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枚聲音哀戚，「林冰清已經不是以前蠢笨好利用的林冰清了，如果瑩兒知道，一定會不管不顧隻想著給我報仇，到時候又會闖出禍事，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規勸著她，保命要緊，別的都可以放下。」

丫頭緊握著柳氏的手，「奴婢記得了。」眼淚直流。

「去找夫人過來吧，我有幾句話，要當面跟她說。」

「譚氏嗎？」丫頭生怕自己聽錯了。

柳枚卻已經閉上眼睛，彷彿在囈語，彷彿在回答，「譚冰，我要見譚冰。」

林楚瑩帶著聶衛平衝進屋子，見到丫頭怔愣的守在床邊，還以為柳枚已經沒氣了，當即癱倒在地。

聶衛平是個見過大場面的，按住柳枚的手腕，把了一會兒之後連連搖頭，「有什麼話想說的，還是趁早說了吧，你娘親的情況，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其實探過脈息之後，他心裏閃現過林初曉的身影，如果她在的話，沒準能有一線生機。

按照聶衛平從脈象上探查的情況，他推斷柳枚還又三四天的活頭。

就這麼死咬著最後一口氣撐著，沒準還能熬上十天。

只不過……打從進入侯府，走到這個院子，一路上也沒見到幾個人搭理林楚瑩，那麼這對母女在侯府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剛剛林楚瑩過去衛平醫館的時候，聶衛平本來沒心思搭理，是聽到明遠侯的名號，他才肯上門的，但他對林初曉娘家的事情實在知道的太少，見到床邊沒有林初曉的相關人等，也就沒什麼心思多管閑事了。

畢竟像柳枚這樣癱瘓在床的人，一個不好就會惹事上身，在伏商天子腳下開門做生意，會醫病人是能力，會看形勢更是不可或缺的。

林楚瑩聽聞噩耗不肯罷休，拉著聶衛平的褲子不放他走，「你一定有辦法的，都說你是京都的妙手神醫，你一定有辦法的！」

聶衛平尷尬的提著褲腰，生怕一不小心會露點，「我真的沒有辦法，快放手吧！」

丫頭撲上來勸說，「五小姐，剛剛姨娘說了想見夫人，您就依照大夫的意思，請夫人過來吧，幫姨娘圓了這最後的心願。」

「胡說什麼！再敢跟我提『最後』或是類似的字眼，我就砍了你的舌頭喂狗！」

見林楚瑩這副面孔，聶衛平拔腿就跑，暗道自己真是差點就踩了雷。

匆匆從侯府側門離開，剛出門就跟外頭的人撞在了一起，聶衛平忙著道歉，對方卻怔愣在原地，「是聶大夫吧？」

聶衛平迎著熟悉的聲音望去，不由驚訝，「你，你不是驛館裡那個少年嘛，叫宋是吧？」

「當日多虧了聶大夫的醫治，才有了我跟兄弟們的第二次活的機會，還沒找到機會好好感謝聶大夫。」宋拉著聶衛平的手，目光裡都透著欽佩。

聶衛平哈哈笑著，「這都沒什麼，我不過是按照琰王妃制定好的路子走罷了，後來也是琰王妃想出了方子。」

「你們兩個都是救命恩人，一個也不能落下。我其實有個不情之請，但願聶大夫能夠成全。」

「但說無妨。」

「我跟兄弟們初來乍到，他們靠著搬搬扛扛站住腳了，但我……手無縛雞之力，想穩定下來其實挺難的，所以想著，能否在您的醫館討一份差事？就是跑腿打雜都行，我一分錢都不收，只要您給口吃的，讓我能夠趁機報恩就行。」

聶衛平狐疑看著眼前的少年，年紀輕輕，笑起來也格外的陽光，但談吐之中就是透露著一種超乎於他年歲的穩重與內斂。

「你真的甘願到醫館來當雜役？」

「只要給口飯吃，讓我倒糞都行的！」宋將姿態放得極低，將聶衛平拒絕的路全都堵死了，「其實我是在驛站裡看到您和林大夫給人治病時，瀟灑自如的樣子，很敬佩會給人醫病的人，我本來打算偷偷跟您學藝的，您若是一時間決定不了呢，就先讓我去幹幾天，若是覺得行，您就留下我，若是覺得不行，我隨時走人。」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聶衛平實在無法拒絕，「那便如此吧。」

宋高興的歡呼，上蹦下跳著揮手的動作，卻在聶衛平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之後停頓了下來，眉目間的喜悅也蕩然無存，乾淨的彷彿從未存在過一樣。

……

譚氏在書房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明遠侯吃宴席回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在和離書上籤了「林深」二字，「本侯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自己的盛名，會被你個毀了。」

「多謝侯爺成全。」譚冰捧若至寶，滿意的轉身，不帶一絲留戀。

「你站住！」明遠侯拍案而起，盯著譚氏的背影，「如果當年，成婚之後，我一眼就認出了你，咱們現在還會是這番光景嗎？」

譚氏嘴角冷冷一撇，昂首看著門外的斜陽，冬日裏的灰白雲彩將它遮擋著，只露出一點點的光暈，照在人身上，沒有丁點溫暖，「感謝侯爺未認出之恩。」

隨後大跨步出了書房大門。

林深重重坐回到太師椅上，雙目放空，隻盯著桌面上滴著墨漬的筆尖，久久出神。

他可以一直不簽下和離書的，只要他一天不簽字畫押，譚氏就休想從他的手掌心溜走。

可是糾結了幾天，他愣是鬼使神差的把字給簽了，心底一個聲音在喊著：就算是為了當年的救命之恩，放她走吧。

譚氏院子裏的東西早幾天就收拾好了，多數是當年從國相府帶出來的，至於侯府的東西，她一個也不稀罕。

正當主僕倆提著大包小裹準備離開時，被林楚瑩擋住了去路，「我娘快不行了，她說無論如何都要見你一面。跟你說話。」話裡話外，透著幾百個不情願。

譚氏的目光從林楚瑩身上繞過，腳步也是繞開她走的，童媽媽緊跟在後，但主僕倆走著走著，步調和方向就改了。

「夫人，您真的要去？那個賤人死有餘辜，去就去了，您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譚氏沒吭聲，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