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玉閣內外，肅靜的幾乎透著詭異。

何太醫佝僂著後背，有醫藥箱掛在他肩頭，給人一種不堪重負的感覺。

聽到腳步聲後，他充滿希冀的抬眼望過來，見到行色匆匆的琰王夫婦後，立時跪了下去，「王爺，王妃……」

「貴妃娘娘中了多少劍？」夫婦倆異口同聲，十分默契。

何太醫顫聲道，「娘娘，在裡面等著二位呢……」這樣回答很有深意。

揣摩一下便是：人已經快不行了，這時候計較中多少劍，根本就沒必要。還是早點進去，趁著還剩那一口氣，好好聽遺言去吧。

「王爺，我要的人，定要快些送入宮來！」林初曉腳下生風，再次囑咐祁邵琰一句，便跟在他後頭衝進華玉閣的殿門。

屋內燭光通明，因久久無人住，不免空蕩蕩的，老嬤嬤和瑤岑宮的另外兩個宮女都已經聞聲趕來了，隻跪在床榻邊上低低的哭泣。

因怡貴妃是被臨時抬過來的，而且周身都是傷痕，所以先頭的禁衛軍就用自己的衣衫簡單打掃了一下滿是灰塵的床榻，怡貴妃現躺在冰冷的床面上，她的身下都是血跡。

那張記憶裡溫婉的面孔早已經沒了半分血色，半睜著眼睛，彷彿聽到聲音了，高高舉起手來，朝著祁邵琰這邊夠來。

林初曉顧不上許多，取出藥箱，聽診器，清創消毒工具，按著脈搏的手幾乎觸電般。

她緩緩閉上眼睛，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

「如何？」祁邵琰冷聲問。

情況不容樂觀。

林初曉深吸一口氣，「我會努力的，但能否將母妃的性命從鬼門關拽回來，但憑天命！」

林初曉慣常在面對病患時的自信已退去了大半，祁邵琰見她這份神態，又有什麼不懂的呢。

他隻拉著怡貴妃的手，屈膝跪在了床前，「母妃，有我和初曉在，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怡貴妃像是聽到了他的聲音，眼皮下的眼珠滾動兩下，終沒有力氣睜開。

林初曉大致數了數，怡貴妃周身深深淺淺的劍傷總共八九處，同丁七和祁慕南的外傷不同，對方顯然是個高手，每一劍都是朝著內髒的要害去的，造成了怡貴妃肝臟多處損傷，胃腸道損傷，甚至波及到脾……能夠捱到現在這個時候已然是奇跡了。

她的生存意志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怡貴妃這台手術，需要修補的地方太多，以她從脈象上判斷的損傷，就要四五個時辰的時間，更別提還需要更多的精密儀器了。林初曉無法想象，「我要的人，要快！」

眼下，長距離移動怡貴妃怕是不能了，「嬤嬤，帶著這兩個姑娘到西側偏殿，快些將裡面清掃出來。」

嬤嬤不知林初曉對手術室的要求之高，便下意識的環顧了一下這正殿的左右，好似在問：這裡為什麼不行？

但也知道時間緊急，只能按照琰王妃的吩咐做。

四下開去，人都趕著忙了。

林初曉取出藥箱裡的血型檢測卡，二話不說在祁邵琰身上扎了一下。

祁邵琰隻乖乖看著她忙碌，任憑擺布。

萬幸的是，母子兩個血型匹配，林初曉毫不客氣的從祁邵琰血管裡抽出不影響他身體的血量，緊急為怡貴妃輸血，又開了一個靜脈通道，為她掛上凝血因子等，這時候，她萬分慶幸哆啦寶箱及時找回來了，不然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怡貴妃一命嗚呼。

衛晴和英秦是前腳入宮的，聶衛平隨後才到，他不只人來了，還將馮鑫早早給新醫館打造好的手術檯子一併帶了過來。

衛晴是專門過來給偏殿消毒的，經過嬤嬤和宮女們的一通打掃之後，她又進去一頓噴噴灑灑。

嬤嬤看的目瞪口呆，還以為是琰王妃嫌棄她們打掃的不幹凈，更狐疑琰王妃這樣耗費時間在打掃屋子上，真是不知道在瞎準備什麼。

祁邵琰是知道林初曉、聶衛平和英秦要幹什麼的，所以當他眉頭緊鎖的將嬤嬤和一乾宮女趕到華玉閣外時，心裡早已經堅定了信念。

人活著，是該顧及男女大防，但若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林初曉之外，就剩下母親了，定要保母親周全！

嬤嬤們不明所以，獃獃的等在華玉閣外頭。

等林初曉、聶衛平和英秦將手術行頭都穿戴好了，怡貴妃已躺在手術台上，消毒完畢。

「聶大夫，咱們兩個分工合作，互相配合，英秦，按照我事先跟你說的做就是了，我相信你和衛晴都是最好的幫手。」

一番鼓舞之後，林初曉和聶衛平開始操刀。

林初曉負責肝損傷的修補，肝臟損傷算是腹部外傷中最常見的了，發生率僅次於脾損傷，致死率卻比脾損傷高很多。

壞就壞在怡貴妃全佔了。

也難怪上了歲數的何太醫會束手無策，於他們而言，再好的湯藥，也沒辦法一時間讓這麼多的臟器全都癒合。

林初曉和聶衛平第一次聯手，同閻王抗爭了足足五個時辰。

從天黑到天亮，華玉閣偏殿之內生死一線，華玉閣外也沒消停。

景仁帝在怡貴妃出事兒之後三個時辰終於蘇醒過來，但剛剛醒就聽聞怡貴妃出事兒了。

他老臉慘白，差點再次暈倒過去，連忙喚了祁邵琰過來回話，但即使齊公公親自出馬，祁邵琰仍不離開華玉閣的一畝三分地，最後還是景仁帝親自移步，同太后一起過來的。

彼時，后宮諸位妃嬪都已聽聞了噩耗，守在華玉閣外了。

今日難得的驕陽，太陽也跟著湊趣，出奇的熱。

妃嬪們搖擺著摺扇，一部分人頗有些不耐煩，但又不敢有怨言，正當她們準備找個由頭撤退時，忽見太后和皇帝都來了，忙為自己戴上一副無比擔憂的面具，哀泣起來。

太后和皇帝都到門口了，再不出現就說不過去了。

祁邵琰冷著臉走出華玉閣，回手便將大門關了個嚴實，他擋在門外，活脫脫一個門神，「給陛下、太后娘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