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無非就是缺什麼補什麼，多什麼減什麼。道理很簡單，辦法卻很多樣。大致的情況，我適才都已經說了，倘或娘娘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將他心裏的淤堵給排解開了，那少則半年，多則一年，他還會出現現在這種狀況。」

不同於太醫院平日裏給看診時的明明白白，林初曉將重點放在了「心」這個字上，一般人聽起來必定覺得玄乎，但沈妃卻比誰都懂。

這麼長時間依賴，她為他找了不知道多少醫者，有的直接搖頭說沒法子，有的則胡亂說一通，根本挨不到邊兒，唯一讓沈妃覺得靠近了的，就是林初曉這通說法。

這雖然不是什麼正經的藥劑和調理之方，但那「陪伴和關懷」幾字，於沈妃而言，格外的刺耳。

這恰恰是她不能給，也沒法給的。

林初曉將沈妃的面色變化盡收眼底，說道，「我的醫術在奉蒼被傳的太神了，究竟管不管用，還得試了才知道。娘娘也不必過分著急。都交給時間來解決吧。」

這算是結束語了，沈妃明白她的意思。

前些天他的情況還沒這麼嚴重的時候，沈妃就聽六皇子說了樓徹的計劃，準備對醫館和羿夫人下手了。

當時沈妃還很激動，猶自有些遺憾，她很欣賞琰王妃，倘若人就這麼死了，倒有些可惜。

沒曾想，她竟真的活下來了。

據說孩子也活下來了，好像是半死不活的狀態，但至少有續命下去的希望。

沈妃發自內心的欽佩，她十分清楚，以太醫院的能力，碰上琰王妃這種月份和情況，都未必能夠保住大的，他們竟大的小的都給保住了。

現在回想，幸虧琰王妃活下來了，否則，床榻上躺著的他，都未必能活著看到明年春天的花開。

嬤嬤們將曾若頤和曾研帶過來，當著沈妃的面，林初曉給曾研把了脈，說了些囑咐的事項，寫下了藥方。

沒等曾若頤接過那藥方，沈妃身邊的一個黑臉嬤嬤接了過去。

林初曉從她的身上、手上聞到了經年接觸草藥，方能夠留下的那種浸入到肌裡的那種濃濃的葯香味。

很顯然，這是個內行。

說來也是，沈家何其看中沈妃，后宮陷阱重重，怎會不多設防一些呢，安排一個懂得醫理藥理的人在沈妃身邊，不能做到萬無一失，多多少少能屏蔽一些小磕絆了。

掃了眼林初曉的藥方，那嬤嬤默默朝沈妃點了點頭。

林初曉嘴角輕揚，忽反應過來，沈妃讓曾若頤和曾研入宮，或許是側面的想要檢驗一下林初曉的手法。

謹慎啊，但這也謹慎過頭了！

自然，沈妃這麼安排，目的必不只一個。

她佯裝關懷曾若頤和曾研的樣子，向磐文帝求了旨意，倒是成全了自己以往仁慈的人設。

成功再塑了一個仁心嬪妃的形象。

這也恰恰印證了沈妃對磐文帝的了解。

在旁人都沒意識到磐文帝對二公主卓青姚的死存在遺憾時，沈妃捕捉到了。

並且針對性的做出了反應。

適時地朝曾若頤和曾研可憐的姐弟倆伸出了所謂的「援助之手」，收穫頗豐。

趁著林初曉給曾研把脈的空檔，沈妃將曾若頤拉到了內殿，一副溫柔長輩關懷備至的模樣，對著曾若頤噓寒問暖。

曾若頤全程提高警惕，她謹記母親曾經的勸告，當后宮中人微笑著跟你說話時，你該警醒她們笑容的背後是不是藏著鈍器和利刃。

果然，在沈妃感恩了一番二公主卓青姚曾經對自己的照顧之後，很是安撫了曾若頤的思母之心，在曾若頤佯裝出已經對她完全不設防的反應後，沈妃的新一輪套路，便開始了。

「你母親是在三皇子府沒的，當時什麼境況，事後本宮也略有耳聞，可憐了你這孩子，當時就在母親的身邊，卻什麼都做不了。這些日子，你可怎麼過來的喲。」

曾若頤的心裏一咯噔，瞬間意識到這是一處陷阱。

沈妃在試探她，對於卓青姚的真正死因是否明確。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但曾若頤自詡無論是在父親西寧侯的面前，還是之前在三皇子卓今然的跟前，都不曾透露過半點對於卓青姚死因的懷疑。

沒想到啊沒想到，一個遠在后宮中，對一切了解全靠旁人介紹的沈妃，居然對她起了懷疑。

后宮的女子，心機果然不能小覷。

藉著垂頭悲傷的契機，曾若頤的眼眸轉動，用眼淚給了眼神的最好掩飾，「我唯一憤懣的就是父親的毫不悲傷，祭禮的時候，他還有心思裝一裝，現在基本上逍遙過著自己的日子了，娘娘，你說男人是不是都沒有心？母親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她怕是在九泉之下看見了，都不得安寧，我現在……真是多一刻都不想在西寧侯府待著了，只要能夠遠離父親，讓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的！」

曾若頤的這番話，巧妙的避過了沈妃盤問的重點，避重就輕的將對西寧侯的情緒給突出出來了。

西寧侯這陣子是怎麼過日子的，沈妃早有耳聞，所以姐弟倆在家中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沈妃用腳也能想像出來了。

先是經歷了母親的逝去，緊接著親眼看到父親的絕情，這種情況下，若曾若頤說自己對西寧侯曾義還是沒有半點恨意，沈妃壓根不會信。

相反，她直白的表述出自己的想法，反倒讓沈妃打消了疑慮。

她再次端詳了一下曾若頤，從那張稚嫩且俏麗的面孔上，看不出半點過分修飾的痕跡，她說謊的可能性很低。

沈家人的謹慎是刻印在骨子裏的，不同於后宮嬪妃有的橫衝直撞，有的表面上謹慎，實則重點都放在大人物上的做法，沈妃的謹慎，是任何一個小人物都不會放過。

相比之下，她倒是覺得，很多時候，很小的棋子都能起到超乎於想像的大作用。

可以說，這麼多年來，她之所以在后宮之中風評甚好，屹立不倒，恰恰就是將小人物都給利用好了。

正因如此，在卓青姚的死這件事上，沈妃才會關注到旁人都直接忽略掉的曾若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