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曾進忙碌了一天，調職之後終於回到了京兆府衙門附近的住所，這是他申請從禁衛軍調離之後租住的房子，小院並不大，但很安逸。

他買了兩人份的晚飯，推門進屋時，喉嚨突然被人抵住了，曾進丟掉佩劍，雙手高舉，「是我……」

握著匕首的人將手鬆開，恍然摸索著尋找座位，他的雙目已瞎，根本辨別不了方向。

「左手邊，再兩步的距離，我買了些吃食的，勉強填飽肚子吧，你在屋子裏悶了大半天，想必餓壞了吧？」

管東聞到香味並不著急，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西決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就算是快馬加鞭把你要的東西送過來，至少需要十天，前幾天在牢裏見到你時才剛送出去的，這會兒只怕還沒到西決呢，且等等吧。」

「我等不了！我等不了！」管東全然沒了往日的氣定神閑，現在的他隻想著報仇。

「他們把我害成這樣，自己卻能逍遙快活，憑什麼？我要他們一個個的都付出代價！」

「別忘了當初樓大人讓你過來的目的，你現在已經走入岔路了，若不及時回頭，會耽誤樓大人的大計的。」

管東捏了個饅頭咬下一大口，「你懂什麼？你根本就不懂！若不除掉這些礙眼的絆腳石，大計如何能成？總之，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讓死侍們待命，隨時聽候吩咐！」

曾進皺了皺眉頭，「其實……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應該跟你說清楚。」

管東聽出對方語氣的不對勁，「發生什麼事了？」他下意識捏緊匕首，做出準備進攻的架勢。

「幾百名死侍中，三分之二都已經被樓大人給遣走了。」

「何時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師父沒有跟我提過！」管東很是激憤。

「就在光華法師回京那陣子，樓大人知道了穿管司主司的身份，大概是另有打算，他隻給我留了不到五十人，所以現在，不管你的計劃如何，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什麼，再作打算了。」

「五十個人怎麼能夠呢！祁邵琰的隱品閣地壇幫，加上穿管司的那幾個硬拳頭，五十個根本抵不過他們！」管東重重捶了下桌子，「不能硬碰，便只能智取了，現在就只有等著西決的信物。那信物一到，立即行動。」

「沒猜錯的話，你是準備打迂迴戰術？」曾進猜測。

管東勾起唇畔的一抹弧度，「總之……我不會放過他們。顧盼已經指望不上了，風嘯或許還中用，你雖不在禁衛軍，但入宮應該沒問題，找到風嘯，將這封信給他。」

曾進接過信，看著上面歪歪斜斜的字，有的甚至都偏出比劃八百裡了，不仔細分辨真看不出寫的是個什麼字，「風嘯……還可信？」

「他從小跟著我，又被我委以重任，斷不敢有二心，不過……以防萬一，跟他接觸的時候，你多觀察著。」

衛平醫館的施工速度一直都在林初曉的規劃當中。

聶衛平整天忙的腳打後腦杓，幸虧有宋在前堂幫忙，有了他，既能排解病患們等待的煩躁，又能及時發現問題，應急處理也十分到位。

這個八面玲瓏的小夥子，在來到醫館一個多月的時間，成功獲得了聶衛平的信任，成為他第一個徒弟。

午時將近，前堂的病患眼看著就快要看完了。

醫館門口忽然來了一輛馬車，車篷看著很簡單，但確實低調奢華的構造。

宋只看了一眼就瞄出使用馬車的人身份不一般，趕緊迎出殿門，準備好言相勸，讓對方午後再來。

可當他看到那被扶下馬車的老夫人時，不由得動作頓住，差點絆倒在門檻上。

來人正是明遠侯那個名義上的母親，林初曉的祖母，前朝戶部尚書的女兒，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一身五福捧壽團紋的錦衣，袖口花紋都透著端莊和風雅，被余媽媽攙扶著上了台階，同宋交換了一個眼神，淡淡的笑了，「小夥子，還能看診吧？」

宋面色迴轉，瞬間擠出了專屬於他的標準笑容，「老夫人，很抱歉，我師父他晌午要休息，晨起就開始看診，實在耽誤了太久，若是不嫌棄，您可以到二樓稍歇半個時辰，等我師父午飯後回來，一定第一個幫您看。」

林老夫人目光灼灼的打量著宋，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目光，「哦？那可真是太不巧了。既然你師父不在，我就同你聊一會兒吧。」

宋眨了眨眼睛，舒朗一笑，「好啊，您裏面請！」大大方方的在前頭引路。

林老夫人同餘媽媽交換了一個眼神，嘴角淡淡勾起了一抹慈和的弧度，跟著送來到牆角的桌子旁，坐了下來。

「老夫人，請用茶。」宋奉茶之後就恭敬站在了一旁，「老夫人想聊什麼？」

「算起來，你回京也有許久了。你母親一定很高興吧？」林老夫人端起茶盞，目光一動不動的端詳著對面的少年，「嗯……跟你父親長得很像。」

宋眼底波動一閃而過，轉瞬笑的更加燦爛，「老夫人認得家父？」

「只有緣見過幾面，都是巧合罷了。看到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老夫人起身，準備出屋了。

宋定定站在原地，忽然迎了上去，攔住林老夫人的去路，「祖母今日特地登門，不僅僅想看我一眼吧？」

叫了「祖母」，就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林老夫人迎上宋的目光，笑容和婉，「好孩子，仇呢，你該報的也都報了，我今天過來，主要是想提醒你——別打擾你姐姐的生活。」

宋嘴角上揚，隨即一臉嚴肅，雙手合十朝著老夫人拱手一禮，「很感謝您多年來暗中對家母的照顧，若非您的幫忙，家母只怕活不到今日，我年歲還小，但基本的道理還是懂的，林家該死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其餘的性命，我不會動，老夫人大可放心，至於我姐姐……很多事情並非刻意，就能掩蓋得住的。好似我的存在，母親當年的意氣用事。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