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土大陸再沒什麼可以阻止艾瑞克斯——不是說魚龍號，而是艾瑞克斯。哪怕天人突然調集三百台雷火之錘齊射，算是能把魚龍號擊毀，但艾瑞克斯也有辦法在這樣的攻擊中倖免。

沒有高維的技術能力，就沒法阻擋高維技術的碾壓，這其中的差距甚至不能用幾次工業革命來衡量。尤其是埃米等人逐漸恢復健康後，艾瑞克斯心中大石落地，精神狀態的徹底改善彷彿同時解開了某種限制，讓他能用更加開放和充滿想像力的方法來運用自己的新能力。

比如在超空間通道裡，更高的維度會呈現一個什麼樣的效果？

佈滿繁星的十分鐘黑色通道，在普通人眼中是對宇宙的一種復刻，艾瑞克斯現在卻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當魚龍號開啟超空間引力引擎，準備前往造化道途號的遺跡時，維度與空間在魚龍前方出現。艾瑞克斯那雙發著金光的雙眼看到了三維世界的一個維度被壓縮至極限，然後被更高維空間的一個維度所替代。魚龍進入黑色通道，雖然它本身還是三維，完全沒有損失細節，更不會破壞完整性，但它就從之前的三維世界離開了。

這就像二維的火柴人從一張紙面，來到了另一個與之前垂直的紙面。對二維火柴人來說，它沒有絲毫變化，但是它的確脫離了原本的紙世界。十分鐘之後維度的置換再發生一次，離開超空間通道的過程，就是失去臨時維度，重新被原來三維世界接受的過程。

「還能這麼玩兒？」艾瑞克斯真的大開眼界。

空間的維度，講究的是幾何上的互相垂直。不管是幾維，反正構成維度的方向兩兩之間都是互相垂直。能夠使用高維的時候，是這幾個還是那幾個維度對低維物體來說沒有區別，但可以用這種方法將它們從原屬的世界拽出去。

「超空間通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如果它可以，那我應該也可以。」艾瑞克斯立刻命令魚龍號掉頭，重新進入超空間通道，他要多體會幾次。

十分鐘一個周期，每一次都能讓艾瑞克斯加深對維度轉換、替代的感悟，讓他更加理解和掌握這種技術的要點。經曆數十次不斷地穿梭，魚龍號的能量儲備頭一次發出了警報，必須停止這種快速消耗，必須讓膜對撞機和息壤球重新提升儲量。

讓魚龍號這樣體積和質量的星艦進行一次超空間轉維所消耗的能量，足夠讓一個文明從誕生一直發展到步入星際時代。幾十次這樣的行動下來，足以讓小型恆星從青年直接步入老年。這樣的消耗除了讓星艦來回原地踏步之外，只是讓一個人領悟了維度替代轉換的能力，他可以用這個做什麼呢？

艾瑞克斯可以將克總空間裡的設計轉維到「現實」的三維世界裏來，替換掉和它一樣能量的物體；他可以將三維空間的物質與能量「發射」出去，瞬間到達他能控制的另一處空間；他可以把自己的手暫時性變成「二維」，切開面前所有三維物體；他可以改變領域內的電磁波方向，對波形能量重新排列，改變信號內容或者將它們變成算力攻擊打出去；他可以改變領域內粒子的運行方式，產生粒子對撞機的效果。

「貌似我能毀滅世界。」艾瑞克斯想了想，然後搖搖頭。「不對，道理我懂，但做不到。這就像我知道只要一拳一萬斤力氣，對面必然倒下——但想到和能夠做到是兩回事。理論上我可以完成真真空泡，但那需要的能量根本不是我這個領域能夠積累起來的。」

「你在嘀咕什麼真真空泡？」埃米坐在大副的椅子裏，小小的身子與大大的操控台形成鮮明而可愛的對比。「如果你有真真空泡技術，那就可以威懾任何星際文明，包括複合進化人，讓他們不敢造次。魚龍號有那種技術嗎？」

「沒有，這不是戰艦，也不是戰略威懾用的星艦。山河社稷號與造化道途號都是科技船。我想地球·環盟真正的戰艦應該會有真真空泡。」艾瑞克斯一邊回答，一邊讓魚龍號找地方降落。造化道途號的遺址與其他地方完全不同，不是魚龍號能夠應對的。「曉曉，通知大聖，說我們到地方了。」

大家都回到身邊後，魚龍號的艦橋終於可以用起來。這裏與流馬號一樣，從設計之初就有四個座位。唯一一個具有神經系統鏈接的艦長位置必然是給艾瑞克斯的，武器和護盾系統由大副控制，是給埃米保留的。小狐狸負責通訊、導航與環境偵查，冥冥負責電子戰。另外在艦橋右側有一個凹進去的壁龕，裏面放著金先生的排位，表示它與大家同在。

艾瑞克斯的算力足夠一個人指揮這艘星艦，但他願意分享，並且真心覺得目前大家一起工作的狀態是最好的。如果什麼都用腦控體以及神經鏈接解決，那艾瑞克斯基本不需要任何交流，只會在孤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艦長，我已經通知大聖了，他說要準備一下，三十分鐘後在龍口見。」曉曉的位置在右前方，她將椅子轉過來問道：「真真空泡是什麼東西？能夠嚇退複合進化人嗎？」

「真真空泡就是一種創造最低能量態的東西，讓周圍的能量都向它進行衰減，這種衰減的勢頭會以光速向外傳播，毀滅沿途所有物質和能量的當前形態，算是一種毀滅全宇宙的辦法。」艾瑞克斯解釋道：「我的描述不是太準確，但在幾句話內也就只能說到這個程度。如果狸星有這個武器，理論上可以威懾複合進化人。」

「只是理論上。」埃米說道：「由於複合進化人監督著狸星的科技發展，所以當狸星走上這條技術路線時就進入了生命的倒計時。除非你立刻擁有，而且立刻製造出成品，藏到足夠安全的角落，並且讓複合進化人立刻相信你已經完成了這一切，否則複合進化人還是會直接消滅狸星。你知道那會有多快嗎？」

曉曉搖搖頭，蒼老的臉上顯出一抹憂色，然後再搖搖頭。

「從發現到決策，最後到實施打擊，十五分鐘。」埃米道：「每一艘殲擊艦都有摧毀恆星系的基本戰鬥力，3秒鐘就能徹底滅絕一個行星。如果不是為了得到天土大陸的科技，進化者星艦完全可以用更加暴力的方法摧毀引力屏障，順帶消滅天人。或許只有引力異常區那樣的環境能阻止複合進化人吧。」

在提到複合進化人的時候，埃米沒有再用「我們」，這是一個重大的改變。經過零階世界催眠事件後，她在內心深處開始抽離複合進化人的歸屬感。這不，她也轉過身來，對艾瑞克斯說道：「艾克，我想向全宇宙廣播這件事情，向複合進化人警告零階世界的危險。」

「可以。需要什麼樣的設備就問冥冥，電子通訊系統的事情她比較熟，我來負責建造。」艾瑞克斯想了想，道：「引力波雷達顯示原本守在引力屏障漏洞區的天人戰艦都離開了，現在咱們和外界的通訊是暢通的。不過大部分複合進化人都還在另一個銀河系……」

「先警告這個世界的複合進化人，另一個銀河系的事情等咱們回去再做一遍。」埃米看了眼監控屏幕，注意到大聖已經動身前往魚龍的嘴部出口，於是就說道：「你先去遺跡那邊吧，等你回來再做這件事。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艾瑞克斯揮揮手，然後運用維度轉換的技巧前去與大聖會合。只見他的身體如同經歷海水沖刷的沙塔一樣垮塌，從立體變成一片影子，隨後滲透進艦橋的地板並消失。

而在另一邊，大聖前面大約與人同高的半空中出現一個黑色的陰影平面，隨後「沙子」簌簌而下，快速堆積成艾瑞克斯。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身體，然後有點不太滿意，向大聖問道：「是不是挺難看的？」

「像是妖怪而不是神仙。」大聖微笑著說道：「好用就行，你還在意畫風嗎？真想改變的話可以改一個方向。從上而下或者由下而上都不好看，你可以橫向跨步出來。」

「也對。哪個維度不是維度啊，最多是扭一下重力方向的操作。嘶，如果橫著出來，我這不就是傳送魔法了嗎？大聖你知道任意門法術嗎？」

大聖搖搖頭，道：「我只知道縮地成寸一瞬千裡。」

「對哦！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裡是怎麼做到的？」艾瑞克斯攬著大聖的胳膊，雙眼眨眨，做出一副好奇寶寶的表情。

「元粒體可以模擬出曲速的效果，就是這麼做出來的。你不用學那個，你現在已經用上超空間通道的技術了吧？你練這個就行，比我翻跟頭好多了。在地球圈子裏你是第一個能用元粒體做出這種效果的人。」

「啊？不小心還當了個第一。」艾瑞克斯虛攙著大聖往外走，微彎著腰，問道：「那除了地球之外呢？是不是有人會用元粒體？」

「不止一個地球，不止一個宇宙。在地球·環盟時代，宇宙即將走向終結，所以平行世界逐步塌縮成唯一一個，元粒體也會更集中一些。不是只有地球才有元粒體，這種技術在不同的文明和文化傳統裡名字不一樣。嗯……說的有點遠了。就你這種能力，環盟的管理者，一個長不大的小姑娘，她就可以做到。」

「既然我不是獨一份的，那就應該謙虛些。很顯然，在面對宇宙終結的時候，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環盟也要和地球合作，這說明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艾瑞克斯摸了下後腦杓，用通訊中樞向魚龍發出信號，讓它張開嘴巴。外面的陽光投射進來，暖暖地照在身上，周圍立刻升騰起白色的霧氣。

「這條大龍的口水真多。」大聖嘖嘖兩聲：「咱們趕緊出去吧。」

一直憋在引力屏障中，魚龍已經很久沒和外界進行自然物質的交換，現在它可以稍微舒展一下筋骨。將引力屏障關閉，換成環境要素通過性更好的警戒護盾，引力屏障調整到待命狀態，應對目前的局面足夠了。

天人被艾瑞克斯殺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些倉皇逃竄都來不及，已經沒了捋龍鬚的能力。就算他們瘋了想來，引力波雷達也能夠提前發現他們，轉換成引力屏障也不過是一秒鐘的事情。再說，警戒護盾只是比引力屏障差，一般的攻擊也不容易打穿，已經足夠了。

「這裏就是造化道途號的遺址，幾億年前就是這樣，現在還是沒變。」大聖指著龍頭正對的前方，微微嘆了一口氣：「這裏沒法用蠻力破壞，所以我進不去裏面，但我想你應該可以……」

面前是一座一百來米高的小山丘，山上松柏掩映，鳥鳴不絕於耳。山坡下面的荒草掩映著一個人工隧道入口，能容兩輛卡車並排進出，斜著通往地下，看起來頗有些陳舊。它很像是那種三防工程的出入口，就是電影中建在大山和地底中應對核彈攻擊等災難的軍事指揮部。

入口的隧道是半圓形的，黑色和黃色間隔的條紋裝飾著半圓環的輪廓。荒草中，十多個帶有鐵絲的網狀柵欄倒伏著，很多地方都破破爛爛，正如風中吹過的蕭瑟氣息。

「我看到的是假的吧？」艾瑞克斯撓撓頭：「看這裏生鏽的狀況，最多也就幾年的水平。如果幾億年前這裏就在，那早就銹沒了。而且天土大陸一直在擴張，地質環境不斷變化。不說地震或者造山運動，就算灰塵也該把一切都埋了。」

「對，你看到的是假的，但沒人能看到真的，我也不行。這是造化道途號的防禦機制，說明這裏依舊完整。」大聖說道：「我一共在這裏嘗過八十一次失敗，夠多了。其中有兩次，我在一瞬間看到可能是真實情況：我站在漫長的走廊上，身邊彷彿是超空間通道。原本是繁星的地方，我隱約看到書架，上面堆滿了竹簡，不可計數。但那可能是更深層次的偽裝，我不能確定。」

「要不要用清零炮來一發？電子系統至少會露出破綻。就算反彈攻擊……」

「不，不要用！」大聖說道：「我給你說的不是反彈攻擊，而是你試圖對它造成怎樣的破壞效果，它就會在你身上實施什麼樣的破壞效果。魚龍是生物，的確不怕清零炮，但反彈回來的效果可能會讓它腦子一片空白，所有功能暫停。記住，不要用蠻力，一定要記住這點。我帶你進去，你就能理解了。」

「嗯，」艾瑞克斯點點頭，說道：「大聖你帶我走一段，我來感受一下。你現在身體不如以往，千萬別勉強。」

「只要不硬闖，出來是挺好出來的，它從不攔著往外走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