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往常每次自己心煩的時候，聽到沈妃用溫柔的語氣說著這樣的話，都會心裡如同暖流一樣用漾動。

可這次不同。

磐文帝心裡很清明，所以在聽著老套的說辭時，再沒了過往那受到觸動的反應，反而進一步看清了沈妃的套路，看明白了她的說話邏輯，更看透了她拿捏著自己心情，並且趁勢而上的做法。

磐文帝這一刻，總算是看清沈妃了。

今天一行，不僅打破了過往沈妃在自己心裡那柔弱的形象，更是讓磐文帝心生警惕，原本他總是覺得自己跟皇后之間像是隔開這一道屏障似的，覺得皇后沒有沈妃那樣體貼，能勸服人。

但現在看來，皇后之所以不會勸服人，是因為她沒有沈妃這麼多的心機。

磐文帝心生一計，他估摸著時間，佯裝成跟往日差不多的睡覺呼吸節奏，直到沈妃喚自己連著四聲都沒應之後，聽到了床榻邊上沈妃從被子裡鑽出來的聲音。

小宮女已聽到屋子裡的聲響，悄悄的從門縫擠進來，跟沈妃在外殿嘰嘰喳喳的彙報著什麼。

距離太遠，且她們將聲音壓得太低了，皇帝躺在床榻上根本就聽不到。

他想要起來，眼角餘光卻瞥見沈妃一隻手掛在內殿和外殿的帳簾上，一邊跟那宮女說話，一邊瞄著皇帝這邊的動靜，生怕他隨時醒過來，會看到自己跟宮女在這裡說話的一幕。

她的謹慎，他今天才算是真正意識到。

足足有半刻鐘的功夫，沈妃總算是吩咐完了，才返回到床榻上，這次她沒有拉過皇帝的手腕，而是很嫌棄的朝遠離皇帝的方向挪了挪枕頭。

直等到沈妃睡著了，磐文帝才放心的睜開眼睛去看沈妃。

她正蜷縮著身子背對著自己，床榻很寬大，所以兩人中間隔開的位置，幾乎能睡下第三個人了。

磐文帝一直都以為，所有后宮佳麗算在一起，沈妃是對自己最忠心最癡情的一個了。因為從所有嬪妃們或是人前，或是床上的動作和言行，見的多了，誰的感情深，誰的感情淺，也就能總結出一套規律了。

然則，今天的仔細觀察下來，磐文帝固有的想法受到了大規模的顛覆。他後知後覺地認識到，沈妃對自己，或許連基本的感情都沒有。

這簡直讓他難以接受。

磐文帝悶氣生了半宿，直到後半夜才真正睡著，他霸道的將大被子全部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因為要早朝的緣故，次日磐文帝起來的很早，發覺沈妃早已經先自己一步起來了，安排下面的人準備好服侍皇帝的東西。

她忙前忙後的身影一如往常，但看著這樣的身影，磐文帝卻再也沒有辦法將其同貼心和周到兩個詞聯繫到一起了。

他想到的就只有「噁心」「虛偽」二字。

怕打草驚蛇，磐文帝當著沈妃的面沒有半點表露，一如往常的穿好了朝服，還在離開時親吻了一下沈妃的額頭。

你儂我儂的分開了，去上朝。

沈妃在磐文帝離開之後，臉上的笑容立刻跟雨水滴在了琉璃盞上，緩慢的順著臉頰滑落下去，「吩咐讓翰兒快快離宮。這裡不能久留了。」

嬤嬤和宮女面色大變，「娘娘，是不是陛下發現了？」

沈妃揉了揉眉心，「我也不知道怎麼的，眼皮總是跳，雖然陛下並沒有跟我說什麼，也沒有很明顯的表現，但是本宮總覺得哪裡不大對，還是送出去比較穩妥。最近一段時間翰兒已經很乖了，若是繼續跟著羿夫人的話，大抵不會再出什麼差錯。無妨了，學醫就學醫吧……本宮也能接受。」

見主子心意已決，下面的人也不再多勸，連忙張羅起來，要送卓今翰離宮。

但太早了也不行，此前每次九殿下出宮都是在午時安排的，所以幾人張羅完畢之後，回來跟沈妃回稟的時候，就捎帶著請示了一下，是不是還是按照老時間。

一想到剛跟自己變親一些的兒子，又要離宮出去了，沈妃也怪捨不得的，就無奈揮了揮手，「吃過早飯的吧，讓小廚房多準備一些他喜歡吃的，待會兒正好一併帶走。」

下面的人會意，知道沈妃娘娘的意思，仍舊是老時間。便也不緊不慢了。

但誰都沒有想到，就是這麼一耽擱，直接耽擱出了大事兒。

……

凌宋出宮之後，七拐八繞的甩掉了金信安排的那些人，直接從黑市的一邊進去，在裡面住了一夜，仿若自己原本就是在這兒安頓的樣子。

直至次日清晨，趁著金信的人沒防備，出了阿寬那個鋪面的人，在黑市裡面盤旋了幾圈之後，從黑市街另外一邊門出去，直奔閑樂居。

林初曉和邵羿早就等候他許久了，原以為昨天夜裡就能夠來的，沒想到直接耽擱了十多個時辰。

凌宋風塵僕僕的進了屋，先是一大口茶水喝下去，抿了抿嘴角的水漬，朝著林初曉展開了一道燦爛的笑容，「很順利，皇帝和皇后知道了該他們知道的，順道沈妃那邊的口子也撕開了，不過昨天現場的時候磐文帝並沒有發作，也不知道今天會如何。」

林初曉若有所思，「原定後天是我入宮給卓今翰看診的日子，可是就在剛剛……沈妃娘娘派人遞來了消息，說她已下定決心，讓卓今翰跟著我到醫館那邊。」

過往沈妃有多麼的堅持不讓卓今翰接觸醫館，林初曉是很清楚的。

但今天，突然改變主意。

凌宋的眉頭挑了挑，「姐姐的意思是，沈妃已經醒了？卓今翰的事情提前露餡了？那不會在皇帝發作之前，他們就收拾乾淨一切吧？」

邵羿開口，「就算這事兒在這裡提前停頓，也沒什麼關係，總之，懷疑的種子實在磐文帝的心裡種下了，即便是沒有當場抓住現行，磐文帝還是可以派人調查的，卓今翰的身份根本就不值得推敲，稍加探查便會發現蛛絲馬跡，這件事情，沈妃和六皇子都有牽扯。無論他們怎樣掩蓋，此番都是逃不過的了。」

就算他們抵死不認，磐文帝當時親眼所見，那也絕不會有錯。

卓今翰那跟卓今齊幾分相似的面孔，那有幾分類似於磐文帝的模樣，即便現在磐文帝什麼都不調查，大概心裡也有譜了。

只不過，具體的他還不清楚沈妃為什麼當年會做出那樣的抉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