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洞底向上看去，當初跌下來的位置只剩下一個微小的光點，那裡的陽光與下面的黑暗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祥雲號的引擎還在一旁劇烈燃燒，之前火光耀目而溫暖，不過等裡面的保養用油脂消耗殆盡，火焰也會迅速熄滅。

艾瑞克斯揉揉肩，他只是受到了一些挫傷，幾乎不影響活動——埃米也是差不多的狀況。複合進化人的太空服護盾的確夠強，近千米的墜落加上半艘壓在身上的星艦，這麼大的衝擊力居然也能完全緩衝下來，實在令人讚歎。不過帕噠梅就沒這麼好的裝備，肋骨斷了幾根，內臟受到衝擊，而且還有中度腦震蕩，所以到目前為止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看來它們被騙過去了，沒有追來。」埃米一直仰著頭觀察高處，這時才低下頭揉揉脖子放鬆一下。「那些蛇怪絕對不是自然進化產生的，而是某種人工培育的生物兵器。打穿護盾和裝甲的怪物我也沒少見過，但使用連續、高速的骨刺在遠程做到這一點的，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不過那種生物智商不高，沒有跟下來看看。」艾瑞克斯說道。

「它們沒有下來是咱們的幸運。」埃米說道：「將所有的能量集中到破損的粒子反衝推進器裡，造成劇烈的爆炸效果，讓星艦急速墜落並在最後時刻減速，你以為有多少人能做出這種操作？換成是你，你也覺得目標星艦已經墜毀了。而且複合進化人的護盾技術全宇宙第一，它們也不可能想到咱們會毫髮無傷。」

艾瑞克斯想了想，點點頭：「對，如果是我在上面，也會被你的駕駛技術騙過去。那群傢夥沒事兒攻擊咱們幹什麼？領地意識有這麼強？」

「如果是生物兵器，有這麼強的領地意識我一點都不奇怪。」埃米瞥了一眼帕噠梅，說道：「那個傢夥狀況怎麼樣？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我用太空服的醫療設備檢查過，給她吃了抑製外傷的治療膠囊，目前沒有危險，只是要昏迷上一段時間。」艾瑞克斯說道：「設備提醒我盡量不要顛簸她，免得頭部的傷勢由輕轉重。」

「行，那是否能活下來就看她自己的運氣了，咱們還是先雇自己。」埃米說道：「祥雲號的一側引擎徹底完蛋，但至少另一側以及備用的發動機還可以工作，一部分通訊系統也保留下來，還可以與流馬號聯繫上。不過我不建議叫流馬號過來，它的護盾雖然比祥雲號強一些，但所有護盾的通病就是面對實體武器時防護能力會大打折扣。流馬號要是過來，極大可能也會被擊落。」

艾瑞克斯想到在墜落開始的時候，洞口附近密密麻麻近百隻蛇怪，加上不斷拱起，至少還隱藏有上百個蛇怪的土包，心裡發毛，同時點點頭：「對，不能讓它們過來。給冥老闆那邊報個平安，然後只能咱們自己想辦法出去。」

「從那邊走……」埃米手指著高空洞口的小光點，說道：「那邊肯定是不行，所以只有利用地下洞穴網路，換個沒有蛇怪的地方上去。你還記得周圍的地形地圖嗎？」

艾瑞克斯摸了一下後腦杓，點點頭：「記著呢，正好我在口罩通訊器裡也存了一份。你戴上它，在腦控體裡下載一份，以防丟失。」

「好，這個主意不錯。」埃米說道：「最後整理一下祥雲號裡的東西，帶上食物和水，然後咱們就出發。」

「等等，帕噠梅就丟在這裡？」

「她的身高比咱們兩個都要高，如果背著她，且不說體力消耗，就是路上的顛簸也會讓她傷勢加重。對她最好的方案就是留在這裡，告訴她發生了什麼，留下足夠的食物、水和通訊工具，咱們脫險並確定安全的路線後再來找她。」

艾瑞克斯看看周圍，他們墜落的洞底一點都不荒蕪，周圍的岩石和泥土上遍布避光喜濕的各種植物。一些小型蟲類以及嚙齒動物在火光的範圍外探頭探腦，因此這裡有更大體型生物的可能性一點都不低。將帕噠梅留在這裡，她如果立刻醒了還好，若是繼續昏迷，幾乎逃不過被二次攻擊，最終成為這裡生態循環系統裡的一部分養料。

「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帶上她。」艾瑞克斯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能把祥雲號的殘骸利用起來，我也許能做出簡易的交通工具。」

「你有工具嗎？哦，你的意思是用算力棍當做工具？」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艾瑞克斯晃了晃算力棍，說道：「冥老闆的祥雲號是機器人維修保養船，出發前雖然卸掉了機器人，但是裡面的工具設備並沒有全都拆掉。我用算力棍將可以用的設備零件從船上拆下來，看看能組裝成什麼東西。」

「那你盡量放輕聲音。」埃米指著頭頂的方向說道：「目前那群蛇怪沒有警覺，咱們還算安全。但聲音在洞穴中可以傳播很遠，必須小心些才行。」

艾瑞克斯當然知道這一點，於是姐弟兩人回到祥雲號的殘骸中，開始翻找能用的東西。可憐的星艦以肚皮朝上倒栽蔥的方式墜落，幾乎摔成了碎片，想要修復起來的難度一點都不比重新造一艘更高，但損傷又不是平均分配到所有零件上的，總有些還可以利用的東西。

利用星艦資料庫的設計圖，艾瑞克斯可以識別眼前的每一個零件，知道它們在星艦整體系統中各自的作用。這次墜毀，控制台幾乎全毀，通訊系統還能收發，但是無法改變頻率，因此已經鎖死在冥老闆的通訊頻道上——這其實影響不大。導航系統已經成了歷史，唯一的剩餘價值就是提供備用零件。

核聚變發動機已經不具備工作條件，其內部的安全設置在偵測到重大損傷的時候已經強製停機。除非有工廠的專用大型設備進行維修，否則沒辦法讓它重啟。好在發動機連接的能量電池還算完好，能夠給周邊設備供應一段時間。艾瑞克斯趕緊將它拆下來，免得無謂流失更多能量。

兩台粒子反衝推進器，其中一台當做煙花和誘餌彈炸掉了，另一台不幸撞上了地面，目前像是一張攤平的煎餅。曲速引擎靠著自身的引力保護場毫髮無損，但它在目前情況下毫無用處。即便將電池中的能量全都給它，讓它進行一次曲速航行，但是沒有護盾保護且在星球內部開始的曲速等同於自殺，連屍體都不會剩下的那種。它註定只能當做備用零件。

環境循環、生命維持系統，能拆下來不少好東西，全都歸類到「野外求生裝置」中去。如果將這裡作為營地，這些設備可以大大延長生存的時間，但設備的重量讓它們難以攜帶，這是個麻煩的事情。於是，艾瑞克斯將注意力投向祥雲號的反重力引擎，希望能夠有所收穫。

反重力引擎位於祥雲號的底部，墜落中反而沒有直接撞擊地面，受到的損傷相對較小。它本身包括一個2x2x2米大小的反重力效應核心，若乾能量傳輸的線路，以及數十個遍布星艦各主要支撐點的反重力發生器。

艾瑞克斯將算力棍變形出離子切割刀，儘可能多拆了一些。反重力效應核心是最重要的，沒有它的話，其他零件都是廢物。在墜落中，核心摔散了，不過那些不可替代的零部件看起來還都完好。艾瑞克斯立刻開始動手，重新將核心裝配起來。如果缺少零件，要麼從其他設備上拆除，要麼就想辦法繞過去。

祥雲號是整體一套的星艦，上面所有的設備都出自同一個工廠，零件遵循同一標準，因此可以互相替換。若是流馬號遇到同樣的事情那就麻煩了，從各個文明東拚西湊出來的設備很難互相替換零件，因此3D列印設備才不可缺少。

忙活兩個小時之後，原本是個立方體的盒子，現在變成了三堆用複雜線路連起來的古怪設備，看起來就像個「山」字。連接上能量電池，反重力引擎吭哧吭哧兩聲後，雖然顯得很不情願，但它還是成功啟動了。這東西的安全性有多高，完全取決於它距離地面的高度以及乘員身上護盾的優秀程度。艾瑞克斯估計它早晚會停機掉落，因此不能用來飛行，只能用來漂浮。

「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運載能力的問題。」

接下來，艾瑞克斯和埃米拆下一塊比較平整的裝甲板，將反重力引擎、能量線路以及發生器安裝上去，這樣他們就有了一塊「懸浮舢板」。以它為核心，將能量電池和幾件最實用的求生裝置搬上來，裝上所有的食物和水，還有那個一直昏迷不醒的帕噠梅，這就是他們三個人的求生伐。

「姐姐，我來教你這東西怎麼駕駛——這絕對是你見過最簡單的飛行裝置。」艾瑞克斯嘿嘿壞笑著，說道：「反重力引擎這邊有個手動的功率調節器，增大就可以向上飛，減小就可以下降，放在平衡位置它就會與周圍重力相當，也就是保持懸浮。好了，操作講完了……哎呦，你打我頭幹什麼？」

「這麼簡單的東西還用你講一遍？我看一眼就會了。」埃米晃了晃拳頭，說道：「反重力引擎只能上下，那麼你怎麼往前走？如果要套根繩子在前面拉著，那個人選只能是你。」

「套繩子拉車也不是不行，但我還有更好的選擇。」艾瑞克斯一抖算力棍，將它延長，成了一根三米多長的堅硬細桿，頂端在尖刺上方還有個支撐圓盤，與滑雪杖有幾分相似。「我就在船上用這個推著走，反正只需要抵消風產生的阻力就可以了，比我在下面保持速度拉著要省事多了。緊急時候還可以用進化插件裡面的基本力推進器幫一把。咱們的這塊板子上正好有一些便於踩踏的凹坑，站在裡面可以增加作用力效率。」

「看來你都想清楚了，那我就放心了。」埃米看著懸浮舢板上的東西，信心自然比之前大了很多。「吃的東西都有了，但是能量電池還能堅持多久？」

「如果隻用懸浮功能的話，我估計差不多三天。」艾瑞克斯說道：「盡量保持功率穩定有助於節省能源，到前面可以找個合適的地方將一部分裝備卸下來，減少負重，我認為還能節省出幾天時間，足夠咱們來回的。」

「嗯。如果能找到一個安全的洞穴，這東西也能省去咱們攀爬的麻煩。」埃米拍拍艾瑞克斯的肩膀，說道：「做得很好，現在我將初次啟航的榮幸交給你了。」

艾瑞克斯笑了兩聲，最後檢查一遍所有設備的連接，然後用帶子將帕噠梅再固定一遍，撕了塊布條勒住嘴，防止她出生，然後啟動反重力引擎。他用「船蒿」在地上用力一推，給懸浮舢板橫向的推動力，然後就這樣起航了。

離開洞穴天井繼續深入，這裡便被黑暗籠罩。艾瑞克斯和埃米的進化插件開始強化他們眼部神經的光感能力，讓他們可以在黑暗中視物。其實完全黑暗時，進化插件再強也沒有作用，不過懸浮舢板上的能量電池和反重力引擎上都有零件可以發出微光，可以在周圍的物體上形成微弱的反射，這才能被強化過的眼睛捕捉。如果帕噠梅醒過來，她最多只能看到舢板上的設備，除此之外就會是伸手不見五指。

洞穴中長滿了奇奇怪怪的生物，以苔蘚和菌類為主，還有些東奔西竄的小蟲，數量龐大，而且種類豐富。艾瑞克斯和埃米留心觀察，發現這裡的生物很少有重樣的，個體之間總是存在差異，彷彿變異一直在發生。這種現象隨著不斷接近息壤球變得越來越明顯，準備完全不符合生物進化和生存的一般規律。

很快，這裡的生物形態就突破了兩個人的認知，越來越多的「拚湊生物」出現在眼前。羽毛和甲殼能夠出現在同一種生物體表，蘑菇作為毛髮的蠕蟲緩慢爬行著，內臟翻在體外的圓球形漂浮生物從他們眼前緩緩飛過。這裡似乎已經沒有了常識，但終於出現了一種「普遍」生物，在混亂之中營造出最後一點規律。

那是一種由細長而彎曲的紫色葉子組成的草叢，葉片最前端散發著微弱的黃色熒光，看起來有點像是一堆夜用的釣竿插在簍子裡。這種草叢每隔五六米就會出現，彷彿故意設置好的路標一樣。而在其中一堆草叢附近，突然出現的金屬反光引起了姐弟兩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