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向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玉佩千真萬確就跟自己印象裡的一樣。

絕不會有錯！

玉佩上的半隻雲鳳尾圖案，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加上這質地上層的玉質……

荊向宸隻覺一股熱流從心底深處竄湧而出，漸漸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驀然回首，看向圓桌旁指揮著青衣們將懷樂輕輕放上去的女子，此刻她已半遮住面孔，一雙靈動的眼睛格外有神，黑白分明的彷彿世間美好盡歸其中了。

荊向宸半蹲的動作僵住，堪堪要倒下去。

「還愣著幹什麼？換好了麽？」

林初曉一邊為懷樂把脈，一邊催促道。

荊向宸身形一晃，加速度換好了手術服，但因第一次穿這麼彆扭的衣服，他走起路來覺得處處掣肘。

復脈結果跟林初曉起先判斷的差不多，懷樂胸腔內的受傷位置完好的避過了內臟，剛好從肺部和肝臟的中間位置穿過，不過也不能排除其他意外情況，得開胸之後才能做出具體判斷。

很快，院子裡打雜的青衣就都被支開了，林初曉趁著荊向宸被衛晴支開，忙從哆啦A箱裡掏出其餘手術工具，一應擺放在消過毒的檯子上。

手術準備都還好，林初曉一邊操作一邊給荊向宸普及待會兒他要幫忙的內容。

至此，荊向宸的表現還算中規中矩，但胸膛打開的一刻，荊向宸睜大了眼睛，愕然的杵在原地，足足怔愣了兩秒才緩過神來，再去看林初曉的臉，花容依舊，甚至還多了幾分神采和興奮，「太好了，比我預料中的還要簡單。」

她彷彿看不見懷樂那滿腔的血汙和不斷蠕動的內臟，強忍著嘔吐的衝動，荊向宸硬著頭皮按照林初曉剛剛吩咐的開始幫她遞工具。

而院牆外側，三個華服男子都已經開始乾嘔了，跟著一起偷看的青衣好些個已經忍不住跑到遠處去吐了。

他們還只是遠距離觀察。

這一剎那，男人們都對從容不迫，遊刃有餘的林初曉升起了濃濃的敬佩之意。

什麼家族背景下，能夠養出這樣心性堅韌的女子啊！

適應了大約十多分鐘，荊向宸已經熟悉了當前的操作，乾嘔的衝動也再沒有了。

空閑時，他偷眼去瞧林初曉，女子的額頭上浸著一滴滴晶瑩的汗珠，卷翹的睫毛微微閃動著，專註的大眼睛格外沉靜溫柔。

想到那半塊玉佩，荊向宸忽的想問些什麼，林初曉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了，抽空開口，「這懷樂公子，背景頗深吧？倘若他今天死了，你們幾個是不是都得遭殃？」

「我還好，牆外頭的幾個不死也得脫層皮。」荊向宸聲音磁性，語態從容。

林初曉開始思索西決姓「懷」的大臣，捎帶著也想了想姓「向」的世子，沒記起姓「向」的，倒是想起來西決樞密院樞密使姓懷，若是那家的公子哥，那這條命的乾係可就大了。

西決的行政機構設定比伏商更為嚴謹，這也是多年治政，且國泰民安的原因之一。

樞密院按照林初曉的理解，乃是西決最高的軍事機構，樞密使懷大人負責整個西決的軍令調動和高級軍官的任免。

要職啊！

他兒子若是在奉蒼跟一群狐朋狗友「廝混」的時候死翹翹，西決怕是要波動一陣子了。

經過了兩個多時辰的堅持，林初曉總算成功的將長槍從懷樂身體裡取了出來。

她身形一晃，差點就站不穩。

荊向宸長腿一別，墊在林初曉的後頭，已經準備好用手臂去承托住她了。

但她卻在接觸之前，站直了，明明身後沒有眼睛，卻頭也沒回的對著荊向宸說了一句，「多謝好意，我還沒那麼弱。」

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衛晴忙著清點手術物件，這活兒荊向宸代勞不了，於是他拾起擦汗的帕子，輕輕幫林初曉拭掉汗珠。

林初曉倒也沒驕矜，大大方方的受了。實不是她輕浮，額頭上冒汗卻沒人給擦的滋味，誰也受不了。

尤其汗水若是低落到傷口處，那麻煩可就大了。

但牆外頭的一眾華服少年卻不懂其中道理，正面面相覷，驚的眉頭都快跳動到髮際線上去了，「向宸這廝，該不會開竅了吧？」

「呵，石頭怎麼可能開竅呢！瞧他那木訥的樣子。煜王殿下雖古板，卻也沒到他這地步，青出於藍勝於藍，未必都是好的。」

手術結束，一切清點齊備，林初曉重新將飾物戴好，目視著她收好半塊玉墜，荊向宸的目光稍顯複雜，「還不知姑娘姓名？」

「姓楚，單名一個曉字。」楚曉，跟初曉音似，沾個諧音的好處。

「『楚楚動人』的『楚』？」荊向宸好奇。

卻聽到林初曉戲謔口氣的回答，「是『衣冠楚楚』『衣冠禽獸』的『楚』。」她從來不想自己人設跟「楚楚動人」沾邊，能靠實力說話，為咩靠皮囊！

姐可是實力派！

荊向宸不由失笑，「懷樂的命，算是救過來了？」

「還未必，再等二十四個時辰吧，若是兩天后他仍然平安，再好生調理，才算救過來了。」

林初曉長舒一口氣，看著青衣們一排排站好，準備將躺在圓桌上的懷樂抬回他自己房間，忽的看向荊向宸，「你為什麼要救我們？」

荊向宸眼波流轉，沒去看她，只是道，「我們以為那人口買賣的商隊是伏商細作，所以便意欲將她們劫下，沒想到她們看著勢單力薄，實則……所以我們第一次派出去的人隻回來一個。」

這都跟林初曉的猜測對上號了。

果然是有人活著逃脫並且通風報信了。

「第二次突擊，我們做足了充分的準備，果然有收穫。」沒想到斯絡竟在這群人手裡，荊向宸很想不明白，本該在伏商皇宮為妃的斯絡，怎麼會出現在一隊疑似細作的商隊中間。

「所以，我們是漏網之魚。」林初曉語氣淡然，倏地起身，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世子爺難道不打算盛請我一頓麽？我以為自己肚子的叫聲已經夠大了，你沒聽到？」

「飯菜早已經準備好了，你的條件……可想好了？」

「還沒！在想……」

望著她漸遠的背影，一道男聲忽的在耳畔響起，「看中了？那就收了！」華服男子展英飛眯著眼睛。

「話說，你當初立誓十九歲之前找到走失多年的指腹為婚的凌小姐，然後跟她解除婚約，距離那十九之約，可沒差幾天了。」

荊向宸抬眼望向澄凈的淡藍色天空，中間幾朵雲彩形狀各異，若棉花一般潔白，「我應該……已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