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娘腳下一動，踩著小草發出咯吱的響聲。

衛晴下意識拉住她，生怕她一個衝動跑上去，再把自己的命也給送了。

林初曉緊盯著顧繪的目光，兩相對視之下，都沒再言語。

她心裏明白，一個搞不好，齊元成和英秦都得栽進去，只是，現在猶如賭局中的最後一盤，誰先敗下陣來，後頭就沒法轉圜了。

誠然，從局面上看是穿管司落了下風，連同自己個在內的十多條性命都捏在人家的手裏，但不耗一些時辰，誰知不會有奇跡呢？

林初曉猛然回頭，看向榮娘，「顧繪……顧盼？」榮娘眸底一亮，經她提醒，也想到了什麼。

但不等她開口，對面忽的傳出一陣悶呼。

待林初曉仔細看去，不覺倒抽一口涼氣，顧繪的身後無聲無息間多出了百十個列成方隊的壯漢，他們統一著裝成靛藍色，整齊劃一，肅穆威嚴。

顧繪仍坐在原地，但一直端坐在旁的矮婦人卻已不在原地，再朝著悶呼的聲源處望去，不是受了傷的英秦又是誰呢。

矮婦人的動作穩準狠，且下手極是狠辣，端著匕首從英秦的後背刺入，血流如注。

英秦封著嘴，隻低聲嗚咽了一下，便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榮娘再也剋製不住了，不顧衛晴的阻攔，衝上前去，撲在英秦的身邊，張開手臂推開周遭的人，兩隻玉手顫抖著捂住他的傷口，眼淚斷了線一般的流出來，「我在，我在呢！」

顧繪目中噙著玩味，朝著林初曉聳了聳肩膀，「琰王妃見諒，我年紀輕，這攤子剛接手，底下人大多不太聽話，不過看著傷口也不大，縫縫補補還能活三年。」語氣輕飄飄，滿是嘲諷。

林初曉淡然起身，從容的看著顧繪的方向，「顧小姐，你這樣就不耿直了，有什麼咱們攤開了聊。除了讓我跟著去西決，你還有別的條件吧？」

顧繪的眸底劃過一抹讚賞，她也沒什麼閑心繼續跟林初曉周旋了，索性說道，「我姐姐，在你們手裏吧？據我所知她還活著，我要把她一併帶走。」

林初曉心中一定，暗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

顧盼，是顧繪的姐姐。

「我需要時間，替英秦包紮傷口。」這是林初曉提出的第一個條件。

「跟你去西決的事情，可談。但我的人，必須一個不少的放回去，否則，顧盼的性命我沒法保證，我也不一定能活著跟你到西決。」

剛剛顧繪自己也說了，新官上任，對下三把火得燒，對上也得有個交代。

連顧繪自己都沒察覺，她言笑晏晏間，已無意中透露給了林初曉一個絕佳的信息：樓徹是要她這個活人的。

否則，顧繪不會這麼大動乾戈繞著彎兒的吊林初曉上鈎，直接派人對她下殺手就是了，以她的智謀和當下的人手，未必不能成。

至於樓徹為什麼要見林初曉這個活人，林初曉不得而知。總歸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性命對於顧繪而言，還是有那麼一點表功的用處的。

果然，林初曉話音落，顧繪的眸子緊了緊，一雙桃花眼透著狐疑，循循看了過來，「把這個要死的拉過去，讓她治！」顧繪一甩袖子，吩咐道。

矮個子婦人頓了頓，似有遲疑，但還是照辦了。

林初曉背過身去，將藥箱取出來，飛快的查看英秦傷口，還好這一刀下去避過了重要臟器，從脈象上看並沒有什麼嚴重的損傷，只是刀口略深，需要好生調養。

簡單的清洗創口加消毒，林初曉穿針引線，已準備縫合了。

榮娘緊緊攥著英秦的手，雖沒做什麼，也跟著滿頭大汗。

不遠處的顧繪，心態倒是十分的平穩，帶著下頭一眾人隻當現場看了一次模擬手術，欣賞的津津有味。

林初曉三五針下去，瞥了一眼榮娘，微微嘆了一聲，覺得有些話也該對她說明白了，「還記得你死裏逃生的那次吧？」

她突然提起這個，榮娘登時頓住，不明所以的怔了一瞬，「主司提這個，做什麼？」

「那次替你續命用的並非我的壽命，而是英秦的。」她語氣淡淡，彷彿在說一件極小的小事，卻恍若重鎚，擊打在榮娘的心頭。

「這怎麼可能？」英秦從沒提過！

恍惚間許多細節都從眼前浮現而過。

榮娘想到了老耿，她當初也是替兒子續了命，她兒子上官不妄才能活到今天。

可老耿卻是直接跟上方有聯絡的，也不知是走了哪路門子，就知道了自己死期的大概，趁著那一天來臨之前，緊著趕著找到了林初曉這個接班人。

相比之下，英秦的壽命和死期，就都是未知。

想到這個傻子為了自己竟做過這等子事情，榮娘的心緒更為複雜，悲傷恍如泉湧，一股腦從心底深處灌出來。

林初曉沒空看榮娘驚愕和悲愴的反應，隻淡淡道，「說實話，這次的刀口雖深，卻沒刺中要害，如果細心調理加保養，應該沒什麼大礙，但是……英秦的實際命數究竟多少，咱們不得而知，會不會這次就是他的『命中注定』咱們也不清楚。」雖說傷不嚴重，但萬一就是寸勁兒，傷好了再感個小冒，亦或是別的什麼，沒準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你心裏最好有個數，好好照顧著。」頓了頓，林初曉繼續道，「我走之後，你和祁慕南多看顧著三部，放心，我不會有事，如果覺得愧對我，就看好了家裏的『生意』，如果搞砸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最後一句話，她加了重音，再抬頭間，已見榮娘滿臉淚水，她哽咽的抽噎著，已是泣不成聲。

倘若旁人看到美人這般的梨花帶雨，怕都要心跟著顫抖兩下，但林初曉是很清楚明白榮娘這副身體裡那程序猿的男人靈魂的！

端著這份明白，再去欣賞美人的哭腔，不由得嘴角抽搐兩下，「先把鼻涕擦擦，快掉到英秦嘴巴裡了。」

榮娘後知後覺的以袖掩嘴角，吸了吸鼻涕振作精神。

林初曉剪短了縫線，一把按住了榮娘的手，電光火石之間，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