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A級防禦區域要向下走三層。考慮到災害狀態時不要搭乘電梯，咱們最好選擇右側的樓梯，這樣大概需要十分鐘路程。」艾瑞克斯再看了一眼桌面投影顯示屏上的撤離路線圖，然後對小狐狸說道：「A級防禦區域若沒有複合進化人帶領，你自己是進不去的。所以一會兒一定要跟緊我，知道嗎？」

「我會努力跟緊。」小狐狸專註地盯著艾瑞克斯，耳朵微微顫抖，尾巴耷拉到地上——如果按照犬科動物的身體語言——它顯然很害怕。「外面發生了什麼？世界末日又來了嗎？」

「進化者H星艦遇到了攻擊，根據零階世界的預測，敵人有可能突入內部。」艾瑞克斯快速穿上帶著裝甲板的外套，同時觀察到曉曉因他的話而變得更加驚恐，已經兩股戰戰、作勢欲哭。他趕緊想方設法讓它冷靜下來，於是挑好聽的說：「我估計著吧，這有可能又是一次全息的緊急狀況模擬，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我知道怎麼做，你好好跟著我。若是能獲得高分，還會有獎勵呢！」

「獎勵？你說的是真的嗎？」

「就當是真的。」艾瑞克斯用胳膊摟著小狐狸的圓頭盔，半推半拖地帶著它往外走。他牢牢記住了行動路線：出門右拐，第二個通道口再向右，打開常閉門，進入中隔艙的維修通道，再……

這一切想法在打開門的時候中斷了——並沒有遺忘，只是被強製地扔到腦後。與之前的昏暗不同，房門外面已經被星之彩照耀，炫目的彩虹光芒讓星艦內部如同完全變了模樣。

「好美。」艾瑞克斯感嘆一聲，然後便接到了腦控體的系統提示。

---外界信號干擾過多，濾波功能超載，斷開網絡連接。---

「斷開的是什麼網絡？」

---新聞資訊。---

「哦，那沒事兒了。」艾瑞克斯現在完全不想看新聞，他剛剛只是忘了自己還連接在網絡上。本來就對算力網絡和零階世界特別敏感，乍一聽到自己正在聯網自然嚇了一跳。複合進化人大腦的一部分就是電子設備，各種各樣的網絡與他們的生活密切相關，許多網絡都在不知不覺間保持著通訊聯絡。「腦控體，幫助我關閉所有網絡吧。我要獨立行動。」

他每次給腦控體下命令，都要用手摸摸後腦杓，而這個動作總會讓曉曉緊張一下。據說，平均複合進化人每摸一下後腦杓，就會有十個其他文明的智慧生物死去；有些文明看到的最後一件事情往往就是某個複合進化人摸了一下後腦杓……

「這邊走。」

艾瑞克斯緊緊攥住小狐狸的手，將它往身後一藏，用自己的身軀擋在無面人的目光。小狐狸從他胳膊與腰胯之間的縫隙望出去，正好看到無面人將槍口掃過來。這個時候，它趕忙緊緊抱住艾瑞克斯的胳膊，儘可能縮小體型，緊閉眼睛並默念著：「狸神保佑、狸神保佑！」

「C2市民，算力網絡。」無面人直接在圓頭的顯示屏上投射出一行提示。

「我選擇A級防禦區域。」艾瑞克斯說道：「你們忙你們的，別管我的事。」

「收到，批準。」無面人放低槍口，示意他們通過。

艾瑞克斯一隻手攬著曉曉，低頭彎腰從無面人身旁溜過，就像遇到火災時的標準逃生動作一樣。向右拐，通過第一個路口，即將抵達第二個路口，到達第二個路口。

突然間，一陣嘶嘶的奇怪聲響突兀地出現在耳邊，然後艾瑞克斯就覺得身體漂浮起來。他一把抓住牆壁的拐角，手掌和腳掌的短時基本力推進器產生吸力，將他如同壁虎一樣固定住。與此同時，研究員製服的環境密閉功能在腦控體的指揮下直接開啟，一個氣泡將他的腦袋包裹起來。

---手部腳部未密封，採取腕部加強措施。注意周圍壓力和溫度變化，及時完成密封---

提示完成後，狂風才起，艾瑞克斯身邊所有的空氣都在向上飛升，裹挾著雜物形成一道龍捲。他趕忙將曉曉夾在腋下，防止這個小傢夥被風吹走。好在它一直呆在環境服中，不受突然失壓的威脅。

只有艦體出現大洞，才會有這樣的失壓表現。艾瑞克斯眯著眼回頭望去，一陣陣黑色的濃煙從天井下面升騰而起，被龍捲裹挾著不斷上升。

作為一個將所有財產投入到興趣愛好中的C2級研究員，艾瑞克斯只能和不少D級一起住在公寓區。這是一組回形的建築，每一面有三到四個公寓，中間是一個天井，用來將人造光彌散到整個區域。一百層回形在豎直方向上構成了整個公寓區，每隔五層設置一個公共休息區，就架設在回形中間的天井裏，由於有全息投影和模擬人造光，在公共區域向上看的時候不會覺得上面還有頂，因此便沒有壓抑狹窄的感覺。但是這些平台在被黑球砸穿後，幻象無法維持下去。電火花如同溪流從破損屋頂漏下去一樣，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連續不斷的爆炸聲在泄氣的屋子裏顯得沉悶而遙遠，帶有幾分不真實；無面人與鐮刀戰鬥車一起逼近到天井邊緣，將「麵包圈」發射器與帶著三角架的武器探出去，向下瞄準。

艾瑞克斯急促地呼吸著，突發情況下身體產生了大量腎上腺素，讓他的感官變得異常靈敏，如同繃緊了發條的機器一般。與此同時腦控體也自動將算力開到最大，瘋狂處理周圍的信息來給他提供策略支持。在「頭腦發熱」的幾秒鐘內，艾瑞克斯覺得視野中一切運動都彷彿變慢了，不管是爆炸、旋風還是電火花都有了清晰的軌跡，它們接下來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彷彿歷歷在目。這樣的感覺就是「預知未來」嗎？艾瑞克斯還沒來得及仔細體會，就被用力裹緊自己胳膊的曉曉驚醒。即便在狂風呼嘯之中，他依舊聽到了小狐狸的驚聲尖叫。

「過來！躲好！」艾瑞克斯大聲吼叫著，也只有這樣才能讓聲音儘可能傳過去。好在防失壓的護盾與裝甲同時啟動，天花板上的漏洞隨即補上，周圍的氣壓也隨著持續的補充而逐漸恢復。眼前的威脅似乎只剩下撞進來的黑球。

艾瑞克斯很好奇。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肯定要去看看，哪怕只看一眼就走也行。不過他現在不是只需要對自己負責就可以了，還有小狐狸。他可不想讓染血的破碎頭盔再次出現在夢中，於是毫不猶豫地拉著小狐狸，在狂風剛一停止的瞬間就發足狂奔，沖向隔離層維修通道。

在被他「拋棄」的平台上，黑球彷彿洋蔥一樣層層剝開，露出一個三米直徑半透明球體，一團紅色的發光物質在其中緩緩移動，如同魚缸中的紅色胖頭魚。無面人從平台上探出頭，目光夾雜著各種探測器的掃描已經鎖定了這個東西，零階世界的知識庫裡找不到對應的資料，但從能量圖譜看它不是任何一種爆炸裝置。其實，就算它是爆炸裝置，無面人也是會開火的。以全體複合進化人的總體利益考慮，需要通過一定的試錯來獲得寶貴的經驗教訓，零階世界不怕犯錯，零階世界只怕不行動和不改錯。

全域引力槍開火、球形電漿炮開火、高能激光束開火。無面人在攻擊的同時不斷評估效果，將信息實時傳給零階世界以作分析。

與黑色的堅硬外殼相比，半透明的薄膜毫無抵抗之力，瞬間就被摧毀。其中的紅色發光部分立刻被淹沒在武器的攻擊中，隻堅持了不到半秒就被摧毀。無面人停火，黑色的圓球腦袋對著黑色的碎洋蔥殘骸。它們沒有情緒波動，否則一定會在腦袋上顯示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就這？

事情肯定不會那麼簡單，只要覺得蹊蹺，那麼蹊蹺就必然會發生，畢竟廣闊的宇宙足以支持所有的不可思議。就在停止射擊之後，空氣突然向黑色的洋蔥瓣中央聚攏，同時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一點紅色的光越變越強，直到形成一個腦袋是紅色光球，軀體被散發著霓虹光芒的電子零件覆蓋，赤腳懸浮在空中，足有兩米多高的人形怪物。紅色的光球腦袋迅速抬起，一雙散發著白熾光芒的小眼睛看向無面人，然後張開嘴用複合進化人的加密語言吼叫著：

「淘汰你們！」

無面人毫不猶豫地重新開火。紅頭怪人立刻向側面平移，嘗試躲避並漂浮上升。不過它的速度並不快，也就和燕子相當。無面人稍稍移動槍口，便將火力準確傾瀉到敵人身上。伴隨著又一聲淒厲的慘叫，紅頭怪人被打碎了。

---更改戰術：延阻。注意紅色光點，在其未成形前進行打擊，使用引力槍，停止使用電磁光波類武器。當敵人成型後，使用動能武器已被證明有良好效果。---

無面人的腦控體接收到零階世界的訊息，然後就被毫不猶豫、毫不遲滯地執行了。兩個無面人同時拋下手中的武器，其中一個手摸後腦杓，專註地觀察下方平台，遙控指揮「麵包圈」全域引力槍，隨時準備射擊。另一個快步蹦跳繞跑到鐮刀戰鬥裝甲車旁，打開側面蓋板，從裏面取出電磁推動的彈頭槍。它需要先安裝好彈鏈和彈夾，並對電磁軌道進行充能和熱機，形成超導環境後才能發揮戰鬥能力。

黑色的球形艙在進化者H星艦多處登陸，任何一地的經驗都會立刻傳給另外的地方。使用引力槍和動能武器的經驗就來源於一艘殲擊星艦，在它上面的那顆黑球更早登陸，裏面的紅頭怪人已經被擊毀五次，同樣復活了五次。

「這東西怎麼才能殺死？」突擊組的戰士在通訊頻道裡高喊道：「去報告艦長，這個東西似乎要前往動力艙，必須在它到達之前攔住！請求將這一段艙室直接拋出去！」

「提議被否決。」埃米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網絡傳遞到前線戰士的頭盔中。「設置自動炮台，開啟引力護盾，準備短促空間躍遷。我們會關閉敵人所在艙室的防護，看看能不能將它甩下去。無A級屏障防護的人員立刻撤離！倒計時九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