗後，艾瑞克斯狠狠將手中的零件扔到地上，憤怒地大喊一聲：「見了鬼了！羅安人是怎麼同時固定二十二個設備的？」

「羅安人？」小狐狸一直在關注艾瑞克斯，聽清了他的話。「羅安人不是已經滅絕了嗎？它們有三十二條帶毒的觸手，將一個在他們星球上考察的複合進化人給毒死了，然後它們就沒了。我記得這件事發生過沒多久。」

「等等，羅安人長什麼樣子？」艾瑞克斯覺得自己找到了問題的根源。

曉曉放下鐵鍬，一步三蹦地跑到艾瑞克斯跟前，然後畫出羅安人的樣子。羅安人並不是人類亞種，更接近水母的形態，大腦與身體融為一體，其下有128條觸手，其中32條蘊含著8種不同的毒素，防不勝防。它們的星球表面87%是水，在浮力中建造各種設備是它們的天生技能。畢竟有上百條可以自由移動的手，十六個視力極強的複眼，很多工程安裝對他們來說完全沒有難度。

想用兩隻手十根指頭來和上百觸手競爭，艾瑞克斯絕對是瘋了。

「曉曉，謝謝提醒，不然我就被困在這死胡同裡了。」

「複合進化人是宇宙最強的，如果你做不到，那麼其他人也做不到；如果你真沒做到而其他人做到了，那麼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這是什麼歪理邪說，完全不尊重事實。」艾瑞克斯重新拿起地上的零件，平復一下心情，決定重頭再來。「曉曉，別把複合進化人看的那麼高。如果不是出了錯，複合進化人也不會退回熄境。誰都需要一步步發展起來，也都是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嗯……但或許可以反過來。」

「反過來？怎麼反過來？」曉曉歪著頭，耳朵輕輕抖動。

「用手指做加法，我絕對不是羅安人的對手。不過應該可以做減法，先用大量填充料來代替我的手指，組裝起來後再清除填充料。」

「好想法，但怎麼實現呢？」

「別催我。你先去幫金先生，讓我在這裡好好想想。」艾瑞克斯端坐下來，開始在記憶中搜索答案。

作為宇宙中科技最發達的文明，複合進化人也同樣遇到到教育壁壘的難題。這裡的壁壘也是一種教育不公平，是需要傳授的知識與有限壽命之間的不公平。人類及其亞種出生後都不會遺傳知識，全都需要重頭教育。一代又一代人，一遍又一遍重新梳理知識，雖然可以保證知識總是會隨時間的推移而改進，但教育的難度越來越大。

好在有腦控體，複合進化人可以將基礎教育全都塞進去，然後佔用一切空閑時間讓大腦進行學習。依靠腦控體對大腦的優化和維護，這種全天候的學習沒有安全隱患，充分利用了時間。因此安裝腦控體才成了複合進化人成人的標誌，意味著他們可以學習太空生活需要的知識，不至於成為知識技能上的廢人。

艾瑞克斯很早就安裝了腦控體，他的基礎知識無比紮實，但是在更換了大腦後，大部分基礎知識的磨合都隨之消失，他只能以查閱的方式讓腦控體來解決問題。基礎知識的重新磨合大約還需要一兩年時間，艾瑞克斯不需要乾預，他就會懂得越來越多。

「慣性阻尼凝膠……」艾瑞克斯從《大一統物理》中找到了看似滿足它要求的東西。消除飛行器各種機動慣性對人體的影響，是每一艘載人星艦都必須首先考慮的問題。在四大基本力統一後，慣性便具備了轉化的潛力，消除系統慣性的過程被稱為慣性阻尼。星艦的地板、牆壁和天花板上都有這種設備，盛放了慣性阻尼凝膠的毛細管纏繞在每一個星艦框架下，總是消耗一部分電能，將一定幅度之上的慣性吸收，然後均勻釋放到星艦內部的每一處空間，避免產生時間和空間上的慣性差值。否則引擎一個加速，艦員就被拍扁在座位上，那星艦就只能做無人的了。

「抽一部分慣性阻尼凝膠當底座，然後將零件一個個插進去。只要單獨設置慣性阻尼凝膠的參數，它本身就能吸收所有速度矢量，保持零件的相對固定。等一切都搭好後，再用慣性阻尼的維修工具將它們都清理掉。嗯……我來算一算，這樣能不能讓所有零件進入『自穩定』的安裝精度範圍內。」

艾瑞克斯用手摸著後腦杓，讓腦控體幫助自己進行計算，而這一幕全都被埃米盡收眼底。自從知道自己弟弟那塊腦控體的來歷後，她又開始懷疑艾瑞克斯的手術是否真的成功，現在的弟弟是不是她的真弟弟。

因此埃米總忍不住用星艦的環境監控系統盯著艾瑞克斯，觀察他日常習慣，分析他的行動模式。之前她總覺得艾瑞克斯太少使用腦控體而有點不正常，現在看到他經常摸後腦杓、長時間摸後腦杓，這才放下心來。多用腦控體才是複合進化人，也只有複合進化人才有這樣的習慣。

「之前用得少是避免泄露身份。公開後這一切不就正常了？」埃米伸手拍了一下腦袋，說道：「停止亂懷疑吧，艾瑞克斯又不是敵人！懷疑零階世界已經是疑心病的極限了，已經吃過大虧，早該改掉這個毛病！」

不過她並沒有停止監控畫面，而是從各個角度看艾瑞克斯每一個微表情的變化。她能從艾瑞克斯一個簡單的皺眉、一次嘴角的微微抽搐、一次耳垂的抖動來判斷弟弟的狀態。她最喜歡看艾瑞克斯想通了問題後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那裡面閃動著自信和興奮的神采，曾經是她年幼時覺得最漂亮的場景。

她再次看到了想要的畫面，然後徹底放下心來。監控畫面中，艾瑞克斯大踏步走向船首，從樓梯下去，來到馬脖子下方的設備層。他仔細查看了慣性阻尼系統的狀態，然後回到貨艙的3D印表機前面，開始製作整體安裝的模具，以及抽取慣性阻尼凝膠的維修工具。

來來回回折騰了兩天，艾瑞克斯總算搭起了施工架，然後開始了偽裝設備的組裝工作。由於採取了全新的方法，設備的工程組裝方法也重新設計和優化。艾瑞克斯終於不再是機械地按圖索驥，而是開始用複合進化人的知識去分析、改造原始的設計圖。當他這樣做的時候，腦控體終於可以發揮出複合進化人技術的力量。

藉助慣性阻尼凝膠的幫助，艾瑞克斯相當於多了幾百個不會疲勞、不會晃動的穩定觸手來進行輔助。帶上靜電手套，他可以將部件以任意順序放在任意位置進行固定；只要鬆開手，零件脫離靜電手套，慣性阻尼凝膠就會將它牢牢「粘住」。

又用了三天時間，艾瑞克斯終於完成了羅安人這個「反人類」的安裝工程，讓「背景隱身系統」可以工作。他將隱身系統裝在祥雲號上並開出去，然後用流馬號的掃描系統進行檢測。看著各種雷達上全都空無一物的狀態，實驗的第一階段順利完成。

「是否真正成功要看複合進化人艦隊的掃描器能不能發現，不過這個實驗咱們沒法做。」艾瑞克斯總體上對背景隱身系統還是比較滿意，至少騙騙貝奧邏星的空港系統應該是綽綽有餘了。紅綠找到了可以提供二手算力生成器的渠道，但必須去貝奧邏星面談才能知道具體的內容。

「你認為這個可以談，那麼咱們就去。」艾瑞克斯從金先生那裡確認了小生態圈完工的消息，便決定起飛。這一個多星期以來，魚吃了很多，野山羊也遭了殃，再面對這裡的自然美景時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