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曉到的時候，祁邵琰的表情冷峻，整張臉都似從冬天搬運過來的，冷極了。

怡貴妃直接站了起來，神情異常的憤怒。

一個慌張的丫頭跪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抖，顯然是嚇的緊了，無處安放的小手捏著自己的腿，哭得抽抽搭搭的。

而她身旁有個碎裂的酒罈，已是七零八碎了，酒灑的滿地都是，酒香四溢。

酒罈上貼著的紅紙黑字的救命也被酒水暈染了，但隱隱能夠看到兩個字「松蘿」。

景仁帝賜的那壇酒？

想到仲娘剛剛提到景仁帝的怪異舉動，再想到怡貴妃的態度，可想而知這物件有多危險。

這丫頭顯然犯忌諱了。

仲娘急忙跪在了丫頭的身旁，幫著她求饒道，「王爺息怒，老奴明明吩咐過不讓他們端這酒上來，想必是下頭的人不懂事，還請貴妃娘娘和王爺，切勿因為這一點小事而傷了氣氛。」

她沙啞而蒼老的聲音一出，瞬間轉移了怡貴妃的注意力，怡貴妃並沒有見過仲娘毀臉之後的樣子，現下很是吃驚。

「奴婢，奴婢只是聽說酒是陛下賞賜的，怕是姐姐們上菜時疏忽了，所以才給端了過來，實在不知其中緣故，還請王爺和貴妃娘娘饒恕！」小丫頭瑟縮著，說話結結巴巴。

祁邵琰沒言語，怡貴妃調整了幾次呼吸，「罷了，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下去吧。」

……

怡貴妃回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祁邵琰讓丁五和丁七一起護送，直到收到娘娘已經入宮，且安歇下的回信，他才抱著熟睡的林初曉，躺在床榻上。

睡意全無。

祁邵琰下意識親了林初曉額頭一眼，她從夢中驚醒，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看他，「怎麼還不睡呢？」

「你快睡吧。」他避開了話題，說道。

她往他臂彎鑽了鑽，「在想什麼？說來聽聽吧。」

「本王在想，某人前幾天就說要給本王生辰禮物，為何現在還沒遞上來。」

林初曉「嗯」了兩聲，忽然睜開了靈動的大眼睛，「對啊！禮物！」她準備的禮物還在榮娘和英秦的鋪子裏，「都怪我，竟然把這麼大的事兒給忘了。」

入宮之後碰到好幾個人，她直接把怡貴妃接回王府，壓根就忘記了要去鋪子裏拿禮物的事情。

驚訝的直接坐了起來，林初曉這下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祁邵琰好笑的將她摟著坐回來，「說笑的，明天給也行。」

她重新閉上眼睛，卻是徹底精神了，「那罈子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為什麼母妃和你，都那麼在意？」

「松蘿酒，有一個人很喜歡，他說喜歡松蘿那獨特的酸澀味道。好似人生。」

「你和母妃都認得的人嗎？」

一聲嘆息傳入她的耳畔，「識得，但沒見過。他已經死了，就在我生辰的同一天。」

林初曉愕然，「他……是誰？」

沒有迴音。

「其實……管東死後，我一直都想找個時間跟你好好聊聊，關於宋……他是我弟弟的事情。」

「本王知道了。」祁邵琰彷彿知道林初曉不知該如何開口，更不知怎樣述說，索性幫她說了，「宋比你還古靈精怪百倍，他如果是個女子，世間男子都未必招架得住。」

刻意避諱了宋的身份和來歷，祁邵琰隻談他和林初曉的關係，話出口的瞬間，讓她輕鬆了不少。

「不過這幾天，那臭小子實在是有點過分了。」

跟林初曉相認之後，宋每天至少兩趟的往琰王府跑，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珍奇東西，光小貓小狗小狐狸就送了好幾籠子，鬧得琰王府後園子雞飛狗跳，連廚司那邊都忍不住了，迫不得已求著仲娘來主院幫忙帶話，如果宋公子再送什麼東西進來的話，廚司養的那些足夠王府吃一個月的雞、鴨、魚就快被吃光了。

因為林初曉對吃食的要求很高，肉質要鮮嫩可口，所以仲娘就想了一個辦法，直接讓廚司在後園子開闢了一塊小地，專門用來養禽類和小魚，外頭買回來的珍稀魚種，放到王府也可以短暫保存，方便時王妃想吃了，就可以隨時下鍋。

這法子甚至成了京都街頭巷尾大戶們寵愛妻子的模板。

琰王這個寵妻狂魔，在供應王妃吃食方面，做了個十足的楷模。

想到那個分分鐘就能變出幾百個花樣的臭小子，林初曉哭笑不得，轉念恢復了平靜，說道，「今天在宮門口跟辰王見了一面。你向來算的定，不如現在算一算，跟他之間的上下，何時能分出來？」

祁令辰若是贏了，以他的性子，絕容不下祁邵琰存在，但若輸了，他也不會苟活。

所以很明顯，他們倆，非生即死。

「我大抵已經知道他會從哪方面戳我的軟肋了。」祁邵琰聲音平靜，抱著林初曉的手加重了一些，「但這一天，比我想像中來的更早。」

「也就是說，你已經做好充足的準備了？」林初曉抬眸，看著祁邵琰那硬朗的下頜線條。

「從我去年大戰而歸，抵京的那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

伏商開國年曆並不好找，這些屬於編年的史書，民間沒有流傳的，只能到宮裏的書庫中翻。

林初曉本打算次日就直接入宮，從太后那邊下手，找個由頭混進去，結果還沒出府門，就跟登門的宋撞見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衫，清爽的打扮出現在陽光下，配上他標準的笑容，更襯得整個人活潑開朗，跳脫大方。

「你又拿什麼過來了？」

「好東西，姐姐，絕對是好東西！」

林初曉無奈扶額，「活的不要啊，死的還差不多。」

宋露出為難的表情，「可是我一片苦心，費盡心思找到的，姐姐真的不看一眼嗎？看一眼再決定吧？」

眼巴巴的湊上來，扎著他那清澈見底的眸子，實在閃的林初曉刺眼睛，「好了好了，看一眼再定吧。」

他打開木箱子，獻寶似的遞到林初曉面前，「噔噔……喜不喜歡？」

她瞪圓了眼珠子看著那木箱子裏密密麻麻的青蛙，一時間密集恐懼症都犯了，「臭小子，你純心要整死我是不是？」隨手撿起一塊石頭，追著宋滿府跑。

這一刻，林初曉有所領悟：這根本不是什麼親弟弟，就是上天派來懲罰她的，作死界的戰鬥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