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個字，林初曉說的擲地有聲，聲聲都震蕩在斯絡的心頭。

她從離開皇宮的那日開始，就沒怎麼跟照陽城內的人有聯絡了，唯獨煜王府荊南蓉，她是唯一一個騰出空來驅車跑到庵堂看望斯絡的人。

加上從小一起的情誼，斯絡很容易就將她當成了最親近的人。

當和親的事情從荊南蓉口中吐露出來時，斯絡簡直感覺天都要塌掉了。

其實她近段時間都在籌劃著如何能夠重新回到上官不妄的身邊，她甚至在計劃著於庵堂中假死。

等甩脫了斯絡公主的身份之後，她就可以自由自在，隨處走動了，只要陪在上官的身邊，她不信那人的心不會回到自己這邊。

荊南蓉聽到關於上官不妄的計劃，還熱心的幫她想法子，幾個月的時間，短短幾次的會面，荊南蓉已經不動聲色的將斯絡內心對世事的不平都歸咎到了皇后娘娘的偏心和慧元帝對她這個女兒的不在乎上。

慢工出細活。

終於，在和親的壓力下，荊南蓉拋出了橄欖枝，經過十多天的猶豫，斯絡下定了決心，入宮的那一刻，她已經鐵了心要辦成這件事兒了。

為的是報復自己從小所受的不公正待遇，為的是讓天上的母親能夠安心，看到她後半生洋洋灑灑的活下去。

此時此刻，幡然醒悟，斯絡身形一晃，早已經捏在手裡的盒子哐啷落地。

斯絡妥協了。

可事情到這裡還未結束，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盒子墜落地面的瞬間，屋內的燭火突然被一股邪風吹滅。

林初曉陡然意識到，大殿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竟開了。

一個黑影瞬時間左右移動，很快便跑到了桌案的旁邊，林初曉下意識的反應，拉著斯絡和地面上的盒子往遠離黑影的方向跑。

可斯絡還沉浸在做錯事的愧疚和愚不可及被人當了靶子的自責當中，反應也就遲了那麼0.1秒，直接被黑影拎著脖領控制住了。

等林初曉奔跑到皇后娘娘身邊時，發現自己攥在手裡的就只剩下斯絡的外衫了。

禁衛軍的十多個人後知後覺衝進大殿的門，遙看著被逼退到裡面的皇后和琰王妃，抽出利劍朝著黑影喊話，「這裡是皇宮，即便你得手了也逃不出去，立刻放了斯絡公主，否則，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

黑影發出一聲輕嘲，那是女子的聲音。

林初曉立刻警醒起來，「我知道你是誰。」

荊南蓉覆著面孔，嘴角微勾，「琰王妃，我也沒打算瞞著你，但今天的事情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是你手裡的盒子重要呢，還是我手裡這條命更重要。自然了，對於這大殿中任何人而言，二選一的抉擇都是選盒子不選人命的，可我知道，你一定不同尋常，身為醫者，你的選擇，應該不會讓我失望的吧？給你一分鐘的考慮時間，將盒子丟到我的腳下，我立刻將斯絡還給你。這麼好的交易，可別錯過了最佳時間哦。」

皇后的眉頭緊鎖，「你到底是誰？」

荊南蓉沉默幾許，提醒道，「還剩30秒。」

這什麼一分鐘，30秒的，皇后和禁衛軍們根本就聽不懂。

林初曉雙手摸索著盒子，瞳孔緊縮著，眼睛已經充分適應了勤政殿內的光感，現在她能看清楚黑衣人打扮的荊南蓉和斯絡是以什麼樣姿態站著了。

匕首是抵在斯絡脖頸前方的，斯絡的後背貼著荊南蓉的前邊，荊南蓉的匕首已經在斯絡的脖頸上壓出一道痕跡了。稍稍挪動，就會有血流出。

千鈞一髮之際，斯絡發出低聲，「不要管我，就讓我用命來贖罪吧，母后，孩兒有負您的教導，孩兒不配做您的孩子。您就當從來沒養育過我吧，您跟幽王兄一定要好好的。」

斯絡突然抓住荊南蓉的手腕，試圖撞上她的匕首，荊南蓉卻早已經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機制的將匕首挪動了一下，「琰王妃，時間到了。做決定的時候到了。」

林初曉看了一眼皇后，四目相對的瞬間，她清晰的瞧見了皇后眸底的糾結和猶豫。

即便如此，林初曉還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蹲身將盒子放在地上，用力朝著荊南蓉和斯絡的方向一拋，「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樓徹其人，根本不會隻準備一套方案。」

斯絡並不是一個可靠到不用準備備選方案的棋子，所以劉文彥還會準備一個更可靠的人在這兒守著。

只是林初曉沒想到，荊南蓉會親自出馬。

……這可真是，意外的收穫呀！

荊南蓉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盒子上，根本沒察覺到林初曉嘴角的詭譎。

等她將盒子踩在腳底的時候，猙獰的笑聲突然響起。

荊南蓉壓低聲音對著斯絡的耳朵說了一句，「對不住了姐妹，看你痛苦了那麼久，我這就親手送你上路。」

一刀下去，甚至連聲音都沒有，那刀擦碰皮膚的動靜，就像是裙裾摩擦時的響動一樣。

瞬息之間，斯絡的脖頸間，血脈噴張，她像是一個舞者，在空中旋轉一圈，以最優雅安詳的姿態平躺在了地上。

荊南蓉伸手很敏捷，超乎林初曉想象的敏捷，一腳踩上桌案，踮起一躍，直接如鬼影一般竄出了窗口。

十個禁衛軍飛竄而出，緊追不捨，留下三人保護著林初曉和皇后娘娘。

皇后不敢相信黑衣人還是對斯絡下手了，她呼喊著衝上去，將斯絡抱在懷中，斯絡已經躺在血泊中了，張著嘴巴想要說話，卻不斷有血溢出來不讓她說。

她掙扎著握住皇后娘娘的手，朝著皇后綻放出很是燦爛的笑容，最後用盡所有的力氣擠出一句話，「母后，我不後悔曾是您的孩子，下輩子，我還能……麽？」

皇后聲嘶力竭，抱著斯絡幾乎哭暈過去。

林初曉無力的坐在一旁，沉默良久，起身奔出勤政殿。

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當林初曉滿身是血的衝進家宴大殿時，慧元帝和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