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憋著的那口氣，足足過了好幾秒鐘才喘上來。

她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淚水如泉湧一般，過了許久，她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我從沒做過傷害他的事情，他為何要這樣對我！」

林初曉很清楚，人在悲痛欲絕的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聽不進去。

平陵是真心對顧明，可她的真心卻狗糧一樣的餵了狗。

平民出身尚且忍不下這口氣，更何況還是自小被捧著長大的公主殿下。

平陵瘋了一樣的衝出房間，衛晴急步跟上，生怕她會想不到做出什麼。

張太醫跪地發抖，嚇得縮成一團，「王爺，我還知道很多辰王的事情，或許對您有幫助。」

林初曉單手托腮，透過屏風的彎折處看向外頭，「你可以不跟我們說的，我們未必會殺你。」

張太醫連連叩頭，「辰王冷酷殘忍，我當初也是無可奈何才投奔了他名下，這些年為他乾過不少缺德事兒，我心裏早已不悅，想必他也知道，否則不會經此一番來滅我性命。既然他已生了必殺我的心，我又何必為他保密！反正外頭人都以為我死了，只要老家的老母尚存，家人安好，我就算真的死了，也要死得其所。」

屏風內傳出林初曉的笑聲。

祁邵琰開口，「你倒聰明。」

如果剛剛那番話換成是他跪地叩頭求饒恕，並且用辰王的秘密來交換，便是背棄舊主，賣主求榮之舉。

可他調換了一個說法，愣是偽裝成了大義之舉。

「丁五，把他帶到本王的書房。」

祁邵琰撤了屏風，站到床榻邊上，墨發還在滴水，「早些睡。」

「已經精神了，困意全無，我去看看平陵。」

祁邵琰沒言語，隻將掛在架上的披風丟給她，「外面冷，你若著涼，必傳染給我。」

林初曉差一點就被他突如其來的關心給感動了，聽到後頭直接咬起了牙。

平陵站在廊下吹風，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冷靜不少了，聞聽腳步聲回眸，便見林初曉瘦弱的身子，包裹在一個碩大的黑色披風裏頭，由於披風太寬大太長了，她還得一邊走一邊提著披風的邊，以防落地染臟。

「琰王的披風？」頓了頓，她詫異，「他竟讓你穿？」

「他雖然很小氣，但也不至於連件衣服都不肯借吧？」林初曉看著樹梢上的彎月，尖尖的下頜微抬，側影柔美。

平陵解釋，「旁的我不敢說，但琰王的衣服，除了他身邊服侍的幾個，旁人真不敢碰。曾經有個富戶的小姐僭越，酒樓吃酒時扯了他的袖子想要躋身上前，愣是被祁邵琰給丟出了窗外，他還當著眾人的面，把那件上身的新衣給燒了。」

林初曉裹著披風，不由打了個冷顫，「平陵公主，您這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或許是跟他同在屋簷下的兄弟情義吧，他對軍中將士們不是也很夠意思麽！

她這樣告誡自己，目光一瞥，落到了不遠處的灰衣身影上，耀白的月光下，看得出那是個青年男子，輪廓分明，遠看模樣還不差，護衛打扮，時不時望向這邊，很警惕。

「那個人看著眼生，是王府的侍衛嗎？」

衛晴搖頭，「沒見過。」

平陵嘆了一聲，「是我前幾天收的護衛，身手還不錯，舉家來京都投奔親戚，路上被山賊所擄，父母皆亡，獨他一人重傷入京，親戚不管，他就賣了自己到公主府，人還不錯，話少很細心，我就留著用了。」

這經歷聽起來倒沒什麼，只是……

「怎麼看出的『細心』？」

平陵一怔，「就是我想到卻沒提的，他就無聲間送到眼前了。」

「他對你，該不會？」

「你想多了，區區一個護衛，他也敢！」平陵調整了幾下呼吸，說道，「都確認過了，也去他家鄉問過，跟他所說沒有差別。你就別擔心了。」似乎猜到林初曉的擔憂，解釋道。

她現在心情平靜下來，雖還心痛，卻很放鬆。

林初曉還是不太放心，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平陵苦笑，「一個不可能屬於我的男人，我還強留他做什麼！明日我就上稟父皇，請求和離，至於他跟馮溫婉今後是死是活，是快樂是遭殃，都跟我沒有關係了。」

「我就怕……事情沒那麼簡單。這些天，馮溫婉沒來找你的麻煩吧？」

一旦和離，顧明在朝中地位不保。辰王也不會再光明正大讓他出入，現有的穩定關係斷裂，這絕不是顧明想要的。

「沒有。我現在總算明白，她當日為什麼要約我見面了，原是有了身孕，想要求我容納她。我們都愛顧明，不同的是，我是單相思，顧明為保她，可以什麼都不顧，那不如來試試，沒了官位和前途，他們的幸福還能維持多久。」

擦掉眼角最後一滴淚痕，平陵深吸一口氣，「叨擾你這麼久，我也該回去了。放心，今夜琰王府見過的人，聽過的話，我權當沒經歷過，明日跟父皇請願時也不會提。」

直至躺在床上，林初曉腦海裡仍然時不時閃過平陵和那護衛遠去時的背影。

據她判斷，馮溫婉和邱穎兒約見平陵的目的，絕不簡單，馮溫婉必定還會有後續的動作。

她的目的，無疑就一個。

讓顧明跟平陵永遠分開。

要達到這個目標，從顧明這邊下手顯然難度更大，那麼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平陵公主了。

林初曉突然坐起來，雙眼瞪得極大，「我知道了！」

祁邵琰剛好忙完書房的事情，推門進來，就見她詐屍一樣的坐在床上怪喊，「馮溫婉要對平陵下手，平陵明天不能入宮！」

「你在說什麼？」

「沒時間跟你解釋了！衛晴！」

「是，王妃。」

「速速去平陵公主府，避開旁人隻跟公主說，讓她明天暫不要入宮請願，務必等我。」

「明白！」

祁邵琰的目光徐徐落在林初曉起伏的胸前，隨後觸電般的閃開，「姓張的說，辰王很重視叫管東的管家，他幾乎是王府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馮溫婉和顧明都是管東一手帶出來的。」

這些林初曉早有耳聞，「管東可有什麼癖好？」

祁邵琰眸光一凜，「不許靠近他！」

林初曉一愣，忍不住道，「怎麼？怕我受傷啊？」

「刑部已經開始複查譚風舟和譚風岩的案子了，如你所願。」

「真的啊？那我明天得好好找父親聊聊了。」之前跟明遠侯約過在柳氏宅子相見，赴約的時間，就定明天好了。

擇日不如撞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