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深宮生活，渢嬤嬤算是養尊處優，雖是伴君如伴虎，但不曾勞累。

如今獨居，時時刻刻被人監視著，還不如從前快活。

她的面容較之從前蒼老了一些，眸底黯淡，見到林初曉的一刻，粲然一笑，「當初我就預感，跟琰王妃還有再見之日，沒想到最後是你啊救了我。當初老奴暗中下毒，說起來差點連累王妃，歸根究底，算是一樁恩怨，王妃以德報怨是為何？」

林初曉在她身邊坐下，「也不算救吧，說起來很牽強，用你的命，換你知道的秘密。」

渢嬤嬤失笑，「老奴真不適應王妃這直來直往的性子。」她看向林初曉，目光灼灼，「有要求很好，怕的就是沒要求。」

「其實王妃可以直接救我出去的，想必辰王府守衛，根本不是你身旁姑娘的對手。」

這是尋常人都能想到的辦法，也是最直接的辦法。

只是……如果這麼乾，渢嬤嬤必死無疑，而且慘上千百倍。

「直接救，我也會說出你要的秘密，事成之後放了我，死活與你無關，豈非省事？可你沒有，你讓辰王的人以為我真的死了，只要我今後大隱於市，便可安度晚年。琰王妃心慈，老奴雖感激，卻也想多嘴提醒一句……日後跟辰王、太子交手，不可如此。」

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渢嬤嬤了。

林初曉勾唇，「說到底，渢嬤嬤不是關鍵人物，辰王的人交完差事，抽空收了屍，便不會再過問，這法子雖費事，卻實在。好處是……辰王從此以為你死了，絕不會知道我跟你接觸過。也不會順著殺手的蹤跡找到琰王府頭上。」

「原來你是怕連累了琰王殿下。」渢嬤嬤笑意更濃，「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老奴佩服。老奴此生佩服的人不多，陛下算一個、怡貴妃算一個，如今王妃你算一個。」

「嬤嬤謬讚了，我怎麼敢跟陛下並肩呢。廢話不多說，你跟辰王府管家，怎麼回事？」

渢嬤嬤聽到「辰王府管家」幾個字時，雙眸微蹙，「他是我……男人。這說法也很牽強，或許他從來不曾愛過我。」

林初曉眼皮連跳幾下。

呵！有情況！

「據我所知，他師父乃西決國人。」

渢嬤嬤不敢置信，「琰王妃好耳目，他的確是西決國生人。」

「辰王府竟敢聘西決國人為管家。」

「或許這就是他非滅我口不可的原因吧，我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渢嬤嬤娓娓道來，關於她和辰王府管家管東的一切過往。

十多年前，她還壯年，自以為對情愛沒了幻想，不曾想出宮採買時遇見了管東，一個多時辰的相處，她腦海裡深深刻下了他的影子，之後每次採買都能預見，他大膽追愛，她舍了自己的身子，事情鬧大，懷了身孕。

高齡產婦！

秋嬤嬤得知，便開始想法子幫妹妹出宮，可就在一切就緒時，管東突然消失了。

渢嬤嬤看著他唯一留下的信，淚眼婆娑，這才知道自己心愛之人，竟是西決的探子，時辰到了，他要回西決去。

渢嬤嬤怨憤交加，卻不顧秋嬤嬤勸阻執意生下孩子。

最後，還是在太后的幫助下，將產下的男丁送到了京都城外的一個農戶人家，渢嬤嬤每年隻去探望一次。

七年前，那孩子雖年幼，卻力大無窮，失手打死了同村田長的兒子，被人一紙狀書告上衙門。

就在被判刑的前五日，管東突然出現，借辰王府侍衛的手遞信給渢嬤嬤，說自己在辰王府已落腳，是管家的職務，通篇都在向渢嬤嬤告罪，勸渢嬤嬤出宮跟他安享晚年。

渢嬤嬤硬了多年的心，因為字裡行間的歉意而慢慢融化，她回信告知兒子的狀況，轉天就收到管東的回復：辰王已答應救人。

經此一事，渢嬤嬤欠了辰王一個人情。

給太后下毒，便是還人情的。

「那你兒子如今人在何處？」林初曉問。

「他被送去習武。七年未曾見過了。」渢嬤嬤長嘆一聲。

「管東連你都殺，那他對你們的兒子……」

「他不會的！」渢嬤嬤強白，出口瞬間苦笑起來，「我心裡隱隱想過，就是不敢確定。他……做事狠辣，謀事詭譎，用人奇準。與其說辰王用他來管家，不如說是養著個謀士。包括此前平陵公主的駙馬，辰王妃的妹妹馮溫婉，都是為辰王出謀劃策的。馮溫婉當日大殿自白，我有耳聞，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

當初林初曉親眼目睹，便猜到馮溫婉不可能離開平陵駙馬。

「所以……」

「平陵的駙馬租了一個百平的宅子，雇了家丁、女僕無數，隻伺候馮溫婉一人。」

「當做外室養起來了。平陵公主如果知道內情，非砸了他們的院子不可。」

「她已經鬧過一次，之後再向皇帝哭訴都不會有用了。馮溫婉就是算準了這點。他們的這個主意，還是管東給出的。」渢嬤嬤苦澀一笑，「我這一生，毀在了一個精於算計的男人身上，算我倒霉，但我一定要找到兒子。不論死活。」

林初曉長出一口氣，如果管東是個隻認錢財，或是腦筋簡單的人，她尚且要跟辰王打擂台，才能將人給弄到京兆府去，替自己作證，辨柳姨娘的害人行為。

如今知道管東是個不好處置的，難度升級了幾乎百倍。

更為關鍵的是，管東的身份一旦暴露，辰王必然遭殃，伏商前太子府中，竟然養著西決的探子。

若非管東才能卓絕，辰王也不會冒這麼大的險。

「還真有點難辦啊。」林初曉嘖嘖了聲。

渢嬤嬤問，「琰王府跟辰王府水火不容，琰王妃可是要順著管東，動辰王？」

「嬤嬤抬舉了，那都是前朝爺們之間的事情，我可不敢參與。」

「琰王妃女中豪傑，有膽有識，這是自謙了。」

「還知道哪些宮內外的八卦，關於誰的都行，一併告訴我吧，我不嫌多。」林初曉湊上去，啟齒一笑。

渢嬤嬤正欲開口，忽然聽到院門大開的聲音。

衛晴抽劍，「王妃，咱們房樑上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