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數日中，慧元帝表現如常。

除了當天夜裏被叫到勤政殿的段然之外，沒人意識到了陛下對白天在卞家經歷的事情的重視程度。

段然是個辦事兒有效率的人，按照慧元帝的囑咐，之後的半個月時間裏，他將能夠查到的，卞家跟馮家，甚至忠元侯府過往多年的秘密往來都悉數總結，交到了慧元帝的龍案上。

所謂「一查一個準」大概就是形容現在這種情況。

身為皇帝，慧元帝不是不知道朝堂中臣子們暗地裏有多少動作，如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夠換來安寧，那麼只要臣子們犯錯不過分，他都能忍。

這次，皇帝也是抱著看了證據之後再行定奪的想法，讓段然查的。

卻沒想到，證據是如此的令人驚心動魄。

慧元帝完全不敢相信龍案上那馮濤多年來跟忠元侯府的密切往來，尤其是銀錢上的，且這些明顯不是跟忠元侯爺，而是跟那個早已經被侯府驅逐出門的劉文彥。

當時劉文彥的身份曝光，忠元侯府第一個摘乾淨了自己，慧元帝曾想過其餘跟劉文彥有關係的人或事，同時也在擔心，如果真的徹查，該對西決朝堂帶來多大的響動。

這也是長久以來，邵羿和幽王一丁點兒牽扯到大家族的證據性的東西都沒提供的原因。

慧元帝是一個明白人，怎麼可能不懂他們的意思。

可糾結了這麼久，總要做一個抉擇。

涉及到馮濤言行的證據看得慧元帝幾近崩潰，他一拍龍案，嚴肅的看著段然，「查！嚴查到底。」

如果西決朝堂一半兒的臣子們都涉及其中了，那慧元帝或許要攥一攥拳頭，思索人生，但馮濤的輕重性，就好比是桃樹上最後一顆桃子，原本留著它是覺得用來點綴桃樹十分得當，可很快發現這顆桃子快要爛掉了。

段然領命，雷厲風行的前去查看，繼續深挖之後才發覺，馮相府跟樓徹下面人的往來，和卞家的暗中勾結，甚至可以細數到十多年前。

自然了，這些都是穿管司三部部眾們暗中鋪陳之後的結果，段然頂多就是隨手撿到的勝利果實。

可這事兒穿管司做的很周密，也很隱蔽，所以即便段然本人，都沒發現線索是人特意提供的。

於是乎，在段然這邊湊齊了馮府跟卞家和樓徹集團往來的大部分證據，就缺少他們為什麼要跟樓徹的人勾結的原因時，現成的線索就送到了。

在慧元帝第n天拍桌子瞪眼睛的憋悶氣，還不敢太明顯的將脾氣發出去時，巡防在照陽城內的段然佈置出去的便衣禁衛軍們送回來一個消息——曾經協助林初曉，給劉文彥治病的兩個男子之一，出現在了照陽城的街道上，他們正全力跟著，讓一個人入宮報信。

因為這對於尋找劉文彥在照陽城的落腳點有很大幫助，所以慧元帝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給段然增派了不少人手。

等第二波消息送回宮中時，慧元帝眉頭緊皺，「你確定，那人是進的馮相府？」

段然拱手，滿臉誠摯，「陛下，微臣是親自盯在門口的，後來想要一探究竟，順著相府後門偷偷潛入的，搜索過相府的多個院子之後，在馮家公子的院中，找到了那男子的身影，他似乎並不是隻待一天就要走的，而是要在馮家公子的院子裏常住下去，他甚至親自過問藥材等問題，馮家的人對他言聽計從，只不過……所有人都是神秘兮兮的，在馮家公子的院子裏，都不敢大肆聲張。」

慧元帝攢動念珠的聲音加快了。

淡淡揮手，示意段然先出去。

在得知馮濤一系列背叛自己的行徑，甚至在數年前那次樓徹掀起反動時，就曾給對方搭過手的事實後，慧元帝的腦袋差點沒氣冒煙兒了，他那般信任的肱骨之臣，竟然在背後捅自己刀子。

最令他匪夷所思的是，馮濤這樣做的理由。

在西決，馮濤和凌天冬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朝堂中，他給夠了這兩位開國功臣顏面，銀錢和利益上，他也從來不在這兩人身上過分糾結。

凌天冬是很看得開的人，馮濤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也是如此。

虧得慧元帝還以為，凌天冬過早的因為家族的關係站在了幽王一派，無法保持在朝中的中立，有一段時間更傾向於相信馮濤這個丞相。

現在回看自己，真是愚不可及。

思忖之後，慧元帝想到了，馮濤有多麼在乎他的嫡子，再聯想到馮家公子多年來病情忽好忽壞的。

長嘆一聲之後，慧元帝頭疼扶額。

「覆水難收了。」馮濤已經在錯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這會兒不管慧元帝給他什麼暗示，他都不可能回頭了。

所以，這顆爛桃子，是非摘不可了。

目光從綁太子的匪徒們送來的信上拂過，慧元帝發出一聲長嘆。

疲憊的靠在龍椅上，看著勤政殿中央的盤龍柱發獃。

凌相府

林初曉下了馬車之後，直奔凌夫人的主院，彼時，凌天冬、凌宋和凌老夫人都在，凌夫人端著掌心那封被揉皺了的小信，面色有些蒼白。

「知晴，這是剛剛門房收到的，寫有你二姐字跡的信，上面寫了她現在所處的位置。」凌天冬一臉複雜，顯然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信上所說的。

林初曉接過信仔細辨認了一番，的確跟凌知柔的筆跡很像，但是否是她寫的，這個還有待細緻的確認。

「父親，母親，依我看，這八成就是姐姐派人送過來的。」

凌夫人兩眼冒光，「你是因何判斷的？」

「信上寫著『太子府』，如果是有人故意捏造，那麼將我們引到那邊，目的何在？就營造一個咱們汙衊太子府的人抓走二姐的齟齬？倘若這樣的話，能給太子府帶來多大好處呢？能給除了太子府和咱們之外的第三方帶來什麼好處呢？」

如果這消息真是假的，那麼凌家人到太子府撲了個空。

單從這件事情來看，沒人從中獲得什麼利益。

既如此，此事被設計的概率就相對低了。

在林初曉看來，這信，八成就是凌知柔想辦法送出來的。

不愧是凌家千金，挺有法子啊！

不愧是荊南蓉和馮婉陽，挺敢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